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的勇氣(周筠結局)
書迷正在閱讀:沒落大小姐的調教日常、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冒牌女主[快穿]、男神不好追、[綜英美]如果漫威里有修仙界、獨君情 完結+番外、[劍三]誰揪了我的羊毛、自己被自己告白了怎么辦[重生]、生如逆旅、宗主難當[女穿男]
美國西部 加尼福利亞州 內森銅礦場 狂風、暴雨、夜。 風卷著大雨撲面而來,一截細長的黑影躬著身子,進一步,退半步,踉蹌地行走在鐵路上。 手提電筒的光越來越近,晃晃映到雨幕里,為了躲避這只光的眼睛,黑影驚恐地趴到了地上,變為匍匐前進。 鐵軌下的枕木散發出腐臭的氣息,這里每根木頭下面都埋葬著一位中國勞工的尸體,這是幾十年前就經歷過一次的教訓,她怎么還會上當? 雨靴踩過碎石子,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響,光落到手邊,她停止了呼吸。 背心被雨靴踩出一個洞,靴底的碎石嵌進了rou里。 “找到你了,死豬仔?!?/br> 她先是感到疼痛,然后是憤怒,無止盡的憤怒,“你也是中國人!做這種事不怕遭報應嗎!”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跟她說這里遍地都是機遇,面包多到拿來鋪路,打開水龍頭流的是牛奶,還慷慨地替她支付了60美元的船票。 即使睡在甲板底下經歷了80天的顛簸,期間享受著和牲畜齊平的待遇,她也沒有懷疑過這個人。 “報應?”衣領被提起,眼窩挨了一記重錘,一下、兩下……她終于受不了了,滑下去抱住那只雨靴。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沒有用。 那人揪住她的后衣領,將她往回拖,腳后跟踢踢踏踏擊打著枕木,她幾乎就要萬念俱灰了。 是啊,求饒有用的話何必逃跑? 顯然需要,更直觀的好處。 父母都是目不識丁的農民,還有誰能幫她? 一張臉閃過腦海,她驚叫起來,“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鬼叫喚什么?” “你知道奉安的謝晉謝元帥嗎?我有……”她捋捋亂抖的舌頭,吞下一口雨水,“我有個jiejie,嫁給了謝元帥的女兒,只要你讓我寫封信!只要你讓我寫封信給她!她一定會幫我!你要多錢都行!” 雨靴在地面敲了幾下,磕掉幾顆石子,良久,頭頂傳來計算完畢的聲音,“兩千?!?/br> “可以!可以!” “信你一次,要收不到錢,你知道下場?!?/br> —————————————————— 樹林一片片略過車窗,路邊漸漸出現零星行人,掛著謝家的車牌,一路的小關卡暢通無阻,但城門那關…… 方語將手伸出車窗,期望風能吹散緊張的汗水。 這是她第一次跟季曼笙出任務,今天的任務很簡單。 送信。 如果她能干一些,壓根用不著季曼笙頂著一張通緝令上的臉招搖過市,每次她想要幫她,季曼笙總會說,還不到時候,或者,你心太軟,做不成事。 方語收回手,捏住膝蓋,顯出幾分悶悶不樂之色。 “怎么?還在跟表姐鬧別扭?” 搖頭。 “表姐是毛病多了點,但有一點好……” 她向來很會斷句,吊人胃口,方語忍不住偏了點腦袋,季曼笙借這機會瞟了一眼后視鏡,接著說道:“就是自私?!?/br> [自私有什么好?] 沉知墨的自私可害苦了她。 “我昨兒問表姐,如果鬼子拿槍逼她,讓她交代事情,她會不會說,你猜怎么著?” [她會。] “對了,她會,在這年頭是最聰明的選擇,要死死一個,免得全家跟著遭殃?!?/br> [我還是不懂。] “那么你希望表姐在老家踏實跟你過日子嗎?” 不……如果她渴求的是一位踏實敦厚的妻子,大可以在村里挑揀一位門當戶對的,她喜歡沉知墨,一開始就是因為那一抹,不同。 追求新鮮事物是人的本能,她愿意供沉知墨念書,或許也是將自己對新世界的渴望投射到了沉知墨身上。 季曼笙換了只手握方向盤,朝窗外一抬下巴,“那就是不自私的人的下場?!?/br> 道路旁,幾位身著長衫的學生被士兵推搡著前行,他們失去了昨日游行時的威風,面如枯槁,跪到屬于自己的土坑旁,上半身依舊挺得直直的。 方語下意識摸了一把別在腰間的槍套,季曼笙按住她的腿,“別?!?/br> “我們救不了所有人,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br> 嘭嘭幾聲槍響,窗外景色變成了一群因受驚而起飛盤旋的烏鴉,學生們已經活在了上一幕的車窗外。 “想想你在老家種著地,等著老婆回來,結果運回的只有一盒骨灰和一個‘烈士家屬’的袖套?!?/br> 季曼笙語氣輕松得像在說什么好笑的事,方語卻還沒從剛才的情景中緩回神,等她再抬頭,車子已經停到了城門口。 前方戰事吃緊,守城門的活兒落到了警察廳頭上,一名巡警彎腰叩了叩車窗,季曼笙搖下窗子, “是我?!?/br> 巡警抬抬帽檐,低聲道,“曼姐,老文在梧桐路口等您?!?/br> 車窗重新搖上,巡警舉起一只手,示意同伴放行。 