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靜悄悄的,二樓只有孟郡一個人,也不知道是哪口飯沒吃舒服,他有點胃脹氣,藥箱在王阿姨那里,孟郡去了兩次都沒討到藥吃。 看到霍延下來了,他央求著要幾粒藥吃,挺真摯的,就差磕幾個響頭給男人聽聽。 “你真是林黛玉轉世?!被粞虞數男臒┮鈦y,皺著眉頭的樣子像剛屠了一個村,自然也不喜歡突然出現的孟郡,他看到這小雜種就煩。 所以不但不給他藥吃,還叫他快點滾上樓呆著,丟人現眼的雜碎。 也看出他不開心了,霍延的這副模樣他見過太多次了,無一例外的是他一定會遭殃。 所以不用人攆孟郡自己也會溜之大吉,只是胃里實在是不舒服,他輾轉反側的睡不著,一直到天亮,人陸陸續續的都散了,他才安穩的睡下,也祈禱有美夢一場。 月末的時候老太爺回來,他們和幾個旁支的親戚一起去接人,也聽到有人小聲的議論,說這就是孟美秀生的孩子嗎? 長的怪好看的,像他媽。 像嗎? 仔細想一想,孟郡都不記得孟美秀的樣子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她一瘸一拐的把他送回來,當著霍延的面,討好著把關系撇清:“孩子不懂事,自己跑回來…” “自己跑回來…” 他被打到半死,孟美秀就站在一旁看,緊張又無措的絞著手指,生怕被牽連。 一句心疼的話她都不說,也一滴眼淚都沒有,只是急著撇清自己,說不乖的小孩就應該吃鞭子。 大少爺打的對,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聽話的小鬼。 那時眼淚婆娑的抬頭看,女人的模樣被模糊在眼淚之外,他只看到一個披頭散發,邋里邋遢的身影,而后就什么都不再想起來。 如今他們都說孟美秀漂亮。 或許只有少年不這樣以為… 沒有辦法準確的定義她什么,但孟郡必須要說的是她不是一個好mama。 生下他,也只是為了登堂入室,嫁進霍家罷了。 只是可惜了她的如意算盤,說碎就碎了。 不喜歡那些議論紛紛,少年跟在霍延的身后,男人走得快,不自覺的就伸出手,孟郡抓住他的衣擺。 霍延回眸看,動一動就給甩開“干什么呢你!” “我就抓一會行嗎?”說著他又試探的伸出手,這一次直接被打開:“滾一邊涼快去?!?/br> 可他不想跟那群表兄妹們呆在一起,還有霍家的幾個姑姑,他們總是看他一眼,然后低下頭竊竊私語。 也有人明確表示出厭惡,是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她說車里坐了臟東西。 這個時候霍延都變得慈眉善目,生平第一次,他想和男人走在一起。 就只是癡心妄想罷了,霍延這輩子看他都不會順眼,非但如此,還要視他為眼中釘rou中刺,日日夜夜的找他不痛快。 更要他流許多的眼淚,說生活苦不堪言,一點盼頭都不在。 所以頭都不回,雙手插袋,又酷又拽,快三十的人了,幼稚的像一個小孩。 在孟郡眼里大部分時間男人都是不茍言笑的,還要眉頭緊鎖,說他不乖。 可能是基因的問題,霍老爺子也是這樣,剛剛還盛氣凌人的幾個表親頓時就乖了起來,噓寒問暖的湊過去,圍成一個包圍圈。 只有孟郡和霍延站在外面,然后男人還點一顆煙,十分唾棄他們諂媚的嘴臉。 這幫七大姑八大姨可真是煩! 低頭看一眼扎著雙馬尾的孟郡,這也是生平第一次 ,霍延看他順眼。 “你怎么不過去巴結?” “老爺子未必認識我,而且人太多了…” “你覺得霍家還有誰會不認識你!” cao!放屁! 霍延把手搭在他的后脖頸上捏:“你媽可是孟美秀!大名鼎鼎的孟美秀?!?/br> “可我跟她不熟啊?!碧痤^,孟郡盯著霍延看,面無表情的說:“我六歲的時候,你就把我接過來了?!?/br> 這么一說霍延就想起來了,那年他也才十七,可年僅六歲,又瘦又小的孟郡在他眼里,真就小的如同一只螞蟻。 他單手就能給人拎起來,輕松的像提著二斤蘋果。 鄉下里有蓄水的缸,本來霍延是打算給人扔進去淹死。 可隨即就是凄厲的哭聲,還有奶聲奶氣的話語:“你這個大壞蛋?。?!大壞蛋?。。?!” “我要放狗來咬死你?。?!” “來咬死你?。?!” 看吧,不愧是霍家的孩子,是有一身硬骨頭在身上的。 張嘴閉嘴就是要弄死你。 霍延還嘿一聲的笑起來,把人提到眼前,才發現哭的直冒鼻涕泡。 到底還是個孩子。 那時沒曾想這小雜碎會在他的身邊長大,也好像也就是把孟郡接過來那年,他不再養馬。 馴馬有什么意思,擺弄這樣的小雜碎才是真有趣。 