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總之無論如何也總比現在好,明明夜涼如水,他一顆心卻似烈火烹油似的,不得安寧。 陸寒正想著如何跟顧之澄攤牌,卻聽到顧之澄綿綿軟軟的聲音道:“小叔叔,到了,朕先上馬車回宮了?!?/br> 陸寒瞥了瞥周圍四下無人,眸光微凜便撩起袍子前擺,跟在顧之澄身后上了馬車。 “你......”顧之澄仿佛有些不太情愿他跟上來,抗拒似的往后縮了縮。 陸寒眸色清冷,聲音如常道:“夜色太黑,臣送陛下回宮?!?/br> 顧之澄兩只手交疊搭在腿上,陸寒這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難以拒絕。 不過還好,似乎她勸過幾句后,陸寒也想通了這緣分的事情急不來,所以冷冰冰的神色也漸漸緩了,如今快恢復如常了。 “陛下,可否讓臣看一看那個人的玉牌?!标懞鋈怀雎?,聲音在安靜的車廂內格外酥沉。 顧之澄愣了愣,從懷中掏出來,順便多說了一句,“說起來他倒是和小叔叔一個姓呢!” 陸寒微怔,接過玉牌道:“臣不認識他?!?/br> 顧之澄點點頭,知道陸景肯定也不認識陸寒,不然方才看陸寒的眼神,也不會如同只是看一個陌生人了。 陸寒端著那玉牌,就著馬車內小小一盞油燈看了起來。 燈燭的光亮微弱,就湊到眼前才能看得仔細。 陸景。 哼,名字也沒他好聽。 陸寒眸底漫起一絲譏諷之意,又將玉牌上寫著的地址暗暗幾下。 “小叔叔,玉牌可以還給朕了么......?”顧之澄見他一直望著那玉牌,眼神明暗,心里也漸漸忐忑了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所以還是想將玉牌收回來,心里才踏實些。 陸寒心底又涌起一陣鈍痛,仿佛酸脹澎湃的浪潮綿綿不絕襲來。 這小東西......就如此看重她的如意郎君么? 顧之澄只覺得陸寒方才已經緩了的臉色又變回去了,拉長著臉,似乎她不止欠他幾百萬兩銀錢,還有這萬里江山,難以還清。 她輕咳了一聲,將陸寒遞過來的玉牌接著,指尖觸及那微涼的玉牌面,心底也起了陣陣寒意。 來不及細看,她便將那玉牌收回了懷里,只訕訕笑道:“小叔叔,謝謝你送朕回宮?!?/br> 陸寒瞥了瞥她故作討好的小臉,眉眼彎彎如新月,語氣軟得能將人一顆心化成綿綿春水。 呵,慣是會用他最吃的這一套。 盡管心中氣盛,但陸寒的臉色還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緩了下來。 車廂內又恢復了一片沉寂,只能聽到簾子外呼嘯而過的晚風,夾雜著路邊行人閑碎說話的聲音,不經意間從車簾子的縫隙中鉆進來一兩聲。 陸寒抬了抬眉眼,仿佛是沒話找話一般,漫不經心地問道:“......陛下喜歡那陸景什么?” 顧之澄微怔,睫羽伴著一兩縷微涼的晚風輕輕顫著,嗓音輕軟動人,“朕只是覺得......他長得好看,若是與他生下皇嗣,應當會很好看?!?/br> 她勾了勾指尖,有些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總覺得陸寒的眸光越發咄咄逼人,能將這厚厚的車廂壁都鑿出一個洞似的。 陸寒好看的眉皺得死緊,恨不得此刻就將這小東西抵在車壁上,讓她知道,到底是他更好看還是陸景更好看。 甚至也可以讓她知道......他與她生出來的皇嗣,能好看到一個什么地步。 可是這小東西懵懂又茫然的眨著眼,仿佛每一寸的眸光都化成了小鉤子,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卻終究還是抑制住了喪失理智后才會有的行為。 他雖然很想,但是更怕嚇到她。 如今她總算沒那么防備疏離躲著他了,他怎能功虧一簣。 ......陸寒的眸光明滅,最后又恢復如常,斂下清峻的眉眼道:“說到底......陛下喜歡他么?” 顧之澄眼底浮起幾絲迷茫,最后搖頭道:“朕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子的,但朕知道,朕不討厭他。若是與他生孩子,朕也是愿意的?!?/br> 陸寒頓覺心中郁痛,若不是憋著,可能一口血就要噴出來了。 她與那陸景才見過一面,就愿意與他生孩子了......??。?! 艸。 陸景。 很好。 他待會兒就去殺了這狗崽子......! 陸寒已經握拳將掌心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紅印子,薄唇微微抿起,勾勒出幾分精致卻譏誚的弧度,“陛下這話倒是有意思,那陸景與你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br> 陸寒磨著后槽牙,還是忍不住出了聲諷刺一番。 他實在是忍不了,憋不住。 很想問一句,憑什么? 那個陸景......憑什么?何德何能得到她的青睞? 還是一下子就愿意與他生孩子的地步......?! 顧之澄愣了愣,眉眼彎彎眸色動人笑道:“朕也不知道,或許這就是如小叔叔所說的,眼緣吧?!?/br> 所以這種東西,是說不清的。 顧之澄笑起來很美,若春日里盈盈而開的嫩桃兒,小臉精致耀眼,鼻梁秀致挺翹,就連淡粉的唇瓣也微微翹起來,仿若途經十里春風,徘徊其上。 