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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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一次和朵兒的前車之鑒,這回梁帝一聽這話頭就知道不對。 他氣得牙癢癢,此刻既憤怒又覺得丟人,命令明春把薛皇后扶起來,冷笑道:“好,那你就隨朕去瞧瞧咱們的這位好太子,看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薛皇后根本不想去。 明春站在原地也不肯動彈。 梁帝氣得一張臉由黑轉白,由白轉紅,五彩繽紛,連胡子都跟著一抖一抖地:“你們是要反了天了!” 他喝道:“來人,將皇后扶起來,與朕一同去東宮?!?/br> 薛皇后的人他喊不動,他身后的禁軍卻毫不氣,得令上前就要去叉人。 但此刻這位六宮之主簡直就耍起了無賴一般,趴在地上,任由旁人再怎么拉都不肯起來。 她哀嚎著,哭嚷著叫道:“皇上!是有人陷害臣妾,陷害太子,臣妾是冤枉的!太子是冤枉的!他們陷害臣妾不夠,還要拉太子下水,這明擺著是要爭奪儲位,這是要動搖我大梁國根本的大事啊皇上!” “是謝貴妃!”薛皇后哭得妝都花了,“是謝貴妃!賤人,你這賤人心狠手辣,平日里想著本宮的皇后之位也就罷了,現下還要惦記太子……” “夠了!”梁帝停下腳步,抬起手又想要打,到底忍住了。 他哆嗦著手臂在空中抖動了半刻,對這個皇后失望透頂,想再罵,但最終還是沒再說什么。 朽木不可雕,糞土之墻不可圬。 對待這么一個冥頑不靈的東西,再打她都是污了自己的手。 梁帝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恢復了冷靜。 當年立后,非他所愿,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妥協。 薛皇后的出身為人他通通不喜歡,便是長相也不是他樂意多看一眼的類型,但這些年看在她還算寬容大度,協助處理國事也從不露怯的份兒上,他都忍了。 平日里,他是更寵謝貴妃一些。 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多情美人。 但寵妾滅妻是大忌,因此有幾回薛皇后實在看不過眼鬧起來,他也并沒有太過計較,甚至還愿意給中宮一些面子,稍稍冷落一下鳳仙殿。 再后來薛皇后生下長子,他也曾經很高興,很開心,很愛這個兒子,因此才立了墨恭為太子。 他對薛皇后,算是仁至義盡了。 可這個女人在大事上還算有點眼見,在子女的問題上卻仿佛被豬油蒙了心! 眾人都當她是太過放縱,才讓太子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但梁帝卻知道她看得有多嚴,管得有多緊,就是因為永遠有一個緊箍咒在束縛著墨恭,才讓他生成了如今這種面對皇后膽小如鼠,離了皇后膽大包天的性子。 做了太子這么多年,他干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兒,梁帝簡直不稀罕去提! 要不是畢竟是自己的骨血,梁帝有時候都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現如今出了事,薛皇后身為皇后,身為太子生母,不說反省,反而明里暗里都在將矛頭指向謝貴妃,她是不是瘋了?! 梁帝一路往前行,薛皇后幾乎是被押解著跌跌撞撞在后跟著。 謝貴妃此刻已經沒了笑容,反倒擺出了一張略帶擔憂的臉,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可千萬別出什么事兒,氣壞了陛下可怎么辦……” 薛皇后頭上的發絲早已經亂了,衣裳在掙扎中變得皺皺巴巴,臉上又是淚又是汗,紅一塊白一塊顯得格外狼狽。 聽到這話,只覺得胸口的郁氣再也憋不住,不由轉過頭惡狠狠地對著謝貴妃那張嬌媚的臉唾了一口:“我呸!心思歹毒的賤人,還在裝腔作勢,你當本宮不知道你是什么嘴臉嗎?” 此刻眾人本就分外關注她的動靜,她這里才剛罵,那頭又有幾個禁軍趕緊上前來幫忙,狠狠押住了她。 皇后的體面全無。 即便今日梁帝不下令廢后,中宮的臉面也徹底丟盡了。 