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大臣們忙頷首行禮道:“陛下圣明,臣等告退?!?/br> 這回,他們的語氣里倒是有了一兩分的真心實意。 這個女娃娃當皇帝,其實也并沒有那般不堪...... 顧之澄坐在龍椅上,看著烏泱泱的大臣們都走了,可是陸寒卻依舊站在底下,不動聲色。 她挑了挑眉稍,輕聲問道:“小叔叔為何還不走?” 陸寒眉眼深深地望著她,沉聲答:“臣還有事?!?/br> 顧之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讓黃海攙著她回御書房,并回頭看了一眼陸寒,“小叔叔去朕的御書房議事吧?!?/br> “好?!标懞陬欀蔚纳砗?,目光幽深如海,讓人捉摸不透。 這金鑾殿去御書房的路途不遠,沿途皆是廊下的陰影遮著。 饒是這般,顧之澄回到御書房時,額心也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襯得眉眼愈發嬌俏明麗。 她瞥了陸寒一眼,拿出帕子擦了擦酸乏的眼角,走到冰鑒旁拘了一把其中的寒氣,才道:“小叔叔所為何氏?” “陛下身子弱,再熱的時候,也莫要貪涼才是?!标懞淮鹚脑?,反而眸光落在那散著白煙寒氣的冰鑒上,有些不悅。 小時候什么都被陸寒管著的陰影仍在,顧之澄訕訕地收回手,乖巧自覺地站得離那冰鑒遠了一些。 陸寒眸底浮起一縷笑意,而后才道:“臣見陛下日夜cao勞,形容憔悴,深感難安,愿為陛下分憂......” 顧之澄杏眸亮了亮,原本倦怠的神色褪去不少,反而眼底皆是不自知的喜悅,“小叔叔愿意來幫朕批折子了?” 她雖然不知道如今自個兒眼睛里滿是笑意,但陸寒卻瞧得分明。 他回撤一步淡聲道:“陛下言重了,臣雖有攝政輔佐陛下之義務,卻不敢隨意干涉朝政,陛下將些繁瑣卻不重要的政務交給臣來處理便是?!?/br> 顧之澄意外地看他一眼,水光流轉的杏眸里滿是疑惑。 陸寒......怎的越來越好,卻也越來越讓她覺得奇怪了......? 顧之澄當真如他所言,將些不重要卻又很繁瑣的事情交給他去處理。 陸寒不急不躁,又坐到了靠窗的紫檀雕荷花炕桌旁,認認真真處理起來,仿佛真的只是想幫一幫她,別無所求。 顧之澄桌上堆成小山似的折子少了一大半,頓覺壓在身上的擔子卸下來不少,心里也松泛了。 這一放松,就忍不住犯了瞌睡。 夏日炎炎,唯有御書房里的冰鑒常在,讓這一方天地隔絕了外頭毒辣的日頭與暑氣,絲絲涼意沁到額間,最是讓人好眠。 顧之澄伏在桌案上,雪腮微露,眉尖輕輕蹙著,睡著了。 陸寒原本一直目不斜視正襟危坐著,聽到顧之澄綿長呼吸聲后,便立刻將視線移了過來。 他起了身,緩步走到顧之澄身邊來,見她便是熟睡也愁容不展,雪嫩的小臉上羽睫輕輕扇動,投下一片蝶翼般的陰影。 唯有眼下的那片青色倦容,讓他有些心疼。 他知道這小東西慣是喜歡逞強,他不在,瞧著她昨兒晚上又是熬了一夜未眠。 這般倔的,他見得少,真是......讓人頭疼。 陸寒撫了撫眉心,發現顧之澄仿佛有些焦躁地翻了個身,扯了扯領口,仿佛是睡熟了有些煩熱。 他深邃的眸光掠過她扯動領口時不小心瞥見的那一片雪白,忽覺渾身有些燥熱。 不能再看下去了。 陸寒掐了掐掌心,走到冰鑒旁,將銅扇輕輕搖動起來。 屋子里起了涼涼的清風,熱意便愈發褪去不少。 顧之澄皺著的眉川漸漸舒展開來,似是做了個美夢。 ...... 再醒來時,顧之澄發覺自個兒不是伏在紫檀桌案上,反而不知被誰放到了靠窗的如意榻上躺著。 清風襲來,吹得她臉上的肌膚冰冰涼涼,還帶著一陣葡萄淺淺的果香味。 她側眸看去,發現是陸寒在搖著冰鑒旁的銅扇,將白煙繚繞著的寒氣和碎冰上頭并放著的葡萄散出來的香味,一同扇了過來。 難怪這一覺睡得極香。 顧之澄揉了揉睡眼,輕聲問道:“小叔叔,什么時辰了?” 陸寒神色輕淡地望了她一眼,收回有些泛酸的手,重新回到座位上,仿佛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聲道:“該用午膳了?!?/br> “那小叔叔同朕一道用吧?”顧之澄眨了下眼,薄頰俏麗若三春之桃,杏眸晶亮地看著陸寒。 暗含了一絲不自覺卻又十分明顯的期待。 陸寒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露出一兩分抱歉的神色,“請陛下恕罪,臣府中有事,只怕不能陪陛下用膳?!?/br> 顧之澄臉上清淺的笑意瞬時全淡了下去,有些幽幽地問了一句,“是同你的那些好友一同去酒肆么?” 陸寒微怔片刻,頷首承認道:“是?!?/br> 果然如此。 顧之澄心中的想法得到印證,反而高興不起來,有些失落地撫了撫袖口的龍紋玉爪,淡聲道:“朕與你一同去?!?/br> 陸寒后退一步,再次拱手勸阻道:“陛下,如此不妥?!?