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理短
方安河還沒說話, 大奶奶把下巴柱在她帶的鋤頭上, 眼里都是戲謔:“喲,你這樣說我也突然想起我的大侄子來了, 你這么想他,我看我那大侄子孝順,肯定也得想你, 你說是不是???” “想?!崩蠌埵涎柿丝诳谒?,“肯定, 得想我啊?!惫湃酥厣?,鬼神一說, 更是在鄉村根深蒂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越老越是如此。 “喲喲”大奶奶笑了起來, 長了皺紋的臉像是一朵盛開的菊花:“既然想了, 你現在又這樣嚎他,我看他要是晚上不來找你就是不孝順,你晚上可得早點睡,我看他肯定會來,你們也能早點相見?!?/br> “嗯嗯?!崩蠌埵显缫褔樀暮澣艚? 和大奶奶比, 她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上的,被大奶奶連諷帶嘲的咒她早死, 她不但挑不出錯來, 還被嚇了一身冷汗, 無法反駁一句,難道人家夸你兒子孝順,你還能說我兒子不孝順,我不想我兒子孝順嗎? “既然得早點睡,那我們就去干活吧,早干完你也好早些去睡覺?!甭犃舜竽棠痰脑?,老張氏自以為是找到了一個臺階,今天她吃了一個悶虧,不在想被人注視,拎著一個小藍子就氣哼哼的往地里走去。 方安山先是看著遠走的老張氏,然后又轉頭看看方弛遠說:“你是喜云的兒子,也是我的孫子,是上了族譜按了手印留了名的?!彼袷歉嬖V方弛遠又像是告訴圍觀的眾人:“不要管別人瞎說什么,你都是我方家的人,誰都搶不走!” 當天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方弛遠的活雖然不重但是既惡心又累人,他和方弛空兩個人,拿著兩個木頭盆,里面放著在糞坑里歐的人工肥,還有落葉和燒的鍋灰什么的,方弛遠要做的就是把他們均勻的撒到莊稼地里。 因為想灑的快一點,好離開這個苦逼的環境,方弛遠學著方弛空的樣子,彎著腰,用手抓起一把黑色的土壤就對著前面成弧形散開,方弛空看著已經很熟練了,速度比方弛遠快了一倍,等方弛遠灑了一趟之后,他的第二趟就要追上方弛遠了。方弛遠被激起了一絲好勝心,兩個人比著干,速度竟然還不錯。 中午趁著趙青春回去做飯的機會,方弛遠也跟在后面回去喂小雞,回去之后先把手在水里泡了半天,方弛遠還是覺得手上有股怪味。經過了一夜,二十只小雞現在還有十九只了,死的那只竟然是因為昨天晚上睡覺壓死的,離奇的死亡方式刷新了方弛遠對智商下線的認識。 喂好小雞,方弛遠又回到地里接著干活,一個上午,他和方弛兩人灑了四畝多地,已經快對手上的氣味熟悉了,速度也漸漸可以跟的上方弛空的步伐,他們家耕地用的是租的老黃牛,其實按照性價比還是買一頭黃牛更加劃算,但是在他們這像黃牛騾子驢之類的大型家畜常常有價無市,所以買黃牛之類的在方安山家還只是一個打算。 中午吃了老張氏送來的午飯,這次雖然依舊葷腥很少,但是雜面饅頭確是拿夠了,方弛遠拿著雜面饅頭配著趙青春給他開的小灶,吃的一點也不比19歲的大哥吃的少。 跟著灑了五天的人工肥,其后又幫著查漏,掩土,在莊稼地里忙了六天的時間,方弛遠足足黑了兩個色度,人也瘦了一圈,趙青春看著心疼,想把他放在手心里要給他養養,可是方弛遠閑不住,因為他的小雞生病了。 疫病是古代發展不起來大型養殖場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疫病來的快,去的慢,就算能把牲畜救回來,也會影響他們的發育生長,浪費很多的錢財和精力。 