謝貴妃嚇了一跳,捂著心口輕聲道:“娘娘,太子殿下犯錯和臣妾有什么關系,臣妾只是擔心陛下會生氣會傷心而已啊……” 薛皇后掙扎著要來揍她,被死死摁住了。 “小賤人!”身體雖然被限制住行動,嘴巴畢竟沒被堵上,薛皇后怒氣沖天,當然要罵,“你是設好了陷阱等本宮來踩,你害我一個不夠,還要害我的兒子!姓謝的,你究竟又干了什么事!賤人,你怎么不說話了!” 她罵罵咧咧的,平日里暴躁的脾氣在這一刻徹底暴露出來。 往日畢竟還有明春在旁勸著,此刻到了生死關頭,踏入死局,根本無法翻身,明春也難得沒再提醒。 算了,趁著還能動怒咒罵的時候,罵一罵吧。 再過一會兒,也不知還能不能罵得成了。 謝貴妃顯然被她那猙獰地面容又嚇了一跳,連忙快步依偎到梁帝身邊,跟著他的腳步往前,這才解釋道:“不是啊娘娘,臣妾從頭到尾又沒干什么,再說搜宮也是您提議的,這怎么能怪臣妾呢……” 她抽了抽鼻子,低聲嘟囔:“您要是不提搜宮,臣妾肯定也不會贊同的?!?/br> 薛皇后紅了雙眼,這賤人是不是還想說,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行,她是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可太子又做了什么?太子并沒去惹她! 這么多年來,無論中宮與鳳仙殿如何爭斗,薛皇后從來沒將戰火引到墨北辰身上過,可謝貴妃今日卻明顯是要將他們母子一網打盡。 “你這個賤人!我要你不得好死!”她忍不住又罵。 梁帝聽得厭惡,轉過身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敢再罵一句,朕便讓人堵住你的嘴,到時候可別怪朕不給你這個皇后面子?!?/br> 她還有面子嗎? 薛皇后被人押著,胳膊酸疼,冷笑一聲,沒再開口。 真沒想到,這賤人竟有這樣的本事,可有一件事實在古怪,聽雨閣商量事情從來都只有極少數的人在場,謝貴妃又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明春心中也一陣陣發寒。 太可怕了! 明冬提前想法子偷偷藏在謝貴妃床頭柜里的“證據”不見了,卻被她將計就計利用冰兒引她們入局。 扯上了祁王不提,更可怕的是,她竟然還換了信里的內容,將蔣家通敵賣國的罪名坐實,又將滅門的緣由全算到了薛皇后頭上。 而且她又是如何將這信塞進了聽雨閣,塞進了薛皇后的床頭柜中。 難道是明秋?還是……崔mama? 謝貴妃和中宮不和,與她們為敵不是什么稀罕事,蔣家曾經險些戰勝二皇子,她栽贓陷害也不稀奇,可好端端的,她為什么又要對付祁王? 無數的問題擾亂著她的思緒,卻得不到解答。 他們這里浩浩蕩蕩,才剛走到鳳仙殿正面的院子里,便被迫停了下來。 院子里此刻格外熱鬧,墨子祁器宇軒昂,身量極高,即便被人群包圍依舊極其顯眼,頗有幾分鶴立雞群的意思。 他的面容很柔和,被不遠處的燈火一照,越發顯得面如脂玉,目若朗星。 梁帝抬眼一瞧,臉色更黑了:“怎么回事?” 這是要謀反了不成? 梁帝大喝一聲:“不是讓你們拿下他?” 被人群攔住的禁軍見到皇上,呼啦啦跪倒,領頭一個表情古怪,面色難堪:“皇上,臣等的確是要拿下祁王的,可他們全都攔在前面,說祁王一直跟他們在一起,他們可以作證……” 噎了口水,禁軍首領也不知自己這決策對不對:“他們方才想要闖進后院,被臣等攔住了?!?/br> 本來是要拿人,莫名其妙變成了攔人,鬼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之前一直義憤填膺的眾人終于見到皇上,倒是紛紛冷靜下來。 祁王態度恭敬,遠遠朝梁帝一禮,道:“聽說陛下要拿臣,不知是何緣故?!?/br> 這不是廢話? 禁軍首領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生生忍住了。 梁帝僵著臉皮子,覺得今日真是流連不利:“你還有臉來問朕?朕問你,你方才人不在鳳仙殿大殿內,去哪兒了?說具體些,別想用幾個字來糊弄朕!” 墨子祁本來都準備開口了,聽到最后一句話,便“哦”了一聲,躬身道:“回皇上,之前有一個小宮女說有人在后院等臣,說是有要事,臣便應了?!?/br> 看了一眼謝貴妃,梁帝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墨子祁又道:“不過臣才走到后頭,大概是喝多了水,很想著要方便一下……” 周圍傳來低低地笑聲。 