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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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向來與人為善,鄰里間從不曾有過口角,還有上次那賊,只拿了些吃食走,說不定也是有人惡作劇。 她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開了后門,看見一個穿著靚藍色細布衣的男孩子飛快地從他們家后門跑開了。 因是早上,又是后巷,并沒有什么人,郁棠看得清楚,她不由得一愣,茫然地喃聲道:“衛小川!” 不錯,那個男孩子就是她上次相親見過的衛小川。 他跑到他們家后門來干什么?明知被發現了,還朝著他們家后門拋石頭?像是有什么不滿似的。 她想起上次他拿著小樹枝甩打身邊雜草的樣子。 也是一副氣呼呼,很是不滿的神態。 他們家到底哪里惹著他了? 想到衛小山,她就悄悄招了阿苕去打聽:“衛家最小的那個兒子,叫衛小川的,你看看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阿苕曾經跟著郁文去過衛家,道:“應該在縣學里上學吧?我聽衛家的人說,他幾個哥哥啟蒙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聽著,三歲就能識字,五歲就能背下整本的《孝經》,雖然年紀小,可早早就進了縣學,估計明年就要下場了?!?/br> 郁棠很是意外,更擔心這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按道理,如此早慧的孩子,不應該表現得這么激憤才是。 阿苕應聲而去,不一會就來告訴她,說衛小川正規規矩矩地在縣學上學呢! 郁棠想了想,讓雙桃拿了幾盒點心,帶著阿苕去了縣學。 因是跟縣學的先生找的人,衛小川雖然不愿意,還是繃著個臉出了學舍,冷冷地問郁棠:“你找我干什么?我們兩家又沒有什么關系了!” 郁棠更覺得這其中有什么問題了。 她道:“你別告訴我今天早上朝我們家扔石頭的不是你。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有話說話,有事說事,縮頭縮尾的,算什么好漢?” 畢竟還是孩子,衛小川聽著眼睛都急紅了,高聲道:“你以為我不敢找你。是我四哥攔著我,不讓我找你。你這個狐貍精,紅顏禍水。我二哥水性好著呢,就是為了娶你,才去河里摸魚的,結果溺死在了河里。還有我三哥,聽說你漂亮,你們家選了我二哥入贅,還和我二哥打了一架?,F在我二哥不在了,三哥后悔死了,覺得在兄弟間都不能抬頭做人了。要不是你,我二哥和三哥怎么會這樣!” 郁棠愕然。 “你別來找我了!你再來找我,我就把你做過的好事都告訴別人!”衛小川沖她嚷著,一溜煙地跑了。 郁棠只覺得渾身發冷,站都站不住了。 前世,林氏也罵她是狐貍精,可她只是在心里冷笑?,F在,衛小川罵她,她卻想起衛小山那雙看著她綻放著喜悅和驚艷,如晨星般亮晶晶的眼睛。 她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第三十章 縣學 郁棠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責任,可她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來,就會覺得傷心。 陪她去的阿苕則非常地氣憤,道:“小姐,我去把他逮回來。這小子,說的是什么話呢?他們家出了事,還賴我們家了?!?/br> 郁棠制止了他,道:“他年紀還小,驟然間失去了兄長,心里不好過,說話有些不妥,也是常情。你不要因這件事鬧騰,兩家長輩知道了,都要傷心的?!?/br> 前世,父母去世之后,她也曾遷怒過很多的人,甚至包括裴家,覺得若不是裴家巡查不力,長興街怎么可能燒起來?可夜間巡查原本就不是裴家的責任,裴家不過是因為長興街多是他們家的鋪子,才順帶著幫著他們這幾家同樣在長興街做生意的商家巡了鋪子,結果她家里出了事,她還不是一樣在心里責怪裴家? 