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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媚心在線閱讀 - 第215節

第215節

    爺爺是全然沒有顧忌錢家的商家身份對白家的沖擊,爺爺經營一生,最終卻是在她和白家的利益權衡之中選擇維護了她。

    白蘇墨指尖微顫,心中好似漣漪一般亂了平靜。

    耳旁,靳老爺子繼續道:“譽兒到長風,我和他外祖母乘馬車親自去城外接他。一是確實想念得緊,二也是以此告訴家中,我和譽兒的外祖母對這個外孫的重視……”

    白蘇墨頷首。

    國公府只有她和爺爺兩人,沒有旁的要顧忌。

    但靳家不同。

    靳家在長風京中是百年望族,家宅興旺,子嗣繁多,京中還有嫁出去的女兒,女婿,外孫,還有早前家族旁支……京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稍有些風聲都會傳出去,錢譽尚年幼,想在京中待得平穩,靳老爺子和老太太也是煞費苦心。

    越是名門望族家宅之事,暗地里越多波折。

    靳老爺子和老太太對錢譽的維護,家中自是事事都順著靳老爺子和老太太,明面上對錢譽自然都是喜愛的,但背地里,卻不一定真會如何。

    蒼月京中,她亦不少聽聞過高門邸戶家中有外孫女,外孫投靠,但長輩是長輩,家中子弟在父母言傳身教下,哪能輕易容得下旁人?

    更何況,錢家還是商戶。

    這些不消靳老爺子說,白蘇墨心中也了然。

    那時候錢譽尚小,靳夫人又不在身邊……

    白蘇墨心中忽得有些擔憂起來,目光便不自覺得投向靳老爺子。

    也恰好,靳老爺子繼續:“譽兒的父母自幼教養得好,不僅聰慧,且聽話明理,比得過府中不少孩子,我和他外祖母是打心眼兒里喜歡??稍绞窍矚g,旁人看來鋒芒便越盛,時日稍長,孩子間便會爭寵,也有父母跟著計量,我和他外祖母便是護著,也難免有疏漏時候。譽兒那時候雖小,不見得諸事都能記得,但孩子特有的敏感是藏不住事情的……”靳老爺子緩緩駐足,轉眸看向白蘇墨:“有一次,臉上有些淤青,一看便是孩童間打鬧,一直沒有告訴他外祖母是誰動得手,卻偷偷問他外祖母身邊的趙mama,為什么他和府中其他的孩子不同,為什么說他不配入靳家大門……”

    盡管心中多少猜到些,但靳老爺子一襲話說出,白蘇墨心頭還是一緊。

    那時候錢譽不過四五歲,孩童哪懂得許多?

    只是旁人的態度,和同齡之間的親疏遠近心中是能感知得到的。

    不知為何,白蘇墨心頭有些五味雜成。

    想起初見錢譽時,他輕瞥過她一眼,而后眼中不知是特意的疏遠,還是厭惡,當時讓她費解了許久,后來她也未曾向錢譽問起過。靳老爺子一襲話,卻讓她心中依稀有了眉目。

    “那后來呢……”她不由問。

    靳老爺子繼續道:“譽兒在我和他外祖母跟前敬孝大半年,后來他父母遣人來長風接他回了燕韓。我再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七八歲,個頭都有這么高了……”

    靳老爺子伸手比劃,白蘇墨看在眼里。

    靳老爺子奈何嘆了嘆:“那時候譽兒的外祖母過世,譽兒娘親有身孕在不便遠途,是譽兒的父親同他一道回的長風。譽兒早前在長風呆的大半年,就住在他外祖母苑中的西暖閣里,和他外祖母同吃同住,很是親厚,不少孩童時期的體己話都是同他外祖母說的,譽兒同他外祖母待的時日雖不長,卻要比府中不少孩子都更親近。那時候譽兒的外祖母病危,已加急讓人送信至燕韓,可惜燕韓同長風路遠,終是沒趕上送他外祖母最后一程……”

    白蘇墨指尖攥緊,心中好似鈍器碾過一般。

    旁人如何,她并不知曉。

    可她同外祖母之間的感情要好,便能感統身受。

    若是外祖母離世,她不敢想象是何滋味。

    “譽兒外祖母生前一直的憾事,便是譽兒母親遠嫁,譽兒在身邊呆的時日太少,我也是無意間在譽兒同他父親面前提起過,當時他們父子二人便做了決定,讓譽兒在長風多住幾年?!?/br>
    多住幾年?

    靳老爺子說到此處,白蘇墨有些意外。

    靳老爺子更是一語中的:“譽兒這一住,便在我身邊呆了五年?!?/br>
    “五年?”白蘇墨忍不住錯愕。

    靳老爺子頷首:“是啊,五年,從八歲到十三歲,一直都在我身邊?!?/br>
    靳老爺子的話自然不會有假,錢譽又是在軍中呆過的,是哪個時候?