再硬的骨頭也挨不過一日又一日的鞭子,也如他所愿的,孟郡像條狗似的聽話,把手伸過去,他都不敢躲一下。 這么想著,就在他頭頂拍一拍,十分惡劣的,霍延像對待一條狗似的對待他。 非打即罵… 霍延最愛的就是看他流著眼淚爬過來,說大少爺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那個藥我不能再吃了,我也想長大。 求求你了,讓我長大吧… 讓我長大吧… 可無一例外的,霍延會踢開他,也時常拿鞋底刮蹭少年的臉頰。 挺不拿孟郡當玩意兒的,霍延還要笑起來,問他知不知道狗是怎么叫的? “狗求人的時候都知道搖尾巴,你看你,就知道拿眼淚敷衍我,你這東西稀奇嗎?” 拿鞭子掛去臉頰上的淚珠,霍延聳一聳肩,說真是膩,十幾年不變,翻來覆去你說的也只是這幾句。 求我有用嗎? 我要是真那么好哄,也不會喂你吃這么多年的臟東西了。 他掰開男孩的嘴,又是兩粒膠囊塞進去,桌子上有他喝剩的半杯水,也全都灌進孟郡的嘴里。 低頭看是失控大哭的男孩子,他瘦成一把骨頭,整個人都是苦兮兮的可憐,雙手顫抖著伸出來,卻又不敢碰他一下,哪怕是一個衣角罷了。 還有漆黑卷曲的長發墊在他的身下,像一口枯井,少年在此墜下。 求救無門,孟郡這一生都要在黑暗里生存,見不得光的,是被人扔在倉庫里的洋娃娃。 孟郡也恨自己是如此的害怕,可又沒辦法,誰不害怕那么長的一條鞭子呢,他跪在地上,男人抽牲口似的抽他。 半條命都叫他給打散了,很多時候孟郡都覺得這是最后一個日出了,他死在這一年,被人提起時還會說一句可憐。 唉,挺好個孩子,就是沒攤上一個好媽。 又偏偏,生在了霍家。 作孽啊。 也是命硬,這一晃就是十二年,太陽升起又落下,咬著牙,一切都被他撐過來了。 在孟郡的視角上看,霍延是猙獰兇殘的,青面獠牙有陰沉可怕的嘴臉。 他甚至毫無人性可言,常以折磨人取樂,除了鞭子以外,最愛的就是扇他嘴巴。 又重又快,打的他頭暈眼花,然后還要站穩,等著霍延不解氣的第二下、第三下… 只是想想就覺得害怕,于是不自覺的往一旁挪一挪,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人群外站著。 老太爺把霍延也給叫過去了,祖孫倆有說不完的話,路過少年時也有腳步停下,老爺子明知故問的說:“年紀大了就是不中用,這是誰家的小丫頭來著?” “老太爺你好,我是…” 也不知道是誰嘴這么快,孟郡的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打斷:“這是孟美秀生的那個?!?/br> “長這么大了?”他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霍延。 “是啊,今年十八了?!?/br> “走吧,別在這傻站著了?!?/br> 哪里都不舒服,孟郡他如坐針氈,回去的車上更是熱鬧非凡,只有他像個雕塑似的坐在一邊。 霍延在另一個車上,只有他跟這群姑婆挨在一起,聽她們的議論紛紛。 一些話格外刺耳,有人說孟美秀是殺人犯。 你也是賤貨一個,那女人生的孩子不用想也知道是個什么貨色! 還是那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她惡意滿滿,恨不得挖出孟郡的眼睛扔出窗外,長指伸過去,正對著男孩的鼻尖:“少用你這雙狗眼睛看我!” 也有人勸,說楠楠你也少說兩句,都過去這么些年了… 更有人說,那他憑什么登堂入室,淼淼就是他媽給害死的! 享了這么多年的福,被人罵幾句也是應該的。 像個菜市場,幾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在一起吵的不可開交,只有一個男孩在說無辜,剩下的你來我往都是謾罵。 只有他,只有孟郡低著頭不說話。 一點也不難過,這樣的惡意霍延早就給過他,而且更難聽的話他也聽過,如今的這些已經不算是什么了。 只是可憐了那個替他說話的男孩子,在這樣的攻勢之下毫無還手之力,氣的直接下了車,臨走時還說女孩子真可怕。 孟郡被遺忘在戰場里,聽到那個叫做楠楠的女孩說:“你也別覺得不公平,淼淼被你媽害死的時候,一定比你現在要可憐的多?!?/br> “這些年我們霍家錦衣玉食的養著你,你心里是不是非常的得意?” “鳩占鵲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