方弛遠上輩子是外科醫生,沒有學過專業的防疫和疫苗,就連簡單的制備一些藥品他也是僅僅會些皮毛,所以在給小雞治病上他顯的束手無策,最終通過給小雞喂大蒜和薄荷的混合物,又保持雞舍的清潔,把各個狀態不同的小雞進行分離和隔離,五天后,小雞還剩下九只。 經歷了一次失敗,現在方弛遠清楚為什么古代養雞的人不少,但是養的多的人少的原因了,他又從外面買了十一只小雞雛,湊夠二十只想接著實驗。 在重新飼養之前,他先去后山圈了一塊空地種大蒜和薄荷之類的殺菌作物,準備以后給小雞防御殺菌用,后山空曠,在山腳下一片是有人開墾土地種蔬菜的,但都占地不大只是自家食用,不是用來賺錢,所以在這一帶是被默許的,只要要防備著不被山里的野物糟蹋,所以籬笆周圍往往還會挖一些簡單的陷阱。 種了大蒜之后,方弛遠就開始親自動手設計一個雞圈,先用生石灰來了一個大致的消毒,然后把雞舍搭的離地高出三十公分,方便以后清理容易滋生細菌的雞糞,又給雞做了專門的可拆卸的石槽水槽,方便以后清理消毒。 如此一個月后,小雞除了剛開始喂他們吃大蒜和薄荷時有些蔫蔫的,到最后竟然只死了兩只,而且還是因為小雞晚上聚堆睡覺壓死的,因此方弛遠在小雞一個月后就把老母雞移去了。一個月的小雞十分活躍,在趙青春的幫助下,方弛遠又搭了一個圍欄,防止小雞逃跑。 這些天,方弛林往方弛遠這里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有時一個上午都能跑兩次。抓住一個數學問題,開闊拓展能問出許多問題。思想天馬行空,有些時候的想法方弛遠都沒有聽過,但是推算下來又和正確答案一樣。 為了幫助方弛林提高算學,方弛遠費勁苦心,不是單純的把古代的算學知識和現代方法結合在一起,而是把自己準備了近兩年的《解九章算術經注》,把《九章算術》的內容首次一章一章的寫出了定義教給方弛林,方弛遠沒有很快的灌輸給方弛林各種推理判斷意識,而是在潛移默化中慢慢引導。 到后來方弛林反而覺得學的簡單了,常常會缺乏自信心,因此方弛遠又為他出了一本《追蹤練習》,根據方弛林學習的進度,配合著《解九章算術經注》方弛遠出了難中易三種等級的題目給他,如今摸索拼湊,也有近一百多道題目了,并且每道題目之后都會有方弛遠的詳細解答和出題目的,考察范圍,因此十分容易查漏補缺,讓方弛林的算學成績在短時間內又近了一步。 就這樣,在每天雞和方弛林周旋了一個多月,李云長回來了。 得知消息,方弛遠立馬就敢進縣城去去見李云長了,只是見的時候,他懷里抱著《解九章算術經注》和《追蹤練習》的騰抄本,現在是七月中旬,八月中旬院試就會開始,相信有很多人會因此關注最新算學書的消息,他不想把書送到算賢堂換取高額的獎金,他現在缺少的是名聲,是一個即使十一歲的年齡也沒人敢小瞧的身份,錢可以有很多方法去掙取,但是出名的方式卻需要機遇。 這次路上他心里憋著事,所以很少說話,一般都是方喜延問他再回答,如此慢慢的到了縣城之后,他連水果禮物也沒買就直接去了李宅。 “小公子?!?/br> 方弛遠剛進李宅的時候,李家的廚娘正好剛剛買菜從外面回來,看見方弛遠就笑著打了招呼?!班??!狈匠谶h看著她籃子里各種新鮮的雞魚rou就說:“今天是什么日子嗎?怎么做的這么豐盛?” “不是什么日子?!睆N娘笑笑,“是老爺說今天要宴飲兩位朋友,中午安排的好了一些?!?/br> “哦”方弛遠點點頭然后又問道:“那兩位朋友可是一個姓仝一個姓嵩?” “是的?!睆N娘答道:“確實是這兩位老爺?!?/br> 如此方弛遠也就不拘謹了,李云長的這兩個朋友他已經陪了許多次了,剛拜師那年,李云長每次去淺草書社都會帶著他,方弛遠對兩個人也算熟悉,就輕松的問廚娘:“老師現在可在家?” “在呢,都在書房呢?!?