陸寒心里卻愈發堵得慌了。 這小東西提起他的時候,只怕從未有過這樣的笑容。 即便是笑,也甚少有深達眼底的笑意。 呵,如今竟毫不吝嗇全給了陸景。 陸寒拳頭快捏得出水來,眉眼深深如萬里冰川,其中隱忍壓抑著的,是數不盡的肅殺之意。 陸景,他絕不會讓這個狗崽子見到明日的太陽......! 一邊生著悶氣,一邊拈酸吃醋,皇宮已近在眼前。 待馬車停穩,顧之澄便跳下了馬車,彎著杏眸盈盈道:“小叔叔,朕回宮了,多謝你一路送我回宮?!?/br> 說罷,她便與陸寒揮了揮手,腳步輕盈地走進了皇宮的大門。 她今日的裙子很美,步履翩躚之間,裙擺一步步在夜色中漾開好看的弧度。 陸寒只覺得更加扎眼,情不自禁抬手捂住了泛起一陣鈍痛的胸口。 他知道,這小東西是迫不及待地去稟告太后,她尋到如意郎君了。 不過...... 陸寒又想到什么,坐在馬車里薄唇抿出一道幽長的笑意,沉聲道:“走吧,暫且不要回府,先去朱雀小街?!?/br> ...... 顧之澄踏過一重宮門,發覺黃海已經領著幾位小太監抬著玉輦在等她了。 “陛下,您回來了,奴才按太后的吩咐,一直在這兒等著接您呢?!秉S海揚了揚翡翠柄拂塵,細聲笑道。 顧之澄微怔,抬腳上了玉輦,只道:“讓你們久等了,快些回去吧,今兒朕也乏了,早些歇下?!?/br> “是?!秉S海忙招呼著幾個小太監將玉輦抬起來,腳步沉穩有力地往清心殿的方向行去。 宮道上每隔幾步就點著燈,只是近日顧之澄吩咐著宮中上下節省開支,所以這些宮燈的燈油也換得比以前次了些,所以不如之前敞亮,顯得有些昏暗。 微醺的燈火被晚風一吹,影子便搖搖晃晃起來,讓顧之澄有些昏昏欲睡。 但她沒料到,回了清心殿,太后竟然在這兒。 “澄兒,你回來了?”太后美眸泛著光,聽到動靜便到了殿門口來迎她,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才道,“如何,可尋到了如意郎君?” 顧之澄不得不打起精神,將直打架的眼皮子撐得開一些,點了點頭。 但她的寢殿里最是舒適,不冷不熱,又熏著清泠泠的龍涎香,一踏進來,她原本還只是一丁點的困意便如翻山倒海般涌來。 這么晚了,也不知太后為何這樣有精神。 看到顧之澄點頭后,太后明艷精致的笑容便更燦爛了,忙挽著她的手坐到如意榻旁,柔聲道:“你們可交換了玉牌?” 顧之澄又點點頭,嫩生生的小臉上倦容難掩。 太后摸了摸她的小臉,嗓音溫柔婉轉,“澄兒,哀家知道你困了,但你先莫打瞌睡,將那玉牌拿出來給哀家瞧一瞧可好?” “嗯......”顧之澄眨了眨眼,蝶翼似的羽睫狠狠撲簌了幾下,這才將困意抖落了些許,而后便強打起精神將懷里的玉牌拿了出來。 揣了一路,這玉牌也已經沾染上了顧之澄的體溫,原本冰涼的玉此時已是溫潤盈手。 顧之澄困得眼皮子打不開,這便也沒細看,直接順手就遞給了太后。 太后笑瞇瞇地接過來,認真將那玉牌端倪起來,“讓哀家瞧瞧,是哪家——” “不行!”太后忽然話鋒一轉,語調高了幾個度,甚至有些失態尖細到破了半個音。 顧之澄心頭一顫,被太后忽而變得尖銳的聲音嚇得渾身一抖,原本半瞇著的杏眸立刻全然睜了開來。 太后臉上的笑容已經全然消失,無比鄭重又嚴肅地看著顧之澄,如遠山含黛的秀眉蹙得死緊,“澄兒,哀家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顧之澄茫茫然眨了眨眼,水潤瑩澈的杏眸里泛起了幾縷疑惑,“......為何?朕覺得他長得很好看?!?/br> 太后已經氣得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怒瞪了顧之澄一眼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哀家就知道,你一定會被他蒙了眼迷了心神,如今可不是鬼迷心竅,竟然與他交換了玉牌?!哀家知道他長得好看,就是哀家活了快四十年了,也未見過比他好看的,但澄兒,這不過是人的皮囊而已,你可知他內里是如何可怕的性子?” “......”顧之澄聽著聽著,越來越覺得不對味起來。 明明這陸景她也是第一回 見,怎的聽母后所言,母后也曾見過他似的? 且陸景雖然好看,但也不至于是母后見過最好看的人吧。 顧之澄摸了摸鼻子,覺得她見過最好看的人,應當是陸寒...... 太后見顧之澄一副懨懨的模樣,似乎不為所動,更加氣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哀家就知道,他力壓眾臣,極力推舉你繼續做皇帝是有目的的!果然,他這一步棋真可謂是算計到了骨子里??!只要你與他成婚,那以后這顧朝皇室的血脈,可不就流著一半的血是姓陸的了么?這往后的江山,可不就到了他們陸家手里么......?” “他這一招兵不血刃就讓顧朝改名換代,亦能為他博個忠誠臣子的美名,可真真是厲害!也就你這被他色相所迷惑了的,也會傻乎乎地陷進去?!碧髿獾醚腊W癢,伸出纖白的指尖戳了戳顧之澄的腦門兒,卻依舊不解恨。 顧之澄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將太后手里的玉牌奪回了一看。 上面赫然是幾個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