瞥見方語詫異的眼神,季曼笙略顯得意,摘掉帽子扇了幾下風,才解釋道:“娘以前可是巡捕房的探長?!?/br> 好像是聽說過這么一回事,怪不得……前面打著仗,后方卻是暢通無阻。 如果不出意外,把信交給老文這次任務就算完了。 意外發生了。 車子開進城不久,一名新上任的巡警不認識謝家的車牌,拍著車蓋兒將她們的車攔了下來。 他原是個流氓,警察廳缺人,無論地痞流氓,只要應聘統統上任,此等便宜,不撿白不撿。 上任后最要緊的事嘛,當然是搜刮油水。 “停車!老子叫你停車聽到沒!” 季曼笙環顧四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行人后,將車停了下來。 “長官,什么事嗎?” “你的車違反了法規,罰款?!?/br> 車窗伸進來一只沾滿酒氣的白手套,季曼笙順著手套向上望去,只見一頂戴歪了的警察帽,笑道:“哪條法規?” “讓你交你就交!哪來那么多屁話!” “那……長官你靠近點?!?/br> “什么?”警察將腦袋探進車窗。 季曼笙佯裝拿錢,一手伸進cao縱桿后方的陰影里摸索,一邊朝方語丟了個眼色,方語會神,趁著警察盯季曼笙的功夫,迅速抽出手槍抵到警察腦門上。 “哎……” 車門猛地一頂,警察吃痛捂腿,另只手被擒起,一圈手銬利索地銬到了腕上,他剛要掙扎,兩只手已經給人扭了一圈,手銬完整地銬住了兩只腕子, “阿語!” 方語連忙下車幫著季曼笙一起將警察塞進后備箱,同時捆住了那兩條亂動的腿。 兩人氣喘吁吁坐回前座,方語比劃道:[現在怎么辦?] “計劃有變,先解決他?!?/br> “喂!放老子出去!你們是什么人!信不信老子搞死你們!”后備箱里傳來警察的謾罵與撞擊箱蓋的聲響,方語爬到后座,給那張嘴封上一張膠布。 不知怎的,她總看這張臉有些眼熟。 車子繞到一條偏僻小巷,季曼笙打開后備箱。 后備箱里的家伙已經停止了掙扎,褲襠印出幾塊濕淋淋的形狀。 “阿語,把他弄下車?!?/br> 方語去抱他,他抖得厲害,帽子抖落到后備箱里,腳一接觸地面就軟了,一個撐不住,直接癱到了地上。 刀刃抵到咽喉處,季曼笙正欲動手,突然刀鋒一轉,將刀把遞給了方語, “你來?!?/br> 方語猶豫著接過刀。 “唔唔!唔唔唔!”警察像一條青蟲,在地上瘋狂蠕動。 方語蹲下替他撕開膠布,警察猛喘了幾口氣,大吼道:“方語!是我??!王成剛!” 王……她想起來了,過去在村里,就是以王成剛為首的小流氓們經常欺負她。 “你們認識?”季曼笙靠近了一步,和方語一起蹲下。 方語點頭。 “方語!我們同鄉一場,以前我對不住你!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成嗎?別殺我!求你別殺我!” “他對不住你?”季曼笙捏住方語的手腕,把刀重新抵上警察的脖子,“那不是更該死?” 刃尖抵著血rou的感覺很微妙,她能感受到血在皮下流淌的動靜,不禁泛上一股惡心。 “他不死,我們就會死?!?/br> 但是,能放他走嗎? 她不能害死季曼笙。 刃尖淺扎進皮rou,鮮色的血從脖子上流了出來,手腕上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再往前深的時候,方語猛一抽手,松開了刀。 警察抓住這個機會并起雙腿全力踹向她,方語捂著肚子跪倒,季曼笙及時撿回小刀。 寒光一閃。 “啊……咔咔……”是血液嗆進喉管的聲音。 再想說什么,也晚了。 警察大張開嘴,在方語面前死去了。 方語愕然地看著季曼笙用一種近乎冷酷的方式處理尸體。 扒光衣服、收起配槍、將尸體的臉劃得面目全非。 “我就說你幫不上忙罷?!弊剀噹?,季曼笙掏出手帕細細擦手上的污血。 方語垂下頭。 她不怪季曼笙心狠,她怪自己差點把兩人害死。 [對不起。] “沒事兒,我早知道的?!?/br> 車子啟動了,方語扣著門把手,掉下幾滴眼淚。 “所以不要怪表姐啦,只有那樣,才能活很久、很久?!?/br> —————————————————— 梧桐路口站著一位戴平頂黑帽的男子。 季曼笙把沉知墨寫的信交到他手上,又囑咐了幾句什么,男子連連點頭,臨要走了,男子從懷里抽出一枚信封遞給季曼笙。 “曼姐,還有一封沉小姐的信?!?/br> “哪兒來的?” “有點遠了,阿美麗肯?!?/br> “知道了,你趕緊走罷?!?/br> 季曼笙坐回駕駛座拆開信封,方語聽到了最后那幾句,但側過腦袋看向了另一邊,不讓自己去好奇信的內容。 “誒,你認識這個人嗎?” 臂肘被頂了頂,方語轉回腦袋。 “周筠?!?/br> 她接過信紙。 這是一封散發著海水的潮氣,遠渡重洋的求救信。 方語將信反復看了兩遍,信中字里行間充斥著卑微的乞討和對自己愚蠢決定的懊悔。 唯獨沒有,王雪梅三個字。 車子行駛到主干道上,洋場夜未眠,燈箱投出的光照得信紙一會變成紅色,一會變成綠色,這場景與千里之外的家鄉可謂毫不相干,窗外卻吹過了相似的風。 很像埋葬王寡婦那天晚上吹過的風。 方語打開車窗,信紙碎成片片雪花,飄飄灑向街道。 這或許是她這一生中做過的為數不多的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