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云淵，我也不再是你師弟?！甭寰艤Y臉色低沉，內心壓抑的憤怒幾近要沖破火山口。

    湯云谷的出現又將洛九淵拉回從前不想回顧而青澀稚嫩的時候，那時他叫洛云淵，而他的師兄，總是這般毫無情緒，卻能精準地讓他生氣惱怒。

    也是那時，他明白世間最難捱的不平，不過是處心積慮的總是輸家，贏的人永遠云淡風輕。

    “怎么，你是來救人的？”洛九淵冷蔑地輕哼一聲，“我還以為云下仙人遠凡塵久矣，不屑插手這些瑣事?！?/br>
    湯云谷淡然道：“為師者，自是要保護自己的徒弟。我不過是想帶我兩個弟子安然離開罷了，至于他們要帶誰走，自是與我無關?！?/br>
    洛九淵氣得肝疼，怒目切齒地質問：“湯云谷，你下山千里迢迢來此，就是為了來阻撓我的嗎？當年，你不去救她，如今，你又要同我作對，真是好一個無欲無求的仙人！”

    湯云谷望著他，從眼中看不出點滴情緒，又或是在黑色的眸子中埋藏得太深，令人難以察覺。他沉默半晌，輕輕一躍落在洛九淵眼前，緩緩開口道：“我的確是來見你的，但是其他的，你想錯了?！?/br>
    洛九淵死死地注視著湯云谷，臉上神情復雜，情緒波瀾不穩，不敢妄動。湯云谷卻表現得稀疏平常，似乎完全不怕洛九淵突然動手殺個措手不及，視線大方地往后看，朝柳云生道：“你帶人先走吧，為師在此，沒人敢動你們?！?/br>
    隨后又看回洛九淵，道：“你讓你的人都撤走，我們說話，你不會想讓旁人聽到的?！?/br>
    轉眼間，寬闊的平地上只能看見他們面對面的兩人。湯云谷突然眉頭微斂，伸手往身側不遠處的巨石一指，只聽一聲風響，石塊從中斷裂，露出躲在后面準備偷聽的一人。

    那人嚇得雙腿發軟，連忙道了幾聲歉，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湯云谷道：“看來，這里的人心思比我想象中的更多?！?/br>
    “哼，你覺得很有趣？”洛九淵依舊憤恨。

    “不?！睖乒炔黄堁孕?，“收手吧，云淵，現在還來得及，否則你會害死自己?！?/br>
    “你又什么都知道了？又什么都算到了？”洛九淵啼笑皆非，“你真以為你登頂長生，避世不出，就窺得天道了？”

    洛九淵激動地揪起湯云谷的衣領，咬牙切齒地翻著舊事：“當年要是你愿意出手救她，她怎么會死？她可是你師妹，她從小就崇敬你，仰慕你，而你這個師兄做了什么呢？在知道清嵐山莊的消息后，你躲在山上不管不顧，任她去死！”

    湯云谷將洛九淵的手撥開，面不改色用手指撫平衣領的褶皺，就像撣走了一?；?。

    “她必然是這個結局，我已經沒辦法救她了?！币琅f是湯云谷一成不變的語氣。

    洛九淵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語氣譏諷：“是啊，你當然會這么說，畢竟你可是云下仙人，向來旁觀者清，都是我自己太過糾纏，沒法放下——可我又如何放下?！?/br>
    湯云谷平靜中卻一針見血：“其實這些年你一直在恨自己，是么？但是你解不了心頭之慟，所以……”

    “夠了?！甭寰艤Y被戳到軟肋痛處，打斷了他，“不要裝出一副了解我的模樣，令人反胃?！?/br>
    湯云谷并沒有打算就此閉嘴，他繼續道：“我知道很早就開始打算了，我下山之時，你將師妹的孩子放在我的必經之路上，知道我看見了，就會收他為徒……”

    “原來你知道，也是，世間你有什么不知道嗎?！甭寰艤Y竟然笑了，“我就說他為什么姓柳，你讓他的姓隨了師妹，我還以為，你已經將她忘記了呢?！?/br>
    湯云谷的聲音平淡如水，只是毫無感情地平鋪直述：“而你又收養了另一個孩子，讓他做你的徒弟。這些年來，你不停地暗示，欲蓋彌彰，甚至知道那個毀容的仆人是楊不谷身邊幸存的童仆，你就是想讓你徒弟認為，自己是清嵐山莊的那個孩子?！?/br>
    “有人不想讓清嵐山莊的孩子活下去，如果他在你身邊，只要你一出現在江湖，即便是你，也無法保證他安然無恙?！?/br>
    洛九淵冷笑：“楊不谷都做不到的事，我沒有自負到這個程度，認為我能做到?！?/br>
    “你從一開始收養你徒弟，就算好了他的命運，送他去死。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清嵐山莊的那個孩子，只要他死了，那個真正的孩子就安全了?！?/br>
    “我答應過師妹，讓她的孩子活下去?！甭寰艤Y漠然道，“要不是我收養洛城，他可能早就死在路邊了，我讓他衣食無憂活了二十多年……”

    “然后成為你的工具，甘之如飴地去送死?！睖乒鹊?。

    洛九淵譏笑一聲：“你才不會在乎他的死活，你頂多只會覺得惋惜。要不然，你怎么不去告訴你那大徒弟真相？你內心同我一樣，決定保守這個秘密到死?！?/br>
    湯云谷默不作聲，沒有否認。

    洛九淵終于揪住了湯云谷的一點私心和雜意，心情突然好了一點，揶揄道：“看來云下仙人，也并非完全無欲無求?！?/br>
    湯云生緩緩開口：“你當真是冷酷無情?！?/br>
    洛九淵駁道：“你又何嘗不是心如磐石?！?/br>
    “看來你不愿收手了?！睖乒鹊?。

    “托你的福，王君昱被你的小徒弟給帶走了?！甭寰艤Y眼底鋒芒乍現，“但王尋峰必須死，哪怕我與他同歸于盡，他也必須死?！?/br>
    “我同你不同，我沒了念想，是活不下去的，你若是不想看見，就盡早走遠一點?！?/br>
    洛九淵面如死灰地說完，又自嘲地笑了：“我剛剛在說什么，我居然還認為你看到我死，心中會有什么波瀾，是我自以為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