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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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教姨太太們識字是件難事。 在沉知墨印象里,這幫omega除了爭風吃醋就是打牌,打不完的牌,要說別的感興趣的,唯有絲綢珠寶了,拿自己當櫥窗里的木頭模特,店家一定缺錢,只買了這一位模特,不然何至于滿滿當當掛一身。 沒想到她們意外好學,且才思敏捷,上午教的下午就會背會運用了。 沉知墨不禁有些惋惜。 這樣的好苗子早早墮了風塵嫁了人,學堂里坐著的,卻盡是打瞌睡的蠢鈍alpha。 “過而不改,是謂過矣,這句,什么意思?” 四姨太像模像樣地舉起手發問,沉知墨踱到她的書桌旁,見謄抄在紙上的字跡并無錯漏,才開口道: “犯了錯誤卻不改正,那就是更大的過錯?!?/br> 解釋完后,她耳根有些發熱,若是季曼笙來問這句話,她一定會認為季曼笙又在含沙射影。 轉回在院里搭的臨時講臺,老管家躬著身子進來了,“太太,外頭有人找?!?/br> “誰?” 未等傳喚,一只緞面鞋已兀自踏進院門,鞋上盛著位精神抖擻的中年女人,穿了件類長袍馬褂的長裙裝,裙面暗紋繁復,裙子也不是下力的alpha會穿的衣裳,頭發梳成舊式矮螺髻,不見一絲白發。 她跟回到自家一般,眼珠左橫右掃,最后停到沉知墨身上,堆起滿臉褶子,“墨墨!” 是了,命里的牛皮糖甩不掉的,除非她割腕放掉一半血。 沉知墨無奈相迎。 “媽,你怎么來了?!?/br> “這話說的!我親家和女婿出了這么天大的事,我不該來?” 這話說的,她跟謝月楓結婚時也沒見這人如此上心,一怕方語找麻煩,二怕賠嫁妝,連夜就躲到姑媽家去了,這次大駕光臨,八成惦記錢來了。 “我女婿呢?” 沉春蘭拖過沉知墨手上的書,噼里啪啦翻了一通,覺得沒趣兒,又自顧自走到講臺拿沉知墨杯子喝了口茶,底下傳來姨太太們細聲議論的聲音,她也不害臊,拿手指頭挨個點著數了數人頭, “一、二、四、五、六!六個親家!你們好!” 沉知墨趕緊過去壓住她的手,母親總是這樣,笑嘻嘻地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也不知道娘親看上她什么。 “你來晚了,你女婿前幾日就下葬了,現在城南陵園,你要看,上那兒看去?!?/br> “那我先去看看親家?!?/br> 沉春蘭負起手,也沒問任何人,就那么直直朝東廂房走去,她是闊慣了的,用不著問也知道當家的肯定睡向陽的好房間,行至半道,她回頭瞪了眼管家,“還不帶路?” 皇帝也知道用腳能走到朝殿,為什么偏偏讓轎子抬?這叫派頭! 管家被她這陣仗唬住了,佝著腰唯唯諾諾跟上了。 “小沉,你母家在哪兒做官?”六姨太耐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很明顯,她也被唬住了,語氣已然帶了幾分恭敬。 沉知墨苦笑,“我們接著上課罷?!?/br> 做官?前朝倒是出過幾個官,母親從他們那里繼承的,大概只有遺少的風氣,仿佛不承認時代變了,錢和權也就流回到沉家。 可憐了娘親,又要貼補家用,又要給長不大的母親貼派頭費,早年有幾個錢,要拿來買股票黃金早發財了,可惜母親死腦筋,正經小姐哪有做生意的道理,以至后來沉迷賭博,不過逃避現實的手段之一。 沉春蘭倒很熱心,在謝晉房里嘮了個把鐘頭才出來,不知道謝晉愛不愛聽那些話,反正現在無處可躲,好不容易住了嘴,一出門,正好撞見方語抱著聽雨出門,昔日岳母與女婿四目相對,雙方都很吃了一驚。 “那那那……那是……我外孫女兒?”剛剛順溜的舌頭打了結。 方語點頭,把孩子遞給她看。 沉春蘭略略一掃襁褓,嘴里立即咕叨了句,“造孽的死女?!?/br> 她接過孩子就往院里去,這次沒直接闖了,站在一邊沖沉知墨擠眉弄眼,沉知墨不耐煩地放下書過去, “什么?” “你跟媽老實說!這娃子是謝女婿還是方女婿的?” “關你什么事?” “怎不關我的事?”沉春蘭眼珠子又一轉,也對,不管姓方還是姓謝,是她外孫女這事都造不了假。 “我還要上課,別打擾我?!?/br> 沉知墨一推胳膊,沉春蘭也不惱,樂呵呵地抱著孩子走了。 待沉知墨上完課尋到客廳,沉春蘭已經拉著方語坐了兩個鐘頭了,她一邊抱著聽雨,一邊手舞足蹈地講著沉知墨兒時的逸事,起初方語覺得尷尬,漸漸聽入了迷,再怨,也該給予老輩一些尊重,場面一時出奇地和諧。 “你不要怪墨墨,現在多的很,城頭一個鄉下一個,曉得不?我看墨墨也沒不舍得給你花,兩口子整那么多氣做撒子?” “媽!你又在說什么!” 淺聽了一句沉知墨就覺察到不對,連忙打斷了沉春蘭滔滔不絕的歪理。 “你就不能像別的媽那樣正經點?” “我要像別的媽那樣?你還念得成書?你彩禮我可一分沒拿,全給你了……” “是娘供我念書的?!?/br> 談及沉知墨娘親,沉春蘭閉了嘴。 她的話倒不假,總比又不養又要行使母親權威的那幫混賬媽,好上一點。 方語想要起身回避,被沉知墨按住了。 “你要住,我可以包你吃穿,錢,別想?!?/br> “我戒了……”沉春蘭聲音小了很多,變得沒什么底氣。 “你騙騙自己得了?!?/br> 賭鬼賭鬼,死了都要賭。 “懶得跟你扯,你出去,我跟小方女婿說說話?!?/br> 沉春蘭使勁將沉知墨推出門外,等到門口沒動靜了,她使丫鬟端來兩壺酒。 “來,好久沒跟你講話了,心里高興得很,我兩婆子今天好生吃一場?!?/br> 方語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不能喝。 “乾元哪里有不會吃酒的,我今天就把你教會!” 沉春蘭雙手左右開弓,扶著方語脖子,逼著她吞下一杯酒。 辛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白酒穿過喉管的感覺,像吞刀子,方語的臉登時炸紅。 “你看,也沒有死?!?/br> 沉春蘭拍拍方語的肩,坐到對面,給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酒過叁巡,兩人都打臉紅到了脖根,方語感覺有些暈,沉春蘭卻越喝越興奮。 她站起來晃了幾晃,猛扎下去拉住方語一只手,“我跟你說實話,小方女婿,我一直都最喜歡你,最喜歡你這個女婿!” 方語被感動了,重重點了幾下腦袋。 “所以,能不能借媽二十塊錢?” 方語翻出口袋,表示自己沒有那么多錢。 “你有多少?” 方語失去了四塊二毛八。 沉春蘭揣著錢一溜煙兒不見了。 沉知墨忙完回房看見的,只有方語抱著聽雨蜷縮在床中央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