阿苕不好再去找衛小川,嘴里嘀嘀咕咕的,這時有男子驚喜的聲音在郁棠耳邊響起:“郁小姐?” 郁棠循聲望去,竟然是李竣。 他穿了件寶藍色云紋團花直裰,烏黑的頭發高高綰起,插了支白玉簪,額頭白凈,眼睛明亮,比上一次見面打扮得成熟很多。 “真的是你??!”李竣滿臉的驚喜,急切地道,“我遠遠地看著就像你,一時都沒敢相信我的眼睛。你來縣學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郁棠客氣地朝著他笑了笑,道:“沒什么事。過來看個親戚家的孩子?!?/br> 她眼角還殘留著哭過之后的痕跡。 李竣欲言又止。 郁棠向他告辭。 李竣忙叫住了她,真誠地道:“郁小姐,你有什么事,真的可以和我說。我平時都在府學那邊跟著我阿兄一起讀書的。但縣學這里的教諭是沈方的族叔沈善言先生。他是己卯年的探花,曾經在翰林院做過大學士,精通經史,后來厭倦了官場中的紛爭,才接受了裴家的邀請,來臨安城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教諭。他是很有學問的人,是我阿兄的恩師。若是我做不到,還可以請我阿兄出面幫你找沈先生?!?/br> 郁棠非常意外。 兩世為人,她都不知道原來臨安城的縣學藏龍臥虎,還有這樣的人才。 李竣卻激動起來,道:“郁小姐,我是隨我兄長過來的。你知道嗎?周子衿也來臨安了。不過,你多半沒有聽說過。周大人是壬午年的狀元郎,南通周家的嫡系子弟。他祖父是帝師,他爹曾經做過首輔,他大兄是當今吏部尚書,他還有個叔父在大理寺,他自己則做過刑部給事中。全家都很很厲害的。他來臨安城拜訪裴三老爺。裴三老爺你肯定知道,就是裴遐光,裴宴。周大人知道沈先生在縣學里做教諭,特意和裴三老爺一起來拜會沈先生。大家都不知道。我爹因為和裴家二老爺是同年,我阿兄又常去裴家請二老爺指點課業,這才知道他們來了縣學,我阿兄特意帶我過來在他們面前露個臉的……” 他像個開屏的孔雀,想吸引郁棠的注意。 郁棠聽見李端也在這里,只覺得渾身像被毛毛蟲爬過似的不舒服。 她打斷了李竣的話,道:“李家二少爺多心了,我真沒什么事。家中的長輩還等著我回去呢,我先告辭了?!闭f完,朝著阿苕使了個眼色,轉身就準備離開。 李竣一愣,見郁棠走出十來步遠,他這才回過神來,忙喊住了郁棠。 郁棠不解地轉身。 李竣滿臉通紅地站在那里,一副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樣子。 郁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世,李竣從來不曾見過她,林氏卻說他對她一見傾心,她就靠著這個念經,忍了林氏很多年。今生,造化弄人,李竣見到了她,居然應和了前世林氏的謊言——李竣對她一見傾心。 可惜,她就對李家膩味得不得了,不管李竣多好、對她多有誠意,她都不準備和李家扯上任何的關系。 郁棠冷冷地道:“下次李少爺還是想清楚了要和我說什么再叫住我吧!“ 若想讓李竣對她死心,她就不能對他和顏悅色。 李竣果然面露羞慚。 郁棠帶著阿苕往外走。 李竣咬了咬牙,卻追了上去。 “郁小姐!”他攔在了她的面前,結結巴巴地道,“郁小姐,那個,那個湯太太,我姆媽說,已經去過你們家好幾次了,你們家……要招上門女婿。你別急,你等幾天,我阿爹這幾天就應該會有信回來了……我,我是愿意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郁棠的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蒼白僵硬起來。 這是怎么了? 李竣在心里嘀咕著,說話的聲音就更大了,表決心似的道:“郁小姐,你放心,我們家有兩個兒子,我知道你們家要上門女婿,我無論如何也會讓我阿爹答應的,你等著我!” “李竣,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有男子暴怒著打斷了他的話,“你給我滾過來!” 這熟悉的聲音…… 李竣霍然轉身,看見自家兄長那張英俊卻鐵青著的面孔。而他兄長身后,還站著一臉高深莫測的裴三老爺裴宴、頗有些興災樂禍的周狀元,還有一臉錯愕的沈先生。 “阿兄!”李竣慫著肩膀,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李端。 