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直到下飛機之前孟郡都在睡覺,昨晚真的被霍延給嚇死了,這一夜都沒太睡好。 就怕他拎著鞭子又過來,打的他魄散魂飛,拼命竄逃。 也似乎是男人心情好,所以昨夜沒和他計較。 而路途遙遠枯燥,叫少年閉上眼睡的好香好飽。 還做了夢,夢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領著他拼命的跑。 他說孟郡,我帶你到月亮上瞧一瞧。 抬頭看確實是有皎潔的月光,如水清涼披在肩上。 孟郡伸手去抓,卻是兩手空空什么也沒碰到。 于是就有人笑他,說著什么急呀,月亮是永恒的月亮。 他們十指緊扣,到了崖邊也不回頭,抱在一起跌進谷底,有響徹云霄的笑。 風又急又快,吹散孟郡的頭發,像一團黑色的濃霧,魏恒卻深陷其中,是虔誠的信徒。 他們把彼此抱緊,在夢境里放肆,唇齒依著唇齒,身軀貼著身軀。 大夢一場空,夢里旖旎的春光照應著現實的凄涼殘酷,醒來后的孟郡悵然了一陣,連風景都不再秀麗漂亮。 只是失魂落魄的低著頭,被人罵成喪家狗。 說這話的人還是趙楠,她真是不喜歡孟郡這個假公主,一有機會就嘲諷奚落,冷言冷語。 奈何孟郡不和她計較,他向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活一天就算一天,只是偶會在日記里抱怨,說他受了委屈多少。 于是就更加助長氣焰,叫女孩一日比一日囂張,領著一眾小姐妹孤立排擠孟郡,話里話外都夾槍帶棒。 親戚多了也不好,叁人成虎,孟郡被排擠在外有時候也顯得可憐兮兮。 一些男孩子不忍心,有時候過來和孟郡說句話都要被自家的jiejie或者meimei給呵斥回去! 你搭理他干屁! 一來二去的,又剩下孟郡自己。 晚上他們住在一個年代久遠的莊園里,聽說上世紀九十年代曾有一位華貴的伯爵住在這里直到故去。 可許多過去了,這里再也看不到老伯爵留下來的痕跡,倒是打理莊園的管家,養了幾頭麋鹿和馬駒。 莊園后還有一處天然溫泉,趙楠和幾個小女孩興致沖沖的跑過去,孟郡趴在窗前看晚霞,落日和海面融在一起。 這真是一個適合見證愛情的好地方,海誓山盟、白頭到老,在這里說什么都不夸張油膩。 自打上次霍延掛了電話之后他和魏恒就再也沒有了聯系,男孩也試著打了幾個電話,都被孟郡給掛回去。 一來也是林艷秋在身邊,更多的還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了,莫名其妙的,他覺得尷尬,在被霍延脫掉內褲戲耍一番之后。 今天鬼使神差的,是孟郡主動把電話打過去,可等了很久都沒人接,就在孟郡差一點掛電話的上一秒才聽到魏恒半信半疑的聲音:“我是不是做夢呢?” 總是這樣,他幽默風趣,就只是這一句就叫孟郡笑起來,嘴巴咧到耳底。 “我在看夕陽?!?/br> “巧了,我也是!” “我家表姐結婚,我在一個島上的莊園里?!?/br> “我家表哥結婚,我也在一個島上的莊園里?!?/br> “…” “你在幾樓?我去找你!” 電話里能聽到少年騰騰騰往下跑的聲音,又聽孟郡說是在叁樓,少年轉身又原路折回去。 他在二樓… 像是收到了一個禮盒,拆開就有未知的驚喜,幾秒鐘的時間,他們忐忑又著急,剛一上樓就看見孟郡推門走出來,又被魏恒一把撈進了懷里。 “小祖宗,可想死我了!” 仔細算算,也才放假一個月,可看魏恒的神色,像是有半輩子沒見過。 孟郡推他,又急又羞的往后躲:“你冷靜一點?!?/br> 魏恒也覺得不妥,后退一步,尷尬的撓撓頭?!拔姨肽懔恕?/br> “是好久沒見了?!?/br> “上次…” “上次…” 好像都在說那通無疾而終的電話,一起開了口,又一起沉默。 對視一下都要慌亂無措,也只是一瞬屋子里的空氣就變得緊張稀薄。 他聽到魏恒深深吸了幾口氣,提議出去走一走,這個時候太陽全都落下去,天地之間又是灰蒙蒙的一片景色。 孟郡也覺得這樣最好不過,小馬駒乖得很,他們兩個坐在草坪的斜坡上,許多幼崽都圍過來打轉。 女傭遞給他們一籃子青草,說這些動物都很和善。 “我來的時候夢見你了?!?nbsp; 是孟郡先開口,他頭頂上的月亮笑起來:“你拉著我跑,說要帶我去月亮上瞧一瞧?!?/br> “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看吧,少年永遠直白干脆,向來都是沒有余地的出擊,叫孟郡慌不擇路的往后退。 不敢說喜歡或者是愛,他的身份是無比尷尬的存在,卻也沒有勇氣跟男孩說明白。 