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飛雨聽出白芷語氣中輕松的調侃，先前的赧意便一消而散，作勢抱拳一搖：“芷兒大夫盡管吩咐，小女子上天入地，義不容辭?！?/br>
    “不同你說笑了?！卑总蒲鄄ㄈ崛绱核?，盈盈溢出暖意，“今日你那屋子的窗壞了，這兒沒有多余的空房了，倘若我想讓你同我住一間，不知你介不介意?！?/br>
    “這我怎么會介意呢！”顧飛雨急忙回答，言辭懇切，“以前我很少接觸到同齡的姑娘，現在遇見你，別提我有多開心了，只希望你不要嫌棄我才好?！?/br>
    白芷笑了笑，她笑的時候總是很溫柔，像水天一色的湖邊天光里走出的鹿，靈動而柔順，卻帶著親昵的狡黠，讓人忍不住想親近。顧飛雨也不外乎此，此刻天生凌厲的眸不知不覺也跟著柔了下來，是眼刀收了鞘，只留溫存似夢中。

    .

    冰輪斜上，照得院落一片清澈疏冷。衛殊行心亂如絲，一時無法安然休息，便披了件外衣想出門走走，一開門就看見柳云生提了個酒壺，站在門口做出敲門的動作。

    “……”衛殊行沒有露出過多的表情，“進來吧?！?/br>
    柳云生神色疏朗，面上帶了笑，進屋四處看了看，將酒壺擱在案上：“我就知道你睡不著?！?/br>
    衛殊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先前幾個時辰，我沒在宅子看見你?！?/br>
    “去買扇子了，我很小心，無方堂應該沒發現我?！绷粕Φ糜行┰S瀟灑和恣意，拍了拍衛殊行的肩膀，“衛兄啊，我的扇子可都是為了救你，才歸天的。所以你得好好活下去，才不愧對它們的救命之恩?！?/br>
    衛殊行一時無言反駁，只好順著他的話頭緩緩道：“那我要不要給它們立個碑，每逢佳節祭拜，聊以慰藉它們的在天之靈?！?/br>
    柳云生認真地點頭贊同，補充道：“你可以先記著，我未雨綢繆多買了幾把，保不齊之后會全犧牲，到時候一起紀念?！?/br>
    “……”衛殊行有些無奈，“你非得用扇子做武器嗎?！?/br>
    柳云生說得直爽：“我們云山的規矩就是不用刀劍，不用兵槍。至于為什么用扇子，可能是因為看上去瀟灑吧?！?/br>
    “當然?！绷粕盅a充道，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我就算不用扇子，看上去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br>
    衛殊行聽罷，看柳云生的眼神都變了，嫌棄中帶著一點掙破的妥協。柳云生沒有在意衛殊行的表情，兀自坐下，沖他招手：“不說了，來喝酒?！?/br>
    “不喝?！毙l殊行攏了攏外衣，在柳云生對面坐下。

    “說的也是，你傷沒好?！绷粕约航o自己斟了一杯，“你只能看我喝?！?/br>
    衛殊行道：“你明明知道我傷沒好，還帶酒來作甚？”

    “不能喝，聞聞酒香也是可以的?！绷粕已畚⒉[，熏染一片酒味，溢出脈脈情意卻不自知，“酒是給我自己喝的，主要是我想過來陪陪你?！?/br>
    衛殊行心頭微微顫了顫，披肩散下的青絲恰好遮住了微紅的耳尖。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語氣卻輕柔了好幾分：“你喜歡喝酒？”

    柳云生仔細思索了一下，回答：“不算喜歡，只是偶爾喝一喝。以前師父同我說，有些人喜歡喝酒，是因為酒能忘憂，亦能解愁，雖只是一時之憂愁，但人生苦事頗多，即便是解一時之憂愁，也足矣?！?/br>
    說罷他端盞飲了一口，眉心一斂：“但我喝了之后，發現酒的味道本就是苦澀的，興許嗜酒之人喝酒，也只是在苦中作樂，他們所圖的，也許便是那一時的不清醒罷了?！?/br>
    “這便是為什么我不喜歡喝酒，因為我討厭不清醒?！毙l殊行神思悠遠，眼中總有幾點令人難以察覺的苦澀，寥若晨星，“喝酒就像入夢，每喝一點，就會嘗一點甜頭，于是就越喝越多，直到酒醉失神，便會四方虛無，身處迷離的夢中，縱然此刻為極樂，等清醒過來，照樣還是會墜下瑤臺。想消愁而醉酒的人，每一次醒來，都會比他之前更加痛苦?！?/br>
    “人如果要活下去，憂愁和痛苦本就是如影隨形，便只能去接受它們，然后再向前走，此刻誰要是停下，誰就輸了?！?/br>
    柳云生安靜地注視著衛殊行的側顏，突然覺得也許之前自己想錯了，衛殊行其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強大。很多時候，衛殊行的沉靜都讓人看不出是一個擁有喪親之痛，身困八方艱險的人。

    人心叵測，世事復雜，其他人擁有很多，他們未雨綢繆，憂慮重重，衛殊行只擁有一把劍，便已然有備無患，有恃無恐。

    第28章畢月烏

    衛殊行站在窗邊，看著蕭疏的庭院。月上中天，連影子都是冷的。

    柳云生已經知曉了所有的事，站在他身后，問道：“白前輩還未回來嗎？”

    衛殊行搖搖頭。

    柳云生問道：“會不會出什么事?！?/br>
    衛殊行想了想，道：“應該不會，他們是多年的兄弟?！?/br>
    柳云生遲疑片刻：“倘若莫前輩真是為了那功法，不顧昔日情分呢?！?/br>
    “就算我現在擔心，也不起絲毫作用，畢竟我敵不過他?！毙l殊行深深嘆了口氣，“我會讓殺我爹的人付出代價，只不過，不是現在?！?/br>
    柳云生感慨道：“你現在倒是很冷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