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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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信:“……”瘋了! 丫下手這么重,摸得這么狠,是想吃了他不成? 貞白深蹙眉頭,極力隱忍,抬起的目光利得像刃。 李懷信:“……”還有臉兇!兇個屁啊你兇,兇我就會服軟了嗎!就會任你欺凌了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嚇唬誰??! 可兩臂被禁錮,李懷信實在掙脫不開,簡直要氣得沒脾氣了,就在對方的魔爪侵略至臂膀時,李懷信突然開口:“想用強是吧?!” 聲線低低啞啞的刮過耳輪,貞白倏地一怔,仿佛才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刺得神智稍稍清眀。 與此同時,李懷信抬腿猛踹,發了狠的,踹這個欺男霸男的壞東西! 貞白迅速倒退,手從他袖管中撤出來,堪堪避過那一腳。 李懷信一擼袖子,胳膊赫然一片備受凌虐的痕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丫太粗魯了! 這野蠻人什么重口味,當他什么人,膽敢這般肆意□□。 貞白掃見他胳膊,怔怔的張了張嘴,剛要說什么,就被三貞九烈的某人扇了一耳刮子。 “啪”地一聲,在寂寥的山林間顯得格外清脆無比。 一巴掌后,兩人同時愣住了。 打的人和挨打的人,兩廂對視,各自都有些無措的矗立著。 李懷信頭一次干出來打女人臉這種丟份兒的事,心里慌得猶如萬馬奔騰,面紅耳赤。 那女冠估計也沒被人這么扇過,一時間愣是沒反應過來。 因為焚噬太過難捱,貞白才會魯莽出手,傷了人也并不是故意為之,本想言一句抱歉,誰料話剛到嘴邊就被人扇了記耳光,直接把那句歉意打沒了,索性受下來,權當兩清了。 而心糾不過兩秒的李懷信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打的就是你個色膽包天的女流氓,讓你欺負人! 李懷信在那氣得騰騰冒煙兒,貞白已經轉過身,冷冷拋下一句:“別跟來?!?/br> 這回李懷信聽清楚了,血壓蹭蹭往上竄,跟個屁,他又不是吃醉了,還敢朝人嘴邊送rou?巴不得丫被鎮靈符焚噬了才足以泄憤,但瞅見貞白后腰上的傷口時,心底仿佛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轉瞬又遭滾滾巖漿似的火氣碾過,直冒青煙,最終匯成一念:去他媽的。 許是氣壞了腦子吧,不然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還會跟上這女冠,并且看見她涉水沉入冰河的時候,沖上前阻攔。他想說,你這樣沒用,對方卻一頭猛栽進去,順帶把來拽她的李懷信也扯進水底。 徹骨的寒涼襲身,只余手握著貞白的腕骨一團火熱。她體內兩股力量,一陰一陽,一沖一壓,陽火燒陰,如受火刑之苦,誰熬得??? 她用力一掙,在冰火雙重煎熬下,強行去拔眉心的符咒。 李懷信想起她剛才那句壓不住體內的陰氣會失控,一見她拔鎮靈符就擔驚受怕,他在水下屏住呼吸,從腰間摸出錢袋打開,倒出馮天那串五帝錢,強行扯過貞白的手,紅繩纏繞一圈,將五帝錢扣在其腕頸,咬破指尖,在銅錢孔中用力一按,想以陽制陽的方式制衡一下。奈何鮮血很快被水分解,起不到效用,李懷信拉住人就往岸上游。 貞白眼皮一撩,看過去。