還有幾個小姐羞紅了臉。 梁帝鼻子差點沒氣歪了:“你說重點!” 他還真不知道這向來一本正經的祁王說話竟如此沒個正經。 墨子祁怔了片刻,給了重點:“出來時那宮女不見了,臣便回了院子,和他們在一起了?!?/br> 他指了指周圍,方才還有些傻愣愣的公子哥兒們終于回過神來。 徐雅成第一個喊道:“皇上,是真的,咱們都可以作證,方才咱們便想進去給祁王殿下作證了,結果被這個木頭攔著路,非不讓咱們走!” “是啊是啊,皇上,我們都可以作證的?!?/br> “祁王殿下一直在這里,我們大家都是一起的?!?/br> “對啊,蔣姑娘也可以作證的?!?/br> 聲音亂糟糟的,讓梁帝忍不住皺了眉頭。 但意思他還是聽懂了,祁王雖然被一個小宮女喊去了后院,但并沒有久留,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去到溫泉池邊,只是如廁后便回到了院子。 可這些公子哥兒只看到了表面,卻并不知道墨子祁輕功無雙,梁帝皺著眉頭輕咳了一聲,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還算規矩。 梁帝的神色稍緩:“誰能證明你中途沒去旁處,那個喊你的小宮女……”他忽然想起來,“那個小宮女呢?” 這邊安靜下來,遠遠便聽到有隱約的聲音在亂喊:“哎喲,這地上躺著個人,呀!嚇死我了!你沒死躺地上裝死干什么!” “快點快點,醒了醒了,先把她扶起來?!?/br> “回稟皇上去,快??!” 蔣夢云忽然想到,之前為了防止這宮女發出聲音,墨子祁似乎點了她的xue道,怎么此刻聽動靜,卻是醒過來了。 正想著,墨子祁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我點的那xue位,只要有人去碰她,便能自動解開,放心,查不到咱們身上?!?/br>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些擔心? 蔣夢云不由抬起頭看他,墨子祁溫柔的笑容一下子映入眼簾。 “這次真要多謝你了?!彼?。 耳目眾多,眾目睽睽,蔣夢云微勾了唇沒給太大的反應,抬眼看時,謝貴妃的臉色卻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小宮女很快被人半拉半拽押了過來,她渾渾噩噩的,面上一片茫然。 梁帝今日是又要做判官,哪怕對著個小宮女也不例外,親自問道:“你怎么回事?方才干了什么?” “皇上……”小宮女傻愣愣的,顯然還不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又抬起頭看到謝貴妃,幾乎本能地念叨,“娘娘……” 好在謝貴妃及時瞪了她一眼,讓她瞬間閉了嘴。 該回答的問題卻避不掉,也沒人能教她如何答,小宮女想了半天,看看薛皇后,再轉身看,墨子祁和蔣夢云都還好好站著,頓時心中有數了。 她跪下身子,滿臉委屈道:“奴婢是御膳房的,今日來鳳仙殿幫忙,冰兒jiejie托奴婢來找祁王殿下?!?/br> 看了一眼謝貴妃,對方并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小宮女膽子大了些,繼續道:“奴婢便帶著祁王殿下往后院去了,冰兒jiejie說有要事……” 謝貴妃下意識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 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氣,小宮女天真爛漫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奴婢才剛將祁王殿下帶到半路,不知道什么東西突然砸到了奴婢的后頸,奴婢這才暈了過去,真不是奴婢故意躺在地上裝死的!” 謝貴妃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當她看到墨子祁這條漏網之魚仍好好地站在院子里的時候,她便已經察覺出有些不對。 但這些年,她對自己的計謀安排實在太自信了,再加上紫兒來傳話時并沒有出錯,明冬也的確啞口無言,薛皇后一敗涂地慘不忍睹,她便以為這一回必然可以大獲全勝。 可現在,好像哪里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