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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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長瀾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平靜下去。 帷帳內燭火搖曳,他漆黑的睫毛隨著火光輕顫,在眼瞼處投下一片沉沉的暗影。 他自控能力向來極好,可這會兒腦海里卻全是少女嬌俏的影子,彎著一雙杏眼兒似嗔似笑,勾著他的脖頸輕輕在他耳旁呢喃,溫熱的氣息如方才在雨中那般鉆進他耳朵里,就連鼻翼間也漫上了那股淡淡的花香…… 季長瀾驀然睜眼,眸底深色漸濃。 只是胎記而已,看一眼就行了,再耽擱下去難受的還是自己。 他重新伸出手,就要探上少女脖頸處的系帶時,睡夢中的少女似乎感覺到了周圍氣息的不對勁,翕動著鼻尖嗓音極輕的哼哼了一聲。 糅雜著些許變調的媚意,在落針可聞的屋內格外清晰。 心底的那團火轟然炸開,幾乎將他撕碎。 可他面上依舊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樣,就這么垂眸定定看了她半晌,才極其緩慢的,將手收了回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倘若沒有胎記還好,若真有胎記,他很怕自己會忍不住。 季長瀾閉了閉眼,抬手將被子蓋在喬玥身上。 總歸不能在這種時候的。 謝景的話大可不必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去陳家,而自己身體本能的反應也不會騙他。 他的刻骨銘心是她,魂牽夢縈是她,無數個月明星稀時的渴求也全都是她。 他夢里從未出現過旁人。 這輩子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讓他這般。 季長瀾重新低眸看向喬玥,眸底的暗色逐漸平靜。 倘若不是呢? 倘若不是,他就一把火燒了自己。還喬喬一個干干凈凈的阿凌。 * 喬玥睡到酉時才醒。 她躺在一張全然陌生的床上,一睜眼就看到了床頭雕刻的松鶴紫檀。 好像也不是全然陌生的床…… 她上次來癸水的時候睡過一次。 喬玥的大腦有一絲斷層,垂著一雙杏眸思索了良久,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之前的事兒來。 想起自己體內的毒,喬玥撐著胳膊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可四肢依舊軟綿綿的沒什么力道,稍一用力就跌了回去,惹得床頭金絲流蘇一陣搖晃。 似是看到了這邊的動靜,季長瀾放下手中的筆,緩步從屏風旁走了過來,抬手挑開層層疊疊的帷帳,低眸看著軟趴趴倒在床上的喬玥,微微彎唇道:“下不來床么?” “是啊,侯爺?!?/br> 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喬玥的杏眸微微有些潮濕,長長的睫毛有氣無力的垂著,輕聲問他:“解藥的勁兒有這么大嗎?為什么之前奴婢中毒的時候就沒有事?還有,之前的毒藥為什么是甜甜的還很好喝,這次的解藥怎么有點酸還有點澀……” 雖然身子沒什么力氣,喬玥一張小嘴卻吧嗒吧嗒的說個不停,接連問了一大串問題,等待著季長瀾一一解答。 季長瀾唇瓣的淺笑很是低柔,微垂的眼睫沒有絲毫波瀾,不緊不慢的悠悠開口道:“因為解毒失敗了?!?/br> “什么?!” 喬玥杏眸里滿是惶恐,掙扎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季長瀾卻按住了她的肩膀,指尖輕輕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碰了碰,輕聲說:“別怕,不會有危險的,你和以前一樣按時吃解藥便是?!?/br> 可是…… “為什么解毒還會失敗呢?” 季長瀾垂眸不語,似乎并不太想回答她這個問題。 喬玥只能自己猜:“難道是什么‘七蟲七花膏’之類的?必須知道毒藥的成分才能配制出相應的藥方來?” 季長瀾沉默了一瞬,轉眸看向一旁神色認真的小姑娘,輕扯著唇角緩緩吐出四個字:“你說得對?!?/br> 喬玥對他說的話向來很少懷疑,見他肯定便信了。 畢竟自己還是個丫鬟,總在主子床上躺著不像回事兒,她撐著胳膊又想坐起來,可身子依舊控制不住的往后仰,眼看腦袋就要磕在床頭的紫檀雕花上,季長瀾忽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床幔輕紗輕蕩,季長瀾將她小小的身子帶了過來,修長的指尖輕輕繞起她耳后的一小撮碎發:“你還沒恢復過來,就不想再睡會兒?” 喬玥確實很想再睡會兒。 她抬眸看向他:“……可這是侯爺的床?!?/br> 季長瀾垂眸對上她的眼:“我的床不舒服?” 喬玥回答的很誠實:“舒服?!?/br> 確實很舒服,又大又軟又干凈,被子捂熱了暖烘烘的,還有股說不出的淡雅清潤的氣味兒,反正就是好聞。 季長瀾輕輕笑了一聲,指尖觸上她的面頰:“那就再睡會兒吧?!?/br> 喬玥只感覺到了一點兒微涼的觸感,輕的像雨絲,只一瞬就輕輕分開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他,見他的神色如常,似乎就只是想碰碰她那么簡單,眸底平靜的尋不到絲毫曖昧的意味兒。 畢竟是禁欲反派人設,喬玥覺得自己就算脫干凈衣服睡他床上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應的,她覺得季長瀾讓自己接著睡,大概是解毒失敗的補償。 說不定季長瀾也很內疚,只不過不在面上表現出來罷了。 