李懷信渾身濕漉漉的淌著水,面色凍得蒼白,他咬破第二根手指,拽過她手腕,打著冷顫將鮮血抹入銅錢孔。 太行道弟子,骨血都被符洗過,修行十余載,受香火浸身,加之李懷信童子之身…… 貞白傾身向前,聲線及低,仿佛被高溫烘干了嗓子,有些?。骸巴友?,純陽軀?!?/br> “什……”李懷信倏地抬頭,正對上貞白近在咫尺那張臉。 她似乎被燒得神志不清了,瞳孔有些渙散,冷臉涌起潮紅:“有些用……給我……” 李懷信瞠目,腦子轟然炸起那些邪門歪道,為了修行療傷抓個童子采補元陽。 李懷信猛地推開她,避如蛇蝎的彈開老遠,實在忍無可忍,火冒三丈:“去死吧你!” 然后憤然轉身,不管不顧的離去。 貞白被掀倒在河灘邊,盯著那人模糊的背影,意識漸漸不清。 李懷信一路走走停停,在崖壁拐角處駐足,順了順自己的脾氣,沒順到尾,實在咽不下去,氣得騰騰冒煙兒。 此時一縷幽魂飄出來,見到李懷信,急切撲過去:“出事兒了?!?/br> “又出什么事兒了?”李懷信氣不順,語氣自然不善,難不成那些村民一看他和貞白離開,又開始鬧事,找那一老一小尋仇? 馮天東張西望,沒瞧見那位令人膽寒的女魔頭,稍稍放下心來,焦灼道:“我剛才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了,所以留在現場守了會兒,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村民的身上,全都長出了尸斑!” 作者有話要說: 活人怎么會長尸斑,當然是…… 第54章 “你說什么?”李懷信倏地一凜:“尸斑?” “對,我一經發現就想說,結果轉頭你就沒影兒了,找你半天?!?/br> 李懷信不太相信:“活人身上怎么可能長尸斑?” “我也覺得難以置信,這些人都沒死吧,我看他們明明還喘氣兒吶,上一刻還掄起石頭砸人,結果沒一會兒……” “怎么?” “就像一盆綠植迅速枯萎,片刻不到就奄奄一息,衰敗的跡象太快了,我還有點兒懵,搞不明白什么情況?” 李懷信猶豫著回頭,管不了那女冠的死活了,急沖沖往村民所在地趕:“那清風道人呢?” 馮天茫然:“誰?” “老乞丐?!?/br> “啊,他啊,他是個瘋子吧,我看他精神好像不太正常,也長了滿身尸斑,又哭又喊的,反倒是他身邊那小鬼,哎喲,怎么死人身上白白凈凈的,活人反倒長出尸斑了?”馮天緊跟李懷信,一邊說:“還跑了幾個村民,瘋了一樣往外沖,逃難似的,非要離開這里,我沒阻攔,其實也攔不住?!币簧焓?,人家就從他的手心里面穿過去,毫無阻礙,別提多沮喪了,而且他發現,那些村民似乎根本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說話,要不然這么穿膛而過,早就嚇死幾次了。 待二人趕到時,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無數村民,他們奄奄一息吊著最后一口氣,渾身癱軟無力,幾乎昏死過去。 李懷信擼起村民兩截衣袖,又扒拉開胸前衣襟,紛紛呈現出大小不一的紫紅斑痕,就算親眼所見,也令人難以置信,李懷信挨個挨個查看過去,他們體溫驟降,呼吸越來越孱弱,甚至部分陷入深度昏迷,然后,死去。 青峰子跪在這場災難里,整個人已經陷入瘋魔之態,仿佛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大喜大悲之后,他終于承受不住了。 李懷信覺得無比諷刺,上一刻破陣之時,這老道還在叩謝蒼天垂簾,他當時還想,蒼天做過什么呢?救苦救難嗎?不都是那女冠傾盡全力而為嗎!結果下一刻,他叩謝的蒼天就朝他們舉起了屠刀。 明明上一秒,李懷信還在查看某個村民身上蔓延的尸斑,摸著那人的心跳,卻慢慢在自己手上停止了。 