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阿桐使勁搖頭,“臣妾不傷心?!?/br> 說給陛下聽,在陛下身邊想起以前那些艱辛度日的歲月,阿桐心里頭卻一點兒波瀾也沒有,好像是旁人的過去似的。 她想,這大概就是陛下給她的庇佑......總讓她感覺特別安心。 晚膳用畢,菜全撤了,顧之澄也打算在阿桐的宮里歇下。 夜里本也沒什么旁的事做,外頭黑壓壓的只有宮燈照得一小寸天地有著亮光。 殿內也只有四周的角燈燃著光,卻無他事。 所以兩人早早便洗漱沐浴完畢,躺到了床榻上。 侍女和太監們都下去了,阿桐才好像放松了一些,微一凝神,也敢先說話了。 “陛下,今日臣妾去了太后的宮中請安?!?/br> “母后可為難你了?”顧之澄想起太后,便覺有些頭疼。 阿桐輕輕搖了搖頭,捂在衾被里,細聲道:“太后只是叮囑臣妾,要懂規矩,知進退。也該明白,這天下是姓顧的天下,不是姓陸?!?/br> 顧之澄揉了揉眉心,勸慰道:“母后說話有時難聽些,你不要放在心上?!?/br> “臣妾知道。她是為了陛下好?!卑⑼┬÷暤?,“太后說的話,臣妾都會牢記于心的?!?/br> 只要是為了陛下好的,她都要牢牢記住。 顧之澄撫了撫衾被上的繡紋,淡聲道:“母后雖因為你是陸家人,所以疑心于你,但我卻是很相信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是向著我的?!?/br> “嗯?!卑⑼┭劭粑?,鼻尖有些酸脹。 今日太后百般刁難苛責她,眸底皆是毫不掩飾的懷疑,且多番試探無果,才放她離開。 這些她都沒和顧之澄說,自己一人默默忍受便是,何苦讓多一人難受。 太后雖然說的話難聽些,但卻并未傷害她的身體,比她從小受的折磨已溫和了許多。 所以太后今日的磋磨,阿桐一點兒也沒有想哭的感覺,但此刻顧之澄對阿桐無條件的信任,卻讓她有了想哭的沖動。 陛下,當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陛下了。 阿桐側了側身子,將微微濕潤的眼睛也藏進衾被之中,不叫顧之澄發現。 顧之澄卻有所察覺,戳了戳阿桐的胳膊,小聲道:“這里頭可憋得很,你別藏進去。今日陸寒與你私底下......說了些什么?” 阿桐將她與陸寒說的話全一字不落地告訴了顧之澄。 她自和陸寒說完話之后,心底就一直記著每一句對話,生怕遺漏了什么。 如今全說出來,心底才算松一口氣。 阿桐自知自個兒腦子蠢笨,也無旁的本事,能為陛下做的,也只有假意聽從陸寒的指使,總能起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顧之澄聽完,揣摩了一番陸寒的心思,總算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 想必有阿桐在,陸寒心底對她的疑慮,已經打消了七八分。 只要假以時日,多聽聽她寵幸阿桐的消息,就能徹底消除。 不過這事解決了,顧之澄心里還有另外一件事。 她悄悄地拽了拽阿桐的里衣袖口,“阿桐,你往我這邊來點兒,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說?!?/br> 阿桐聽話的把耳朵湊過去,緊緊貼著顧之澄。 顧之澄在她耳邊小聲說著話,仿佛夜色都格外溫柔起來。 阿桐聽完,鄭重的點點頭,“臣妾一定謹遵陛下所言?!?/br> 顧之澄蹙了蹙眉,輕聲道:“你這自稱太過正經了,以后就和我一樣,自稱‘我’便是了,要什么臣妾不臣妾的?!?/br> 阿桐也跟著皺眉,搖頭不肯,“臣妾不敢,這實在不合規矩?!?/br> “哼,我的話就是規矩,誰敢說你沒規矩?”顧之澄不屑地撇撇嘴,突然伸手撓了一下阿桐的咯吱窩。 “??!”阿桐嚇得一聲驚呼,癢得在衾被之中蠕動起來。 顧之澄笑嘻嘻的,仿佛發現了什么極有趣的事情,故意壓低了聲音笑著警告道:“你要是再敢自稱‘臣妾’,我就繼續撓你癢癢?!?/br> “......”阿桐臉紅著,只能低低求饒,“陛下不要再欺負我了......” 顧之澄卻才發現撓人癢癢是這樣有趣的一件事情,即便阿桐求饒,她也停不下來。 清清脆脆的少年歡笑聲與女子低低縈繞著的求饒聲飄出殿外好遠,揉碎在涼涼的夜色與晚風里,卻不知惹了多少人留心傾聽。 顧之澄覺得,好似阿桐進宮后,宮里的日子就歡快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只有黑白的壓抑色。 她聽聞宮外許多貴女之間都有交好,稱之為“手帕之交”。 她想,雖然她和阿桐相識晚,但若是常常這樣同臥一榻,又無話不說,那也可以算作是“手帕之交”了吧。 除了阿九哥哥之外,她也有了交好的姑娘家,真好。 ...... 如此數十日,顧之澄夜夜都宿在阿桐的宮中,一時間引起了宮里宮外不少流言蜚語。 聽聞阿桐圣眷正濃,專寵后宮,陸寒原本是應當高興的。 可是不知為何,他好似總是開心不起來。 