/br> 他沒有用長篇大論來說明理由,只是神情冷淡的幾個字,就讓顧之澄再也說不出一定要跟著他出宮的話了。 她是皇帝,九五之尊,何等尊貴,何必熱臉去貼他這冷冷的一塊冰。 既然知道他不愿意,顧之澄也懶得再強求,只故作鎮靜地擺擺手道:“那你去吧?!?/br> “臣告退?!标懞雇酥吡藥撞?,這才轉身跨過了御書房的門檻。 背影清峻挺拔又高大,看上去倒是讓這浮躁熾熱的夏日多添了幾分涼意。 顧之澄張了張嘴,想問問他明日是否還會進宮。 可是卻仿佛又被大門開合時席卷而來的熱意堵住了嘴,只是有些懨懨地看著陸寒離開,卻問不出一句話來。 ...... 有了陸寒幫忙,顧之澄倒是松泛許多,忙到晚膳時分,就已將這一整日的政務處理好了。 正巧這時,太后來看她,母女倆便一道用了膳。 太后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所以這回來,定是也有事情與她說的。 “澄兒,到了今歲年底,你也該滿十八了吧?!碧髪A了一個珍珠白玉丸子放到顧之澄碗里,溫聲細語地笑著。 “是?!鳖欀我活^霧水,只有些茫然地將那丸子放到嘴里。 御書房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珍珠白玉丸子鮮嫩多汁,滿嘴留香,又彈滑可口,是她最喜歡的菜肴之一。 太后抿了抿唇,美眸里沁著笑意道:“若是在尋常人家,你這個年紀,早就嫁人生子了,是哀家耽誤了你?!?/br> “母后別這樣說?!鳖欀斡行┎话驳姆畔掠耋?,春蔥似的白嫩指尖輕輕搭在白玉碗沿,竟一時讓人分不清何為白玉。 太后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嘴角,舉止優雅有度,繼續說道:“哀家在你這個年紀,你都已經滿周歲了。如此看來......澄兒也該嫁人生子了?!?/br> 顧之澄指尖一顫,忙抬起眸子道:“朕是皇帝,如何嫁人?” 太后忽而輕笑一聲,揮揮手道:“是哀家說岔了,澄兒不是嫁人,而是該開開后宮,擇幾個夫婿了?!?/br> 顧之澄杏眸里浮起驚愕的神色來,看著太后半晌沒說出話來。 太后抿著唇端起侍女遞過來的茶,翡翠金玉護甲在投進來的日光下映出熠熠的光。 “澄兒,你父皇去時也說過,待你恢復了女兒身,成了女帝,便選幾位你中意的男妃入宮來,早日誕下皇嗣,也好立儲,不讓顧朝皇室沒了后?!碧竺理锂惒蔬B連,覺得這事兒實在是水到渠成,令人欣慰,“澄兒你只管放心,母后定會將這事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br> “......”顧之澄咬住唇,忙道,“母后,朕以為時日尚早,暫且不需急著這件事......” “不急?”太后眸光凜了凜,精致的容貌上暈出幾抹冷意來,“澄兒你可知道,這女子年紀越大,便越難生養,尤其你遺傳了母后體弱多病的身子,若是再拖幾年,母后怕你懷孕便是難產,顧朝從此絕了后啊......” 太后說得語重心長,又時不時搬出顧朝皇室和列祖列宗來壓她幾下,實在讓她難以反駁。 顧之澄拿起玉箸戳了戳碗里的珍珠白玉丸子,再夾起放到嘴里,好像完全沒有味道了。 ...... 太后說了一通,顧之澄疲于應付,最終敷衍著將這事揭了過去。 既沒答應,也沒明確的反對。 她知道,她始終是要生個孩子的。 可是知道并不等于已經準備好了。 起碼現在,她是完全不想聽母后所言,去選幾個男妃入宮再生個孩子。 太后走后,已到了就寢的時辰。 顧之澄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月白色冰蠶絲里衣。 錢彩月端了碗湯藥來,這是譚芙給她開的調理身子的藥,今日來每晚睡前都要喝。 顧之澄埋頭喝完,接過錢彩月遞過來的酸梅嘴里,用舌尖抵著,淡淡的酸味泛開來這才掩過嘴里的苦味。 “怎今日的藥格外苦些?”顧之澄蹙起眉尖問道。 錢彩月微微一愣,解釋道:“譚貴人受了太后的吩咐,給陛下的方子里多添了幾味補養氣血暖宮的藥?!?/br> 顧之澄眸色輕幽,忽而望向窗牖外的明月,嘆了口氣。 錢彩月不明就里,試探性地問道:“陛下,可要吩咐譚貴人將這些藥撤了?” “不必了......”顧之澄眸光微閃,擺手道,“你先下去吧?!?/br> 她知道,這些藥遲早都要吃的。 早吃晚吃,都是一樣。 只是太后如此心急,讓顧之澄又頭疼起來。 若是她不生個皇儲出來繼位,想必太后這折騰的法子是不會消停的,反而會愈演愈烈。 只是...... 顧之澄半倚在榻上望著月亮,眸子里美得像是綴滿了星辰,細碎迷人。 她兩世加起來頭一回開始思索,她該和誰生一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