他站在頻臨死亡的人尸堆里,這種感覺很不好,李懷信發現自己根本受不住這樣的場面,看著大家遇難,三三兩兩人在自己面前終結生命,卻束手無策。他想救,卻不知道如何下手,他從來沒見過活人身上長尸斑,甚至聞所未聞,連個因由的不知道。 李懷信奔向青峰子,想弄個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青峰子被他抓著,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被抽掉了神魂,癡癡怔怔,許是被李懷信晃回了三分神智,那雙耷拉的眼皮抬了抬,明明看著李懷信,渾濁的瞳孔卻毫無焦距,呢喃一樣開口:“原來破不破陣,都是死路一條?!彼圃趯γ媲叭苏f,又似在自言自語:“根本不留生機?!?/br> 青峰子擰著眉,表情痛苦起來:“都是我的錯,我錯了,全錯了,是我害了大家?!?/br> “什么意思?”李懷信聽不明白:“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所有人身上都長出尸斑?究竟哪里出了錯?” 語畢,他猛地想起不久前自己曾和那女冠說過的話,難道她真的為了出陣,采用邪法,來犧牲其余千百條村民的性命破陣嗎? 如今一語成讖,事實擺在眼前,會是她做的嗎?她真的會嗎?為了出去,為了揪住仇人! 李懷信抓著青峰子的手不受控制開始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懼,令他顯些失了方寸。從始至終,他全程在場,一直監視著貞白,她非但沒有傷及無辜,反倒一直在危難中救人,然后逼出陣靈破陣,所以她應該不會。 李懷信強行捋著事發經過,一樁樁一件件,令自己冷靜下來。 青峰子魔怔似的一直在重復:“是我的錯,二十年前就錯了,是我害了大家?!鳖崄淼谷サ?,又回到那句:“破不破陣,都是死路一條?!毖h往復的念叨。 李懷信聽不懂他的話,也問不出個所以然,頹喪的松開他雙肩。反倒是一直悶不吭聲的一早,突然開口:“因為二十年前,老頭兒布下千尸陣,把這里變成殍地,從此所有的村民,全都靠陰尸氣才活著?!?/br> 李懷信和馮天驀地回頭,盯住一早。 她續道:“又在七絕陣中,被封二十年,一旦破陣,就是泄陰過陽,所有人被陽氣一沖,必是死路一條?!?/br> 就好比一座封閉已久的墓xue被打開,里面的東西會瞬間氧化成灰。 只不過這里是七絕陣,一個困住整個村子奪盡生氣的兇陣,然后被青峰子布千尸陣改變磁場,那么所有的變數也會在那一瞬間發生,比如,改變之后的七絕陣,因為千尸陣制衡,只有不破陣才會安然無恙,可是作死的村民觸動了兇門,導致山崩地裂,不得不破,可破陣反倒會誘發七絕陣最初始的兇性,打破千尸陣形成的制衡,一旦破了,就是這場無可挽回的災難,這場災難早該發生,因為青峰子的硬撐,才遲了二十年,命運多舛,終究誰也逃不過。 而貞白和李懷信來此才不過兩三日,沒有參與過這一系列變數,不像千尸陣成后,就土生土長在陰尸地的村民,七絕陣產生逆變,只能靠這里的陰尸氣才能活著,所以,李懷信沒有聽見鈴聲。 一早垂著眸,濃長的睫毛蓋住半顆黑瞳,她看起來平靜極了,面無悲喜地說:“老頭兒方才說完就成這個樣子了,我想,他是受不了了吧,他其實早就受不了了?!?/br> 一早走到青峰子身邊,抬手捋了捋他凌亂不堪的華發,小手抹過其凹陷的臉頰,擦掉血漬和污泥,她說:“老頭兒要死了,我知道?!?/br> 李懷信看著她,突然心里一緊:“小鬼?!?/br> 一早抬起眼皮,牽起衣袖去擦青峰子額頭,一點一點,仔仔細細的清理,她說:“老頭兒就是放不下,老頑固一樣,明明自己比誰都潦倒,還cao不完的心,放不下這個放不下那個,誰都放不下?!