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于是,顧之澄如同上一世一般,抿唇輕笑道:“聽起來倒是不錯的。只不過攝政王年紀比朕大上許多,這么多年卻仍舊未成親。若朕有美人在側,可攝政王卻整日獨臥寒衾,朕實在于心不忍。不如朕給你指一人賜婚,攝政王覺得如何?” 底下的大臣們又紛紛點頭,熾熱的眼光都看向了攝政王。 攝政王權勢滔天,又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般的存在,雖然年紀已有二十又二,略顯大了些,但仍舊是不知多少世家貴女的香閨夢里人。 若是能攀上這門親,不知要喜壞多少人。 但陸寒卻斂著眉眼突然改了口氣,“臣以為陛下如今年紀尚小,還是該將心思都放在讀書和朝政上,納妃之事,過一兩年再提也不遲?!?/br> 顧之澄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也換了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道:“雖說攝政王年紀也不小了,但朕以為,還是該找位喜歡的姑娘再談婚論嫁也不遲。攝政王若哪日有了心上人,朕定立刻頒下圣旨,為你二人賜婚?!?/br> “那臣便提前謝陛下隆恩了?!标懞笆?,朝寶殿龍椅上的顧之澄遙遙一揖,臉上幾分笑意,卻不達眼底。 只是這君臣二人你來我往,說得極其熱鬧,旁的大臣是一句也插不上嘴。 只能看著這明顯不想娶親的兩人順水推舟將這事情就這樣遮掩著過去了。 大臣們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只能捋一捋自個兒胡須,暗嘆一聲。 罷了罷了,這等事情也是急不來的。 等過幾日再提便是。 只是陛下年紀小,沒嘗過女人滋味,所以不愿納妃,實乃正常。 但攝政王如今這個年紀,說他沒嘗過女人滋味,那大臣們則心思各異,不明白他是否有什么暗疾,所以才一直不愿娶妻...... 顧之澄也看懂了各位大臣眼底的各有心事。 說實話,她也有些奇怪。 上一世,她到死也沒見陸寒娶妻,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 甚至,宮廷之中還隱隱有著傳聞......說是攝政王喜歡男子所以才一直遲遲不肯娶妻納妾。 不過這龍陽之好乃是顧朝上下最鄙夷的,都覺是陰暗齟齬見不得半點光的事兒,更甚者會讓人抓了浸豬籠去,所以大伙兒對攝政王的癖好自然是諱莫如深,不敢多言。 早朝總算就這么應付著過了。 顧之澄回了御書房,陸寒很快便也跟著過來了。 一進御書房里,顧之澄便急不可耐地坐上龍椅,將自個兒昨日還未看完的那戲折子拿出來,看上幾眼。 她近日恰好看到戲中那貴家小姐喬裝打扮成男子模樣出去逛花燈卻遇上流寇出來搶東西,正惶惶之時卻被闖蕩江湖武功甚好的大俠所救。 幾番相處之間,貴家小姐已經暗許了芳心,正要將烏發散落,表明身份與心跡。 可惜昨日看到精彩處,卻被陸寒將這折子拿走了去,還又考校了一番她的書背得如何。 雖然如今陸寒對她的要求已經一降再降,但她也不能廢物得太難看...... 所以昨日這戲折子里的揪心場景讓她抓耳撓腮了一整夜,今日早朝之時也有些心思不寧,如今總算能拾起來看,顧之澄就連清澈如洗的眸子都亮了不少。 只不過她剛坐穩,還沒來得及從桌案底下抽出她的戲折子,就被陸寒一堆折子砸了下來。 “陛下若是有空,合該將這些積壓的折子都批了才是?!标懞嫔?,眉目深幽,瞧不出什么情緒來。 顧之澄小心打量了他一眼,試探問道:“小叔叔可是生朕的氣了?” 不然的話,以陸寒最愛批折子的性格來說,他不會推于她,只會默默將這些折子全批了的...... 