李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沒腦子的弟弟。 今天是多好的機會,一個狀元郎、一個探花郎,還有個兩榜進士,別人想巴結都沒有機會,他卻跑到這里來撩別人家小娘子,還大言不慚地要去別人家做上門女婿,簡直是有辱斯文。 念頭閃過,他心中一動。 上門女婿?! 難道那位女郎就是郁家小姐? 李端忍不住看了弟弟對面的女子一眼。 就這一眼,他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中等的個子,身材不像時下流行的那樣纖瘦,卻腿長腰細,曲線玲瓏,穿了件很普通的白色細條紗襦衣,下身是緋紅色八面繡折枝花的馬面裙,梳了個雙螺髻,髻后插了一叢茉莉花,小小的銀丁香耳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襯著她眼角的那一抹紅,清麗中平添了些許的妍艷。 難怪傅家也會去求親。 果然長得漂亮。 李端半晌回不過神來。 周狀元在旁邊看著嘻笑一聲,展開了手中黑漆描金川扇,打破了這瞬間的靜默:“這一個臉紅耳赤的,一個梨花帶雨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彼f著,含笑望了一眼李端,“來、來、來。有什么事直管和我們說說,我們給你們做主?!?/br> 好似那李端是壞人姻緣的王母娘娘似的。 “子衿!”沈善言沉臉喊著周狀元的字,道,“這里不是京城,你給我收斂著點,別把你在京城的那一套拿到臨安城來?!?/br> 他是個年約五旬的男子,身材高瘦,須發全白,面容嚴肅,穿了件靚藍色粗布袍子,不像個探花郎,而是像久考不中的落第文士。 周狀元好像有點怵他。見他不悅,呵呵地笑了幾句,朝裴宴望去。 裴宴卻在看郁棠。 又遇到了這姑娘。 他還記得那次在昭明寺看見她時的情景。 她穿了件茜紅色的杭綢繡折枝花褙子,綰了個隨云鬟。行走間,軟軟的絲綢貼在她的身上,腰肢盈盈一握,仿佛柳枝,斜斜地插在鬢角的鎏銀鑲珍珠步搖仿若那秋千,貼著她雪白的面孔。 悟道松下的那些少年爭先恐后地跑到她面前獻殷勤。 但此時……她卻紅著眼睛,面如縞素,愣愣地望著李端。 裴宴不由朝李端望去。 或者是因為要來見他們,他穿得很正式。棗紅色五蝠團花杭綢直裰,頭上扎著藕色頭巾,腰間墜著荷包、金三事,皮膚白皙,五官俊逸,身姿如松,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里,就令人想起“芝蘭玉樹”之類的贊美之詞來。 只是他此時的表情有些不對。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郁家的那位小姐,眨也不眨一下…… 難道這位李家大少爺和這位郁小姐也有什么故事不成? 裴宴撇了撇嘴,被卻撲過來把手臂搭在他肩上的周子衿撞得差點一個趔趄。 周子衿和他耳語:“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會也認識這女郎吧?這是個什么情況?能讓個男子這樣不管不顧地嚷著要去做上門女婿,這女郎不簡單??!你跟我說說,我一定給你保密!” 裴宴皺眉,不耐地把他的手臂從自己的肩上打了下來,道:“你少給我發瘋?!?/br> 周子衿嘴角微翕,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沈善言心里咯噔一聲,生怕他又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忙重重地咳了幾聲。 李端還不算糊涂,清醒過來。 他有些心虛。 十年寒窗苦讀,他從來都不曾看過別的女子一眼,可眼前這個女孩子,卻讓他心癢癢的,沒辦法不去仔細打量。 他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對李竣道:“還不去給長輩行禮,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br> 李竣紅著臉上前給眾人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