彼p輕摩挲他眉骨,那里有一塊淺淡的傷疤:“其實,他最放不下的是我,想要一輩子都守著我,他可能愧疚吧,覺得對不住我和娘親,這道坎兒,悶在心里一直過不去,如今,恐怕到死也過不去了?!?/br> 一早捧著他的臉,輕拭他下顎,只是擦著擦著,那張臉就從她手心滑過,倒在軟泥上,臨終前,哽咽沙啞的叫了聲一早,卻什么遺言都來不及留下,睜大眼,盯著他最放不下的小女兒,是不舍,也是,無法安息。 一早愣了須臾,才緩緩伸出手,去捂那雙渾濁發灰的眼睛,她說:“老頭兒挺可憐的,身前放不下,身后不瞑目?!?/br> 她的聲音很低,這話從一個孩童嘴里說出來,竟有種悲天憫人的錯覺,她說:“只有我心疼他?!?/br> 李懷信盯著那雙小巧的雙手,蓋住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呼吸一窒,深深的無力感漫上心頭,然后每吸一口氣,都帶著粗重的喘息。 李懷信撲上前,探到還有一息尚存的村民,有些病急亂投醫了,他咬破指尖,在那些長滿尸斑的皮rou上化符,什么驅邪驅陰,鎮邪鎮煞,他能想到的,都竭盡全力在這些人的身上試一遍,最后十根手指都破了,耗損了根基,傷了元氣。 馮天阻止不了,只能心急如焚的看著這個亂了陣腳的同門。 李懷信倏地抬起頭,似乎想起了什么,呵斥住跟來的馮天,讓他守住村民,便直沖往崖壁峽徑,穿過樹林到河邊,貞白依然躺在原地,神志不清。 也許她有辦法,也許她可以。 李懷信的腦子閃過這個念頭,試圖喚醒貞白,對方卻一點反應都沒給。 李懷信心急火燎了半天,想著那一幫要死不活的村民,善心泛濫,畢竟是活生生的幾百上千條性命啊,他能眼睜睜看著見死不救嗎?起碼也要努力一把,所以他心一橫,干脆豁出去了,充當一回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給你就給你吧?!?/br> 然后俯下身,獻祭似的磕在貞白唇上。 雙唇交疊,李懷信卻是不情不愿的,真真便宜她了! 只是這光天化日之下,露天席地……李懷信撐起身,磨了磨牙,就去拽身下的人。 她體內的鎮靈符仍然在燒,全身guntang,只是相比之前,那股作亂的陽火有了偃旗息鼓的跡象。 感覺被人晃了晃,貞白欲醒將醒,眼瞼茫茫然掀開一條縫。與忙活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舍身就義的李懷信撞了個對眼兒,后者嚇了一跳,抽回手差點一個坐地后摔,堪堪穩住身形,卻一臉干了多么不光彩的行跡被人當場拿住的難堪相。 貞白低低問了聲:“你干什么?” 李懷信:“……”簡直難以啟齒! 大丈夫不拘泥小節,李懷信攤開傷殘的手指,義正言辭:“救你?!比缓笥w彌彰的咳嗽一聲,將七絕陣破之后的現狀簡明扼要的說完,這女冠向來深藏不露,他問:“你有辦法救人嗎?” 貞白的臉上閃過幾絲錯愕,這次卻沒有表態,因為這樣的意外,她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能撐起身,前往現場查看。 然而這一來一回間,不過須臾,卻是場陰差陽錯的結局。 棗林村,一個活口都不留,僅剩一尸一魂孤立在死人堆里,那場景,猶如無間地獄,令人絕望,又令人窒息,更令人永生難忘,像噩夢一場,然后又是一把火,焚了這場夢魘。因為此處乃至陰之地,歷經過一場起尸,而后這些枉死的人,死時怨念太深,恐會作祟,留不得全尸,只能燒成灰燼,卻燒不盡這里的陰怨氣,恐怕此后百年,棗林村都將荒無人煙。 作者有話要說: 得了什么好處,就得用什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