    白蘇墨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譽兒能留在長風,我心中自是高興的,也讓他父親寬心,我定會竭盡全力照料好譽兒?!苯蠣斪与p手覆在身后,冬日里呵氣成霧,一聲嘆息都能清晰入眼。

    白蘇墨踱步跟上。

    “譽兒外祖母剛過世,府中都道譽兒的父親帶他回京奔喪。后來譽兒父親離京,才知是譽兒的父親將譽兒留在我身邊教養,當時府中諸多微辭,我一意堅持,府中上下雖不敢明說,但私下里對譽兒多少有些難看眼色。我雖能護著譽兒,但在朝堂之上不能予他時時安穩。他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府宅之中也好,府宅之外也罷,遭過的奚落和嘲諷無數,也會同旁的孩子打架,可一人也打不過一群,家中下人便是護著,也有出府的時候,可便是如此,他也未曾找我訴過哭,或主動要回燕韓。春夏秋冬,功課一日沒有落下,我在府中同幕僚議事,也從未讓他避諱,他在一側伏案看書,卻聽得比府中旁的孩童更多,耳濡目染,小小年紀,紙上談兵之事不遜于旁的軍中新貴。他本就聰慧,府中一年光景,比靳家其他的孩子學得都快,在這一輩孩子中算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他本就刻苦,若是假以時日,譽兒的成就興許比這京中多少世家子弟都要高得多……”

    言及此處,靳老爺子眉頭微皺,應是觸及了心底某處。

    白蘇墨也聽出了幾分端倪,靳老爺子當初,應是動過念頭,想將錢譽留在長風京中培養的……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通一件事。一直以來,我以為譽兒如此刻苦,是為了在錢家商戶的身份外,給自己謀一條仕途,為錢家光耀門楣,也在靳家其他人面前出一口氣。后來邊關異動,我奉君上之命北上戍邊四年,家中子弟都以北地苦寒為由留在京中,是譽兒陪我一道北上,在軍中歷練了四年。短短四年里,騎射演練,兵法謀略,邊境摩擦,若是早前都是紙上談兵,那此時都一一磨練過,軍中都知曉譽兒是我外孫,也將我對他的喜愛和殷切希望看在眼里。以譽兒的資質才干,若是繼續留在軍中,前途不可限量……”

    靳老爺子眉頭漸深,口中卻聽了下來。

    “那后來呢?”白蘇墨也好奇。

    靳老爺子許是陷入了回憶,許久之后才開口應道:“四年戍邊,年關回京時君上召見,讓帶家中子弟陪同。靳家為長風鞠躬盡瘁,這四年戍邊,君上是想給靳家一個福蔭,才會讓帶子孫入宮,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譽兒?!?/br>
    自古以來蔭官便是朝廷給朝中重臣后輩子弟的一條明路,白蘇墨在蒼月也見過不少。

    能借此機會蔭官,便不同于后來的科舉仕途,入得都是舉足輕重的朝堂部門。靳家是武將出身,那靳老爺子帶入宮中覲見的后輩子弟,十有八.九會在軍中平步青云。

    這樣的機會難得,怕是要人眼紅。

    靳老爺子是靳家家長,這一碗水如何端得平?再如何,錢譽也姓錢不姓靳,靳家家中又豈會輕易讓錢譽取代靳家子孫的地位,本末倒置?

    白蘇墨微微垂眸。

    靳家的人,應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

    靳老爺子的聲音越漸低沉,聲音中的疲憊和落寞也越加沉重。

    白蘇墨認真聽著。

    大致便是,靳家的后輩子弟齊聚廳中,都是勸靳老爺子三思的。錢譽并非靳家后人,錢家是商戶出身,若是真以靳家子孫蔭官,會讓靳家后人蒙羞。手心手背都是rou,可那都是靳家子孫,錢譽如何都是一個外人。先是家中男子控訴,接著是女眷哭鬧,最后便是慫恿孩子這一輩磕頭和長跪不起……

    原本都是靳家的人,為了靳家利益考量本也不無道理。

    但靳家家底豐厚,除了蔭官一條路,還有千萬條路,而在靳老爺子看來,于那時的錢譽而言只有這一條路是轉機。靳家人其實并非真的如此看重此次蔭官,而是容忍不了背地里奚落了多年的商家的孩子,一朝得志,竟會騎在他們孩子頭上,這是萬萬不能發生的,也是他們要拼命制止的。

    靳老爺子越發看重錢譽,那錢譽便越是靳家的眼中釘,rou中刺,是和靳家子孫爭奪靳家在長風國中資源的……

    等白蘇墨抬眸,靳老爺子眼底已帶了些許猩紅。

    倒春寒的涼意,逼得靳老爺子微微咳嗽兩聲。

    白蘇墨上前扶了扶,寬慰道:“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外祖父何至于想來動氣?以蘇墨看,錢譽未必見得便喜歡仕途?!?/br>
    她聲音很輕,素手在靳老爺子背上拍了拍。

    靳老爺子微頓,稍許,眸間便轉了一絲溫和:“為何如此說?”

    白蘇墨笑笑,應道:“錢譽應當只是想陪在外祖父身邊,比旁人少了些琢磨外祖父喜好的心思,便都一心付在勤勉上了。他自然知曉外祖父疼他,他若是真有心思想走仕途,早就在外祖父跟前說起了,外祖父豈能不允?”