陸寒瞳眸深處一點深色,風輕云淡道:“陛下多慮了,臣怎敢生陛下的氣?” “......”顧之澄杏眼圓圓,眨了一下,小聲道:“小叔叔定是生氣了,可是怪朕在朝堂之上說要賜婚于你?” “陛下惦記臣的婚事,是臣之幸,有何不該?”陸寒垂眸,只是臉色冷淡如冰鑿,明顯是心里有氣的。 顧之澄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想起上一世談起陸寒的婚事來,他的反應比現在還可怕上許多。 現下,已是算輕的了,所以她也沒那么懼怕。 只是小腿在龍椅上晃了兩晃,聲音脆脆的道:“小叔叔莫要生氣,朕不會強人所難。待你有了心上人,朕再給你賜婚,也算榮寵?!?/br> 陸寒輕笑謝恩,只是他這一笑,卻讓御書房內仿佛也迎來了料峭春寒,冷了不少。 顧之澄顫了顫身子,又聽到陸寒似幽魂索命般開口道:“陛下,臣的建議也并非是一時興起。臣那侄女,雖比陛下虛長了一歲,可相貌品行卻是一等一的,澄都之中,誰人說起她都要稱贊一句的?!?/br> 顧之澄趕緊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上一世,陸寒總也喜歡同她說起和他那侄女的婚事,許是那侄女實在太過優秀。 不過后來,反倒不常提起了。 顧之澄猜測著,應當是那姑娘嫁人了,陸寒旁的侄女也隨著年歲漸長都嫁人了,所以她的耳根子才清凈了不少。 不過現在看來,她還是要被陸寒口中的“侄女”折磨一兩年的。 見陸寒還欲滔滔不絕,顧之澄立刻彎起杏眸開口,說些好聽話,“小叔叔的侄女,朕自然知道不會差的,畢竟有小叔叔珠玉在前,既是與你血脈相連的侄女,定然也繼承了小叔叔的好相貌與好品行?!?/br> 陸寒神色稍緩,還欲開口,卻望向顧之澄那漆黑純粹的瞳眸,許多話又重新憋了回去。 順帶將他扔給顧之澄的折子也一并帶去了他的桌案上。 御書房中,一時間便只剩下顧之澄翻看戲折子的沙沙聲和陸寒批折子的響動聲。 熏香裊裊,清泠自如。 到了晌午十分,又有內侍省的人拿了貢品清單來御書房通報。 說是司馬攝進獻使帶著打清州來的貢品一路奔波跋涉,抵達了澄都。 如今那一大船的金銀珠玉,綾羅彩緞、珍禽異獸、江南特產都已入了宮城里的中藏庫收儲著,只是這貢品清單卻要呈上來,給顧之澄過目。 顧之澄捧著那一長串的貢品清單只粗略看了眼,便放到一旁道:“他倒是有心了,一并都收著吧?!?/br> 反正與她也沒什么的關系,都是母后保管著鑰匙。 她的小金庫,仍舊不過只那小小的錢袋子罷了。 陸寒也起了身,將那貢品清單細看了一番,才道:“每年四月清州的封疆大吏都要遣人送來這江心鏡與這一大船的貢品,也著實煞費苦心?!?/br> “是呀......”顧之澄滿不在乎地隨手翻開了下一頁戲折子,隨口應道。 反正再孝敬幾年,定有他升官的時候在,這時候多孝敬一些,也能升得快一些。 陸寒微垂下頜,瞄了一眼那貢品清單,又道:“想必他們也會在澄都過完端午,才回清州?!?/br> “回稟攝政王,正是?!彼拓暺非鍐蝸淼墓倮舸怪?,在陸寒不怒自威的迫人氣勢之下,大氣也不敢出。 陸寒有意無意地掠過還沉迷看戲折子的顧之澄一眼,而后輕聲道:“今年澄都中的端午,定也熱鬧非凡?!?/br> “可不是嘛?!贝怪椎墓倮粜÷晳?,“江邊彩樓、席棚都已搭了不知多少,綿延數十里,熱鬧得很吶......!” 顧之澄一下子就抬起頭來,清凌凌的眸子盯著正在說話的兩人。 可陸寒卻不再說話,那官吏也立刻識相地鞠躬行禮道:“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 御書房中重新歸于一片靜寂。 陸寒淡淡瞥了顧之澄一眼,沉聲道:“陛下繼續看吧?!?/br> 而后他甩了甩衣袖,打算回自個兒的位置上繼續批折子。 