或許兩個男孩也可以相愛? 孟郡不知道,但無論正確與否,他和魏恒之間永遠都不會有一個滿分的答案。 魏恒喜歡的孟郡,是一個留著長發的小女孩,清冷可人,大風揚起裙擺。 而孟郡本身…不提也罷了! 這樣的關系無疑是一顆定時炸彈,可孟郡太奢望被愛了,奢望著被人期待,也奢望著被人關懷。 可人生至此十八年,少年擁有的東西是那樣少的一點,除了故去的外婆,魏恒所給的溫暖,還是第一份。 叫他貪婪無度,食髓知味,舍不得松手丟棄,把一切都給講明白。 他想,他可真是壞,白白糟踐了別人的一腔喜愛。 可孟郡也是喜歡他的,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好的一個男孩,熱情勇敢,蓬勃朝氣。 也很可惜,這份喜歡并不被人接受期待。 所以只能叁緘其口,用沉默回答他炙熱的目光和等待。 而魏恒越挫越勇的精神以及莽撞的直白叫他羞愧,他甚至說:“你是喜歡我的吧?那我們就在一起呀?!?/br> 無言以對。 生活不能再糟糕了。 或許一切都是最差的安排。 少年只是嘆氣,把最后一根胡蘿卜喂給眼前的小馬駒,片刻后才口是心非的說:“不喜歡你?!?/br> “那你還讓我親!”魏恒才不信,說話時還俯身挨過去,他要離孟郡近一點,看他說謊時不自然的小情緒:“孟郡,說謊的孩子沒有糖吃?!?/br> 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說的真對,我本可以容忍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魏恒好甜,可生活似乎是被他變得更苦了… 愛而不得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錯,眾目睽睽之下,孟郡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他拼了命的奔跑,路過形形色色的許多人,和一些與他無關的歡聲笑語。 眾人與他碰面卻看不見他的疾苦,這一頭彎曲的長發似乎就是一把枷鎖,緊緊的扣住了孟郡的咽喉。 人的一生到底要有多少難言之隱才算罷休! 又恨又怨,所有的壞情緒都轉換成眼淚積壓在眼底,而偏偏還要強忍著,不肯讓他掉下去。 沒曾想一個轉身,撞在霍延的背上,也撞散了孟郡眼底亮晶晶的東西。 回頭看,是他梨花帶雨的樣子,少年紅著臉,憤憤的抬起頭看。 呦! 可真稀奇! 孟郡也會生氣。 “誰惹你了?”沒由來的,霍延這樣問一句。 孟郡不敢說實話,更不敢騙他,千回百轉后居然抓著霍延的衣袖,戚戚然的求他:“大少爺,我不想再當女孩子了?!?/br> 他也想堂堂正正的走在街上,遇見魏恒時揮揮手說一句你好呀。 我是孟郡,有時間一起打球啊。 理想國照應著現實世界的殘酷,孟郡依舊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甚至他還把霍延逗笑了,抓著男孩的發頂逼著他把頭抬起來。 “看吧,就說你是個賤皮子,我才幾天不打你啊,自己就跑過來了?!绷硪恢皇衷诙道镩e出來,伸過去之后居然是給孟郡擦掉了眼淚:“先欠著,等回國了我準叫你好看!” “??!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你又要吃藥了?!?/br> “你也別怨我,要怨就去怨你那個不靠譜的媽!” “誰叫她把你生出來?!?/br> 霍延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可孟郡還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這時連眼淚都沒有了,只是怪命運弄人,魏恒和霍延這輩子他只遇見一個才對。 然后死心塌地的跟在身邊,是生是死都不怨天尤人。 如今可好,兩個都叫他給遇到,一個叫他痛苦,一個又帶著他笑。 或許應該找一把劈天斧,少年一分為二才是正好。 把長發披肩的交給霍延,一份拿著籃球的又走去魏恒的身旁。 可又有人說什么? 原來魏恒也想要那個長頭發的,說這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害! 那可真是自討苦吃了,歸根到底還是孟郡不該來這塵世一趟。 這凈土人間,包羅萬象。 偏偏容不下一個孟郡,十八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