    靳老爺子眉間也才有了一絲笑意:“蘇墨,你果然知譽兒心思?!?/br>
    白蘇墨莞爾。

    許是這段插曲,靳老爺子神色不似早前疲憊,便才繼續:“我也是許久之后才想通透,其實一直以來譽兒的心思就不在此上。當日廳中鬧得不可收拾,我亦動怒下不得臺面,那時譽兒來了廳中,當著眾人的面向我辭別,說本是商戶之家,還要回家中經營,多謝府中叔伯姨嬸多年照顧,就不必為他的前程cao心了……”

    靳老爺子說到此處,白蘇墨忍俊。

    錢譽的性子自早前起便是如此。

    因為本就無關緊要,所以也不會在意,其實靳老爺子當時真的小覷了他的這個外孫,一門心思想想抓住救命稻草出人頭地的人不少,卻唯獨不會是錢譽。

    “后來譽兒便離開了長風京中,回了燕韓,府中皆是目瞪口呆,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再后來,聽聞他果然在家中同父親學起了經營之事,小小年紀便做得風生水起,我才知曉,他真的沒放心思在仕途上過。再后來,每隔一兩年,譽兒還會來京中看我,也全然未覺身份地位有何種牽制,就是一個外孫,有時間便來見自己的外祖父一次。有一次我叮囑他,忙于經營之事,也不可丟了學問,他應好,后來便聽聞他在燕韓國中中了榜眼,似是這榜眼全然是中給我這外祖父看的……”

    見靳老爺子眸間笑意,白蘇墨也笑出聲來。

    思來想去,也未曾想過這會是錢譽中榜眼的由來。

    笑過之后,又聽靳老爺子嘆道:“其實,一直以來,譽兒雖然不說,但無論是他少時住在靳府,還是日后回京探望,他對靳家也好,旁的世家貴族也好,心中總有根深蒂固的排斥。并非羨慕,或是旁的嫉妒之意,他是打從心底不喜歡高門邸戶府宅中表面一團和氣,實則勾心斗角,為了各房子孫的前程,明爭暗斗,鬧得府中雞犬不寧。所以一直以來,譽兒對門第的偏見由來已久,也根植于心,這也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一塊心病。靳家本是長風的名門望族,譽兒是我的外孫,卻對名門望族有偏執的厭惡……”

    白蘇墨忽得明白靳老爺子的意思。

    就好似,爺爺一生馳騁沙場,她是爺爺的孫女,她若是對軍中之人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只怕也會是爺爺的一塊心病。

    “所以,蘇墨,于情于理,外祖父都應當要謝謝你?!苯蠣斪与p手再次覆在身后,只是此時此刻,眼中沒有了早前的落寞,而是家中長輩的慈祥與和藹:“蘇墨,外祖父要謝謝你,你讓譽兒自幼于心中的門第之見化為了泡影?!?/br>
    ……

    馬蹄飛濺,目送行駛的車隊消失在城門口遠處,白蘇墨嘴角微微勾起。

    靳老爺子終是離開了,心底卻應是圓滿的。

    白蘇墨低眸笑笑。

    “外祖父同你說什么了?”身后,錢譽溫厚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白蘇墨轉眸,映入眼簾的一襲華服錦袍,于她最熟悉,也最親厚,舉手投足間,皆是風華絕倫。

    她湊到他跟前,輕聲念道:“秘密?!?/br>
    許是風停了,空氣里都開始帶了幾分暖意。

    她鬢角垂下的一縷青絲真好拂在他胸前的衣襟,他心微微一動,攬她在懷中,曖昧道:“你我之間,還有秘密?”

    故意壓低了嗓音,連唇畔的笑意都帶了幾分狡黠:“我如何不知曉的?”

    他氣息有意無意繞在她耳畔,撩人心扉。

    新婚燕爾,這等氣息,白蘇墨再熟悉不過。

    輕咬薄唇,下意識促狹往后。

    錢譽攬緊懷中,唇畔湊上她耳旁。

    只是將將才湊近,便聽文一聲:“少東家,羌亞的馬匹生意似是出了些問題,東家找您……”許是說到一半,才見得氣氛不對,戛然而止。

    白蘇墨趁勢脫身:“我先回府中等你?!?/br>
    身后的寶澶亦掩袖笑笑,伸手扶白蘇墨先上了馬車。

    錢譽惱火看向一側的肖唐:“你都不長眼睛的嗎?”

    肖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都怪天色太暗……”,轉眼又想起眼下正是晌午,只得更尷尬得笑了笑。

    錢譽卻忽得回過神來:“你是說,羌亞的馬匹生意?!”

    言辭之間都是意外。

    肖唐巴不得他回到正題,趕緊點頭:“是是是,說羌亞的馬匹生意供貨出了問題,對方急得很,說要將貨物交期提前半月,多付三倍貨款?!?/br>
    錢譽眉頭微攏,羌亞的馬匹生意慣來是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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