這么一想,喬玥便安心下來,眨巴著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奴婢再睡會兒?侯爺那邊不需要人嗎?” “嗯?!奔鹃L瀾托著她的肩膀將她放回床上,語聲淡淡道,“今晚沒什么事,你安心睡罷?!?/br> 簾幔輕輕罩下,喬玥看著上面繡著的金絲圖樣,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 季長瀾隔著帷幔凝眸瞧了她半晌,才命下人備水沐浴。 反正毒是不能解的,就算她是喬喬也不解。 * 細雨漸停,季長瀾再次回到房間時,喬玥已經離開了,倒是不忘把他床鋪鋪整齊,連帶著書桌也幫他收拾了。 季長瀾換了身單薄的里衣,闔著眸子入睡,當晚他做了個夢。 還是在嶺南時的院落,小姑娘拉著他的手和往常一樣對他撒嬌,指著秋千要他抱,日暮下,他看到小姑娘的唇瓣一開一合的,而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響。 他還是俯身將她抱了起來,他能感覺她的身形比之前更修長了一些,腰肢也更軟,那雙細軟的手攥著他的衣襟往他領口里探…… 季長瀾眼睫微顫,淡漠的眸子里終于染上了點點顏色。 輾轉繾綣…… 晚間的風吹得古榕樹沙沙作響,殘余的雨露從葉片上滑落,一滴又一滴的砸在屋檐青瓦上。 滴答滴答—— 季長瀾霍然睜開了眼。 指尖還殘存著些許夢境的觸感,將那股震顫一直帶到了夢外。 鼻翼間仍舊縈繞著那股淡淡的花香,他清楚的記得,方才被他死死困在臂彎中的女孩兒,不再是他幻想中小姑娘長大后那團模糊不清的影子,也不再是小姑娘猶帶稚氣的聲音,他看的很清楚。 是玥兒。 可能就是太過真實了,才會讓他瘋狂到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連帶額頭上都沁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他向來是很少出汗的。 季長瀾垂眸看著自己濕透的衣衫,倒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覺。 總歸是不排斥,也不討厭的。 大抵是今天把她藥暈了才會如此吧。 ……真不該有看她胎記的念頭。 季長瀾換了身干凈的衣褲,走到門前正要吩咐小廝備水沐浴,院外侍衛忽然匆匆趕了進來,跪在季長瀾身前道:“侯爺,有人扮成刺客的模樣夜闖侯府?!?/br> 季長瀾沒什么情緒淡淡開口:“直接殺了便是,用得著特地匯報我?” 跪在地上的侍衛支支吾吾,躊躇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小聲說道:“可闖進來的人是、是蔣二姑娘……” 蔣二姑娘? 季長瀾詫異的抬眸,過了半晌,才低低笑出了聲,隨意拿了件氅衣披在身上,對著侍衛道:“那就請她進來罷?!?/br> “是?!?/br> 侍衛領著蔣夕云走進重華院內。 蔣夕云認識季長瀾十余年,這也是第一次進他住的院子,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丫鬟方便。 那天回去后沒多久,她爹就知道了季長瀾想退婚的消息,當時就追問了她,可她到底沒敢和說自己是在跟一個丫鬟爭風吃醋,讓她爹亂了陣腳,這些天一直都在找季長瀾退婚的原由。 蔣夕云心里慌得厲害,總想著找機會再見季長瀾一面,可季長瀾從那之后便不和國公府來往了,便是她爹親自出面也沒有用處,她也是迫于無奈才出此下策。 偷偷扮成刺客,在侍衛拿下自己之前亮明身份,這些侍衛當然是不敢對她動手的,只能稟報季長瀾。 而季長瀾果然見她了。 蔣夕云心里止不住的興奮,在侍衛的帶領下,緩步走進季長瀾房門。 房間內燃著淡淡的檀香,季長瀾正倚在書桌旁的楠木椅子上,身上披了件玄青大氅,隱約能看見里面那件薄薄的中衣,墨發未束,微一側頭便從肩膀輕輕垂落,眉眼輕抬間,蔣夕云幾乎頓住了呼吸。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季長瀾。 在蔣夕云的印象里,季長瀾永遠是舉止淡漠容貌俊美又高高在上的,可現在,他眉目低垂的倦怠模樣,竟讓她感覺到了一種之前從未見過的放縱感,連房間燃著的檀木熏香都比以往濃郁了許多。 就好像、就好像是剛剛…… 蔣夕云的指尖霍然收緊,娑婆著一雙淚眼道:“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擾到侯爺了,我……” 屋內光線黯淡,季長瀾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拿起桌上的小匕首輕輕挑弄著燈蕊,燭火明滅間,他淡聲打斷了蔣夕云的話:“你今天來侯府的事沛國公知道么?” “不知道?!笔Y夕云鳳眸微垂,刻意放柔的語聲在夜色中分外動人,“爹爹注重家風,又怎能允許我晚上一個人來虞安侯府呢……可我心里實在是太想見侯爺了,從靖王府回去后便茶飯不思,實在沒主意了才出此下策,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的……” 說著,蔣夕云便抬起一雙眸子看向季長瀾,眼波盈盈似要落下淚來:“還望侯爺看在我自賤身份冒充刺客的份上,不要怪罪我……” 季長瀾纖長的睫毛在燭光中投下一片暗沉的光,輕扯著唇角道:“你也知道自己輕賤?” 蔣夕云的語聲頓住。 她臉色發白的看向季長瀾,男人淡漠的語聲聽在她耳朵里格外殘忍,房間里殘余的氣味兒讓她心里的嫉妒和羞辱交織在一起,只覺得一股火氣沖上心頭,語聲微顫道:“是,我幾次三番的拜訪侯府是我輕賤,我對侯爺的愛慕是真心的,我總沒有半夜三更爬上侯爺的床,在宴席上主動勾.引侯爺惹得老王妃病重,也沒有在宴席上無緣無故看別的男人,我人是干凈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