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淵看了看王君昱，覺得哪里不對勁。要是王君昱聽說了金陵的事情，怎還能表現得像以往一樣如此開懷和輕松，正疑惑著，回眸對上虞一故似在嘆氣的眼神。

    伏淵頓時了然，不由心上一緊：虞一故沒有將王卿月的死訊告訴王君昱！

    雖然不知道虞一故是為了什么瞞著王君昱，也許是因為心有不忍，但這件事不可能永遠瞞著。伏淵知道王君昱對meimei的感情，若知道真相，有什么變化他既不知道，也不愿想。思慮起這些，他瞬間感覺頭都大了。

    伏淵求助般的看了邱小八一眼，竟發現邱小八根本毫無知覺！

    此刻的右護法，只覺得孤單可憐又無助。

    .

    風過山林，拍打一片片林葉，如連綿滾過的一片浪潮。

    許無刀站在高樓欄前，感覺身后有人來了，沒有轉身，只是繼續低頭看著眼前的山寨人家，道：“小衛，可是有事？”

    衛殊行抱著劍，在他身后站定，道：“許叔叔如何知道是我?！?/br>
    許無刀這才回身，雙肘搭在欄上，看起來十分放松：“你應該有話想問我?！?/br>
    衛殊行被人看穿，倒也不覺得尷尬，垂眼點了點頭：“晚輩心中的確有疑慮，只怕直接問出來，有些唐突?！?/br>
    “不要緊?！痹S無刀眼神溫和下來，注視著他，“問吧，別人也許會唐突，但你不會，我有天大的恩情，還沒報呢?！?/br>
    衛殊行走上，一手拿劍，一手扶著朱欄，看向底下的一片山寨，偏頭問道：“這些人家，都是你手下的兄弟們住的？”

    許無刀也轉過身，扶欄回答：“沒錯，有些小兄弟已經成家了，這兒地勢好，有田有水，就干脆修了一個山寨?！?/br>
    星辰的光芒撒下，映得衛殊行的眼眸微微溢光：“許叔叔，你打算帶他們一直躲在山里，當匪寇嗎？”

    “既然當初我選擇了這條路，現在就不會回頭，如果虞一故帶人打進來，我就算戰死，也不想投降?！痹S無刀嘆了口氣，“但是他們的人生是他們自己的，如果這個寨子里有人想離開，我不會阻攔?！?/br>
    “這幾天，我的思緒其實挺亂，我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毙l殊行微微瞇眼，蹙緊了眉，“我之前不理解一個頂級高人，為何要可以逃走之時，選擇自裁，今天亦不明白，一個江湖高手，為何要選擇當山匪，窩藏在世人不見的地方?！?/br>
    許無刀聽罷，沉思片刻，道：“你說的那位高人，可是二十年前清嵐山莊的楊不谷長老？”

    衛殊行面露微訝，還是點了點頭。

    “呵?！痹S無刀苦笑一聲，“小衛，有些事情，表面表現出是一回事，實際又是一回事，世事冗雜，其實有時候，參不透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倘若你本身不知，便沒有必要知情?！?/br>
    衛殊行搖搖頭，誠懇道：“倘若許叔叔知道答案，便告訴我吧，今后也不會因為疑慮而苦惱了?！?/br>
    許無刀沉默半晌，點點頭，呼出一口氣，緩緩敘道：“二十年前，無方堂滅門清嵐山莊，表面上看去是江湖斗爭，其實不然，清嵐山莊滅門，是天意?！?/br>
    “所謂天意，便是有位高權重的人物，他凌空眾生之上，指名道姓，希望楊不谷死，希望清嵐山莊消失?！?/br>
    衛殊行突然了徹了一切，許無刀說出的話如列缺霹靂打在他心上，讓其為之一震。

    “起因，可能是因為清嵐山莊交錯了朋友，這位朋友并不屬于江湖，也比他們先行一步離開人間，在京城巍巍的城墻之上，行了刑?！?/br>
    “這位朋友不知犯了什么罪，但肯定是犯了罪的?！痹S無刀露出諷刺的笑，說的話也怪聲怪氣，“世間自有公道，怎么會處決一個沒有罪過的人呢？”

    “但是，消滅清嵐山莊這件事，不能是他們完成，得是江湖人自己完成，所以，王尋峰當初新建的無方堂，便心甘情愿當了一把刀。不然單靠無方堂，又如何斗得過這建立已過百年的山莊?！?/br>
    “楊不谷長老自知自己不死，他們無法死心，只會消耗更多人力物力，屆時更生波瀾，才會選擇自裁?！?/br>
    衛殊行認真地聽完，道：“許叔叔，你了解這么多，是有故友是清嵐山莊的人嗎？”

    許無刀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

    衛殊行沉重地嘆了口氣，道：“一通百通，我知道許叔叔為何會選擇成為山匪了?！?/br>
    “清嵐山莊三萬弟子，一夜之間，全部化成了灰?！痹S無刀抬目遠望，茫漠的星辰落入他不露情感的眼底，“無論你達到怎樣的高度，擁有什么神通，有時候，在某些事物面前，也會無路可走，微賤的如一顆沙塵?！?/br>
    “但是……”衛殊行有些猶豫，但還是堅定道，“你們劫殺的那些人，誰無父母，誰無手足，誰無夫婦，其存其沒，亦有人牽掛，得知慘訊，亦有人布奠傾觴，哭天搶地，而他們，又有何咎？”

    許無刀臉色沉了沉，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爹一樣，心里裝著所有人，只要自己能生存下去，大多數人都不會管別人的死活?！?/br>
    他頓了頓，道：“我，是這大多數人中的一個。而我對你好，僅僅是因為衛大俠救過我，這份恩情我得報給他兒子，并不是因為我有善心?！?/br>
    衛殊行吐出一口氣，緩緩道：“我明白了，多有叨擾，晚輩先告辭?！?/br>
    “不要變得同你爹一樣?！毙l殊行出門時，許無刀在身后突然說道。

    衛殊行愣了愣，點頭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