顧之澄卻眼疾手快地從龍椅上下來了,拉住了他的寬袖。 “小叔叔......” 陸寒轉身回眸,目光一片清然,“陛下還有何事?” 顧之澄頓了頓,垂眸道:“端午......宮外可是什么光景?” 陸寒凝了凝神,隨口應道:“陛下若是想知道,自個兒出去看看便是了?!?/br> “那......”顧之澄杏眸泛起了細碎的光芒,“朕可以自個兒出宮?” “為了陛下的安全著想,陛下最好有人護著出宮,方為上策?!标懞暤?。 “朕帶一隊侍衛出宮?”顧之澄原本發亮的杏眸里浮起些霧靄,但眸光仍舊奕奕而動著。 陸寒眉心一皺,搖頭道:“若帶一隊侍衛出宮,未免太過招搖了一些。陛下若是想體會尋常百姓之樂,自然不能暴露自個兒的身份?!?/br> 顧之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覺得陸寒說得沒錯。 可這回的端午實在是出宮的最好時機,因為她的母后昨日去了福臺山的臨德寺祈福,那兒一去一回便是三日的腳程,還要算上在那小住的幾日,實打實也要五六日才能回來。 端午的正日子便是三日后,太后定還沒有回宮。 所以沒有太后管著顧之澄,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可是陸寒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她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絲絲希望小火苗,好似就要被陸寒這樣掐斷了。 陸寒一直屏氣凝神著,等著眼前的小東西自個兒想明白,開口求他。 可等了半天,卻見顧之澄苦著一張小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陸寒只好輕咳了一聲,表示自己的存在。 顧之澄仿佛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有了些想法,她仰起臉說道:“小叔叔可還記得十歲那年,你遣來護朕的那個人?朕瞧他的功夫倒是頂不錯的,若讓他再護朕端午出宮一次......有他一人,定能抵上朕的一隊侍衛!” “......”陸寒臉色有些莫測,他深深望了顧之澄一眼,淡聲道,“陛下的記性倒是好,十歲那年的人與事,竟四年后還記得這般清晰?!?/br> 顧之澄脖子微梗了一下,很快又換上一副團團的小臉,少年音色清潤明朗,“那是自然,那是小叔叔對朕的好,點點滴滴朕都記得的?!?/br> “......”陸寒想,天底下可能再也尋不到這小東西這般嘴甜的人了。 讀書不行,習字不行,性子也不行。 可說起這賣乖弄俏的話來,卻是頭一等的。 可是心里被顧之澄說得舒坦了,陸寒便也不與她計較了。 只是稍沉默片刻,而后淡聲道:“陛下說的那人,近日還有旁的要事處理,所以恐怕臣不能將他借予陛下了?!?/br> 顧之澄假裝渾不在意地點點頭,只是心里卻有些悵然若失的。 不過她也只是隨口一提,想著若是能和阿九哥哥在端午一塊賞玩,定能開心不少。 但她知曉阿九在忙著追蹤閭丘連的行蹤,所以也并抱多大的期望。 陸寒瞥了一眼顧之澄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又開口道:“但是臣端午倒是無事,可以陪陛下出宮一觀?!?/br> 顧之澄背后起了些凜然入骨的寒意。 這重活一回的四年來,她同陸寒出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左右不過三四回。 但回回給她留下的印象可都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