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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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好像始終是灰暗的。 就像那三年在那個北方小城市冬天的天色,灰蒙蒙的藍。 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了溫柔優秀的文珂,那時他以為文珂是個beta,這份喜歡濃烈到他甚至偷偷在心里想,哪怕是叫他和一個beta結婚,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他喜歡的文珂始終都粘著韓江闕—— 像條狗一樣。 他會在心里罵文珂像一條狗,可是他還是喜歡文珂,咒罵自己心愛的人的感覺難以描述。 后來,他得到了文珂,卓家回來了,他也重新成為了豪門的貴公子。 他什么都贏回來了。 可他還是始終恨高中那三年,在一個少年的自尊心最勝的那三年,他在韓江闕面前始終是自卑的。 他想他心底一直都恨文珂和韓江闕—— 他的自卑,是他們兩個聯手造成的。 如今他終于可以把韓江闕狠狠地踩在腳底下,他怎么還能藏得住呢。 卓遠的語氣幾乎是亢奮的,他的這一番話里面,每一個停頓、每一個反問都流露著洋洋得意的意味。 他就是要瞧不起韓江闕。 服務omega的alpha,在世俗的眼光來看是最可笑卑微的職業,他當然可以瞧不起韓江闕。 然而韓江闕卻并沒有被激怒,或者可以說,他的世界里好像根本就沒有卓遠這個人。 他只是認真地看著文珂:“你離婚了?” 文珂的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他如芒在背,喉結上下地滾動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韓江闕那雙眼睛。 韓江闕和卓遠不一樣。 卓遠始終都是游移的,說話的時候眼神經常飄走,整個人的精神仿佛會隨時四散開來。 可是韓江闕很專注。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眼都懶得看的人,和他會專注地一直盯著的人。 文珂有時候想,韓江闕究竟知不知道他有一雙多么美麗的眼睛,像是一只心無旁騖的小狼崽兒。 十年前,他也是面對著這雙漆黑的眼睛,喃喃地、磕巴著說:“韓江闕,我、我和卓遠……在一起了?!?/br> 韓江闕的書包很懶散地掛在一邊的肩膀,冷冷地看著他。 那時韓江闕的眼里,或許是不屑,也或許是厭惡更多些。 “關我屁事?!?/br> 文珂記得韓江闕這樣對他說。 他的心,一下子從高空落了下來,摔得四分五裂。 想到那些過往,文珂無聲無息地將雙手的指頭絞緊了。 他覺得真的很抱歉,對所有的事,找不到該對誰說對不起,只是覺得很對不起。 也不想讓韓江闕看到這樣的自己,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很希望這一刻的自己能夠消失不見。 “文珂,你離婚了嗎?”韓江闕又問了一遍。 “是啊,我們離婚了,小珂剛做完標記剝離?!弊窟h探了探身,又問道:“怎么?這么有名氣的lm俱樂部都沒人可以推薦嗎?韓江闕,你同事里沒有合適的嗎?” 而一直站在一邊的俞小姐這時似乎因為卓遠的話而有點驚慌,她想要開口,卻忽然被韓江闕微微擺了擺手制止了。 “當然有合適的?!?/br> 韓江闕終于把視線收了回來,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道:“我就可以?!?/br> ……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愣住了。 “不、不行?!蔽溺娴哪樢幌伦影琢?,他根本來不及想別的,馬上就拒絕道。 卓遠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他沒有馬上表態,而是看著韓江闕詫異又玩味地笑了一下:“你們俱樂部的接待俞小姐可是說了,小珂這種情況需要信息素溫和的alpha來陪伴,韓江闕,酒系的信息素可從來都稱不上溫和吧?” “卓遠,我不是普通的酒系?!?/br> “我是s級的酒系?!?/br> 韓江闕抬起頭,冷淡地掃了一眼卓遠:“任何系的信息素到了s級都不再有缺點,呵護一個羸弱期的omega綽綽有余——文珂在我這里,會很舒適?!?/br> s級這兩個字一出現。 卓遠忽然再也無法保持剛才的風度和優越感,在那一刻,他仿佛忽然之間又回到了灰頭土臉的高中時代—— 他再次觸碰到了那個自卑的源頭。 s級,他一直知道韓江闕的信息素一定很優質,卻從沒來想到過會是s級。 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陰沉又狠毒的光芒,一字一頓地說:“是嗎?s級的alpha出來賣,應該價格很高吧?” 第六章 “卓遠!你干什么?” 文珂的語氣霍地嚴厲起來,他本來就身體虛弱,這個時候情緒激蕩之下,臉色不由蒼白得厲害。 卓遠張了張嘴,但是也沒反駁什么。 