夜里躺著的時候,腦海里總是想到那日阿桐羞紅著臉,低聲怯怯說的那句,“陛下......很溫柔?!?/br> 白日在宮里的時候,陸寒看到顧之澄,也總是忍不住開始浮想聯翩。 想濃重夜色中,**帳暖里,這小東西是如何......與阿桐尋歡作樂。 陸寒覺得自個兒整個人都不好了。 仿佛得了什么怪病,總容易胡思亂想。 且這心里頭千絲萬縷的,總是如何繞也繞不清楚。 陸寒成宿成宿地睡不好,即便淺淺入睡,夢里也似乎總有顧之澄和阿桐兩人陰魂不散的笑靨。 以至于每日入宮,都有些倦乏困頓,每日批折子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反觀顧之澄,卻截然相反。 她日日與阿桐睡在一塊,再也沒做過有關陸寒的夢魘。 且阿桐會半夜醒來給她蓋衾被,所以她也沒著涼受過風寒,夜里也睡得踏實,自然精神也愈發的好了。 陸寒將顧之澄這微小的變化看在眼里。 某日晌午,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臣見陛下近日似是越發的心情爽利了。臣那侄女阿桐,伺候得陛下可好?”陸寒眼神安靜,眸底藏著深深的暗色。 顧之澄眼皮也沒抬,還捧著手里的閑書,便順口答道:“小叔叔的侄女,自然是無一處不好。朕很喜歡她?!?/br> 顧之澄垂著眼簾,聲音清脆明朗,也不害臊,就這樣青天白日明晃晃地將自個兒的喜歡說出口。 陸寒突然覺得頭有些昏眩,這“喜歡”二字聽在耳朵里,也格外刺耳。 許是這日光太刺眼,又許是連日批折子讓他有些疲倦。 陸寒輕咳了一聲,幽聲道:“陛下,您來瞧瞧這折子吧,臣不知該如何批?!?/br> “哦?竟還有小叔叔覺得難辦的事?”顧之澄有些訝然,放下手中的閑書,從龍椅上跳下來。 陸寒垂首,語氣平緩低沉,“陛下說笑了,臣非圣人,這世上自然有許多臣覺得難辦或是辦不到的事?!?/br> 顧之澄不以為然地勾勾唇,漆黑的眸子純粹又干凈,輕聲道:“可是在朕的心目中,小叔叔就是萬能的,在這人世間,沒有小叔叔辦不到的事兒?!?/br> 陸寒默了默,腦中的昏眩似乎好了些,胸中郁痛仿佛也散了些,沒那么堵得慌了。 顧之澄走到紫檀卷云紋炕桌旁坐下,正對著陸寒,低眸笑道:“小叔叔有所不知,朕如今這般寵愛阿桐,也是因著小叔叔的緣故在?!?/br> 陸寒長長的羽睫輕輕掀起,眸光奕奕而動看著顧之澄。 顧之澄修長的指尖撫著小幾上白釉杯盞的杯沿,輕輕摩挲著低聲道:“因小叔叔平日里對朕好,所以朕也忍不住對小叔叔的侄女好。阿桐有幾分聰慧伶俐,是像極了小叔叔的?!?/br> “......”陸寒心里微微一蕩,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但夸阿桐聰慧伶俐,他實在不敢茍同。 因為他是半點從那愚鈍似榆木疙瘩的阿桐身上,瞧出半點的聰慧伶俐。 大概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想到這句詩,陸寒胸中原本已好了些的郁痛憋悶,又一波一波席卷涌動而來。 陸寒不由地,捂了捂胸口。 眼尖的顧之澄瞧見陸寒極好看的眉宇間掠過的一絲異樣,身子微微向前問道:“小叔叔你怎的了?可要朕宣御醫?” 陸寒骨節分明的手掌從胸口處放下,薄唇抿成一條線,一字一句緩緩回道:“臣謝陛□□恤關心。臣無礙,只是有些......高興?!?/br> 說這話的時候,陸寒眸色平靜深幽,臉上一絲表情也無,甚至有些深邃的暗色在眸底涌動。 可他說他高興,那便高興吧。 顧之澄明明看出了陸寒的不高興,卻還是裝作一無所知,佯裝天真的問他,“小叔叔在高興什么?可否能說與朕聽聽,讓朕也高興一番?” 陸寒勾唇,似是擠出一絲淺笑,“陛下與臣的侄女感情深篤,天造地設,臣實在欣慰喜悅?!?/br> “......”顧之澄眨了下眼,臉上亦掛著清淺的笑意,“小叔叔高興便好了?!?/br> 陸寒終究是裝不下去了,那絲笑意轉瞬即逝,很快便淡了下去。 “只是陛下......”陸寒垂下眼簾,覆住眸底的萬千情緒,淡聲道,“雖是陛下的家事,臣不該多言??墒菫榱吮菹潞?,臣不得不斗膽進言。陛下雖喜歡阿桐,也不該將其他妃嬪置之不理,進宮數日,也不曾見她們一眼?!?/br> “......后宮佳麗三千,陛下該雨露均沾,方能長久?!标懞穆曇粼絹碓降?,隨后歸于一片沉寂。 顧之澄深以為然點點頭,狀似聽得認真,“小叔叔是朕的小叔叔,朕的家事自然也是可以管的。小叔叔說得對,朕該自省,不讓其他嬪妃獨守空殿,寂寞傷心才是?!?/br> 顧之澄仿佛陷入了深思與內疚中,小臉皺成一團,漆黑的瞳眸微微壓下,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陸寒冷眼瞧著,心里又不是滋味來。 他方才說了些什么,好像自個兒都有些糊涂了。 勸這小東西不要專寵阿桐,再去寵幸旁人? 呵,陸寒覺得自個兒可能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