/br> “嗯”方弛遠應了一聲就熟門熟路的向里面走去,路上他把兩本書塞到了長衫里面才敲門進了書房。 “弛遠。哈哈哈哈”數月不見,李云長的頭發像是又白了許多,只是精神狀態很好,此時和方弛遠說話也是中氣十足:“過來快過來?!?/br> 李云長對方弛遠招手說:“還是你運氣好,你的幾個師兄就沒你的運氣,快過來看看?!?/br> 方弛遠聞言走了過去,笑著問:“什么東西就是我有運氣了,師傅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好東西?” “可不就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仝忠,也就是淺草書社的老板略帶羨慕的說:“能存這樣一帖字也是難得的機緣啊?!?/br> “嘿嘿嘿”李云長聽了高興的捋著胡子笑。 方弛遠就湊近了看過去,發現是一副草帖,他一眼看去只覺得字體自成風骨,有一股清雅傲潔的感覺,就向李云長問道:“老師,這是誰的字體???” 李云長笑的高深,嵩申就對方弛遠解釋說:“他就會顯擺,這是顏真卿的一帖草書,雖然是正式書寫前的草稿,但是這幅字里只有一處筆鋒不足算上小小的缺陷,但是其他各處皆是上品?!?/br> 顏真卿是唐朝有名的書法家,其書寫精妙,擅長行、楷。初學褚遂良,后師從張旭,得其筆法。其正楷端莊雄偉,行書氣勢遒勁,創“顏體”楷書,對后世影響很大。與趙孟頫、柳公權、歐陽詢并稱為“楷書四大家”。又與柳公權并稱“顏柳”,被稱為“顏筋柳骨”。其書法對后世影響深遠,難怪李云長會如此高興。 “學生就先恭喜師傅能得到如此佳作了?!笨粗钤崎L高興,方弛遠心里也很高興的上前恭賀道。 “為師得到這幅字帖是很高興,可是你在算學堂的交流會上能有如此出眾的表現,為師也很欣慰?!崩钤崎L笑著說完又道:“說來也慚愧,我只道你兩年就學過了四書五經已算揠苗助長,怕你根基不穩,沒怎么交你算學,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潛力,是我耽誤了你?!?/br> “師傅言重了?!狈匠谶h發自內心的感激他:“師傅是不是真的為徒兒考慮,徒兒心里自然明白,當初剛收學生為徒,就為徒兒做了長久的打算,徒兒現在想起心里依然全是感激?!逼鋵嵗钤崎L判斷的不錯,如果是一個有過目不忘能力的十歲孩童,那么兩年讓他背完四書五經絕對是最事宜的安排,可是方弛遠不僅能過目不忘,他還有著前世的記憶,因此才會讓李云長判斷失誤。 “停停停?!辟谥覕[擺手說“咱們來找你可不是聽你們煽情的,說好了喝酒,這都快正午了也沒見你一個花生米???” “就你要求多,平時去你家你的梅花釀不還都是藏著?!崩钤崎L撇撇嘴:“這次我從京城弄來一壇,剛到家你就眼巴巴的打它的主意?!?/br> “我哪還有梅花釀?!辟谥覛獾暮佣家N起來了,“早兩年就被你倆霍霍完了,現在還好意思說我!” 兩位老人都是小孩脾氣,一眼不和就吵的臉紅脖子粗的,這時候嵩申就出來勸一勸,其后兩人就沒事了,好吃好喝的東西還會叫來一起看一起吃。 方弛遠看著他們,想著自己和方弛林,張賢,趙旭,趙銘舸老了之后大概也會如此,不自覺就對未來的生活期待了起來。 宴席上,方弛遠有幸被分了小半酒盅梅花釀,別說雖然酒水喝下去辛辣,但是回味之后,真的會感覺有一股梅花的香氣停留在自己鼻息,應該不愧于他出自上京醉仙酒坊的盛名。 宴飲持續了近一個小時,直到三個人把最后一滴梅花釀分完,仝忠和嵩申才滿意的笑著離開。 而方弛遠此時也摸摸自己胸口的兩本書,下定決心想找李云長幫他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