大天狗告訴妖狐的也不全是編造的理由，他收到了消息，妖王組的七代目和那個不曾擔任職務的所謂“摯友”在消失了大半年后突然返回了日本，不日就將回到京都。大天狗知道他們離開日本的理由是為了尋找殺害酒吞童子最愛的那個女人的兇手，就這一點而言，大天狗和酒吞倒是有些相像。卻還未得知他們此次回來的理由。而在他們離開的半年里，天羽組和妖王組也發生了不少次地盤和生意的搶奪，雖未涉及到核心利益，想來妖王組的損失也不會小。很難說這次回來不會進行大規模的反擊。他并不適合在這個時間離開京都。

    “摯友，讓我來放吧?！笨粗陔娔X前已經許久未動，甚至都未飲酒的酒吞，茨木說道。

    酒吞已經手拿著U盤把玩了許久，還沒有把U盤插電腦。夜叉在旁邊的另一邊用電腦處理著其他的事務，他本以為酒吞和茨木回來之后他就不用再每天為組里的事務所困擾，沒想到這兩個甩手掌柜回來反而增加了他每天的工作量。頭疼地看著今天因為天羽組而造成的損失猶豫要不要和酒吞說。又看了一眼坐著和站著的兩人，夜叉明智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在茨木催促之下，酒吞童子終于將U盤插進了電腦，點開U盤，里面只有一個加密的文件。他想到了之前閻魔說的話，輸入了四位的密碼。又跳出了一個對話框，“請收下我的禮物?！?/br>
    茨木在旁邊冷笑了一聲，“無聊?！?/br>
    這是一段MP3格式的音頻，是用非專業的設備錄的，人聲還未出現只能聽見噪音，而等到聲音一出現酒吞的手就握緊了鼠標，原因無他，那是他許久不曾聽到過的紅葉的聲音。

    酒吞永遠忘記不了發現紅葉死亡的那天。那場燒紅了半邊天的大火之后所有的微塵都被吹到了空中，留給他的只有手下發現的那枚紅葉形狀的發飾，金屬制成的發飾掉到了地上免于一劫卻也變了形。沒有發現紅葉的尸體，若發現的是其他的證物，酒吞一定還會心存希望，也許紅葉只是厭倦了殺手的生活。但發現的是這枚發飾，這枚酒吞知道紅葉寧死也不會丟棄的發飾，來自她的恩人，他永遠也無法參與和觸及的過去的信物。

    更何況他一直都知道，紅葉的嗜殺，她是他認識的唯一一個因為殺人感到快樂而成為殺手的人，她一直相信殺人是一種救贖。

    思緒回到現在，音箱里還在不斷地放出紅葉的聲音，和一個男人的對話。酒吞心中一顫，因為他聽到了紅葉對那個男人的稱呼，“大人?！?/br>
    能被紅葉這樣稱呼的人，他只知道一個，就是他從未得知姓名的那個神秘的恩人。

    音頻還在繼續，那個男人讓她幫忙做一件事。一件她喜歡，即使不喜歡也會為他做的事——殺人。

    他聽見紅葉高跟鞋的聲音，每一聲都錘在他的心上。

    酒吞沒有戴耳機，茨木也將這段音頻聽得清清楚楚，他不止聽，還在看?？粗仆桃稽c點變化了的表情，看著他越握越緊的拳頭，看著他拿起葫蘆往嘴里灌酒。他看著，也只能看著。

    紅葉離開了。音頻有了短暫的幾秒安靜。酒吞看著還剩的幾十秒時間，他知道那才是他要的問題答案。噪音突然劇烈了起來，在無人說話的房間里格外刺耳，然后是一個之前從未出現過的聲音。用了和紅葉一樣的“大人”的稱呼，不，也不一樣，在大人的前面還有另外兩個字，“晴明大人?！?/br>
    酒吞終于知道為何他竟覺得那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

    晴明，安倍晴明。

    他聽見男人的聲音，既已知曉身份很輕易地就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張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臉。他吩咐著那個身份不明的人，“處理掉紅葉，不要留下尸體?！?/br>
    “遵命，晴明大人?！?/br>
    又是一陣安靜，這段音頻這次真的走到了盡頭。

    “夜叉?！本仆涕_口，“安倍晴明他現在在哪里？”

    妖狐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時就起了床。久違地欣賞了一次完整的日出，一周后他就要離開這里，再也不會看到同樣角度的日出。他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一只手拿著一杯牛奶——不是咖啡。另一只手拿著一個只加了生菜和煎蛋的簡易三明治。他昨晚做了一個決定，做這個決定之前很掙扎，做完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興奮。他訂了一張今早從東京前往京都的車票。

    他有些后悔自己沒有更早一些做出決定，昨晚就可以出發。

    將使用過的餐具洗凈。一只手提著捆好了的垃圾袋，另一只手抱著那盒房東太太給的酒。站在樓道里看著已經完全升起的太陽。他相信八百比丘尼老師是不會介意他連續請兩天假的。

    難得奢侈地預約了出租車，妖狐提前了一個小時就到了車站，無所事事地看著腳步匆匆的人群，時間實在是太早了，還沒到他和大天狗約定的晨間通話的時間?；蛘?，干脆瞞著他給他一個驚喜，妖狐想，這樣做會不會太幼稚了？

    在妖狐無聊地將第十條貪吃蛇撞墻自殺之后，終于到了可以上車的時間。他占據了一個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見蔓延出去的鐵軌。那是通往京都，通往大天狗的道路。

    有新的郵件。來自添加了地址卻從未聯系過的雪女。

    “已和蝙蝠取得聯系，請速回復?！?/br>
    蝙蝠，是他們給鐮鼬取的代號。

    還有五分鐘發車。

    妖狐挑了個人少的角落撥打了雪女的電話。她的聲音似乎比當面所見時還要寒冷。他們之前讓妖刀姬和雪女將相關消息通過幫派和黑市的渠道散布出去，留下的自然不可能是警視廳的聯系方式。

    “妖狐警官，”雪女用了這個她熟悉的稱呼，“已經和鐮鼬取得了聯系，他已經到達東京隱藏起來，他希望我們可以盡快去找他?！?/br>
    妖狐此刻心情復雜，無論早一天還是晚一天，或者只是半天，他也一定會因為這個消息感到開心，那些他們做過的猜想終于可以得到驗證，鐮鼬的出現代表著他們和破案的距離已不過咫尺。但偏偏是現在，偏偏在他要前往京都的現在。

    “他指明不能有超過三個人前往，大天狗大人命令我和妖刀姬立刻前往東京支援您，我們還有半個小時就會抵達東京。具體地址稍后會發送給您?！?/br>
    妖狐又下意識地咬了咬唇，聲音從嘴里擠出，“好?！?/br>
    妖狐下了車。

    距離列車啟動只剩兩分鐘。妖狐沿著一個車門走到車廂的另一個車門，他走得很慢，但兩分鐘顯然比他想象中更加漫長。車門在他身后緩緩關閉。妖狐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最新收到的郵件，一串用他們約定好的方式加密過的坐標。他走出車站，才發現今天的陽光燦爛得有些過于刺眼。

    用谷歌地圖搜索了破譯后的坐標。并不是什么隱蔽的地點，而是在池袋東口區的一家百貨商店。具體的樓層暫不可知，已經快要到上班高峰期，妖狐看了看和自己相隔了大半個東京的目的地還是選擇了公共交通。

    在去往車站的路上妖狐試圖給大天狗打電話，習慣性地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才發現已經變成了空號。又改打那個還未曾存入通訊簿的號碼，才終于聽到了大天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