他和文珂結婚六年,知道文珂的脾氣能有多溫柔,更何況自己剛才的話的確失了風度,所以也就理虧地不吱聲了。 “韓江闕,謝謝你?!?/br> 文珂扶了一下桌角,他手指在抖,心口也在發顫,始終都沒敢看韓江闕:“我、我也只是剝離標記后的羸弱期,其實根本用不著s級這么好的信息素,謝謝你,但是真的不用了?!?/br> 韓江闕還沒開口,這時卓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沒有馬上應答,而是點了拒接之后低聲對著文珂說:“小珂,我公司還有事,要馬上趕過去一趟——我現在吩咐家里那邊的司機來這里接你,沒事吧?” 文珂垂下眼睛,他其實并不喜歡麻煩卓家那邊的人。 談離婚這么久了,卓家那邊根本沒任何人出面。 文珂知道,其實那邊早就想要讓他滾蛋了,只是卓遠一直堅持才忍到了現在,現在皆大歡喜,卓家的長輩眼里根本沒有他,所以連交代一聲都覺得沒必要。 但他一貫很少干擾卓遠工作,另一方面也覺得卓遠和韓江闕確實是不要共處比較好。所以只是點點頭,平靜地說:“我沒事,你去忙吧?!?/br> “好,那這邊就你定吧,誰都可以,你喜歡就好?!?/br> 卓遠聞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著,然后又強調了一遍:“價錢不是問題?!?/br> 他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韓江闕,臉上重新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今天忙。那我就先走了,韓江闕——改天我請你吃飯吧,咱們老同學還是常聯系啊?!?/br> 韓江闕也站了起來:“不用客氣?!?/br> 他比卓遠高了小半個頭,再加上信息素又是絕對的壓制。 這樣突然之間離卓遠距離太近,一時之間讓卓遠不由又想起了高中時被摁在地上打得無法還手的回憶,頓時下意識從韓江闕身邊倒退開了半步。 “以前太沖動,把你打得很慘,所以還是我請吧?!?/br> 韓江闕看著卓遠驚慌的反應,露出了一個很淺很冷的笑容:“別緊張?!?/br> 他眼珠太黑,因此哪怕嘴角上揚,可是眼里沒有笑意的時候,仍然是凜冽兇狠的。 卓遠吸了口氣,這時候他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所以到底還是沒再說什么,轉過身匆匆地離開了。 不需要再跟韓江闕計較了。 卓遠這樣想—— 他不止贏了韓江闕一次。 十年前,他從韓江闕身邊奪走了文珂;十年后,他又在韓江闕面前拋棄了文珂。 現在把文珂交給韓江闕又能怎么樣呢,不過是他不想要的人,他已經不在乎了。 韓江闕在他面前,早就輸得一敗涂地。 …… 等到卓遠離開之后,文珂也慢慢地站了起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卓遠應該也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放在心上?!?/br> “我不介意?!表n江闕只是搖了搖頭。 “那我也過去停車場等了,改天有空再聚?!?/br> “等等,”韓江闕把手伸進西裝口袋里,可隨即卻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匆匆把手放了下來,低聲道:“我忘了帶名片……” “這樣吧,”站在一旁的俞小姐顯然心領神會,她迅速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文珂,柔聲說:“文先生,我看你身體還是很虛弱的,真的不要想太多,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就打給我吧。我們一定會安排最合適的alpha去安撫您的?!?/br> “謝謝?!蔽溺娼舆^名片,很勉強地沖俞小姐笑了一下,然后就幾乎有點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往停車場快步走去。 他一直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可是如今面對著韓江闕,他卻只有慌張和逃避。 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他只知道他不想面對韓江闕。 十年了,他用盡了全力才讓自己不去想這個人。 他不想重逢。 他記得曾經高二時自己又一次考了全年級第一,他和韓江闕一起偷偷喝了兩罐啤酒慶祝。 那一夜,他們趁著酒勁跑到教學樓的天臺上,滿面通紅地一起沖著夜空大吼:“文珂iskingoftheworld!文珂他媽的天下無敵!” 有些話,只有18歲的人能說。 有些意氣風發,只有18歲的人才擁有。 而如今他28歲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他自己都覺得黯淡無比的人。 如果沒有再相見,是不是在韓江闕心中,他還能奢望著保有一點點當初的美好。 …… 文珂眼睛酸澀地站在停車場一邊等待著,忽然聽到背后傳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