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呵,她才不會上他的當。 顧之澄聳了聳小小的鼻尖,悄悄裹緊了自個兒的繡金線的領口。 陸寒眉目深深地看著顧之澄,微微抿起嘴唇,又說道:“方才外頭便一直在落雪,此時殿外積雪已深,殿下可要去外頭玩賞一會子雪?除夕的雪景,定是極為好看?!?/br> “......”顧之澄才不信他的鬼話,積雪已深又有何好賞玩的,不過是凍得鼻紅手腳僵,回來又要喝大半個月苦口的湯藥才能祛除受的寒氣。 實際上,顧之澄并沒有見過積雪已深的樣子。 上一世她體弱多病,尤其是冬季一到,便是在不斷地受寒和喝藥兩種狀態中來回受著折磨,窩在銀絲炭盆邊都覺不夠,自然是不會出去進行玩雪這種危險找死的事情。 所以顧之澄沒見過積雪,因為每日清晨都有宮人們將宮道上的積雪灑掃干凈,堆到一旁。 不過被白雪皚皚裝點成一片雪白顏色的皇宮她倒是見得多,朱墻碧瓦,瓊樓玉宇,確實好看。 即便如此,顧之澄也只是縮了縮脖子,對陸寒的鬼話不置可否。 外頭太冷,她還是保全了自個兒弱小的小身板要緊。 陸寒見她小小只慫成一團,清貴雅然的眉眼間掠過一絲深色,微微瞇了瞇狹長的眸子,眼尾微挑著問道:“陛下不愿去外頭賞雪?” 顧之澄一個激靈,感覺到陸寒的話仿佛是化成了實質的寒氣一般,從尾椎骨劃到她的后頸,一身都變得冰涼。 她立刻嚇得抬起了小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去去去,朕最喜歡賞雪了?!?/br> 個鬼。 陸寒半瞇了眸子,淡淡的眼風從已經顫著身子抖成一個小篩子似的顧之澄身上掃過,心中無奈。 也不知道這小東西為何怕他怕成這樣,跟他要過他的命似的。 他不過是看他似乎想走動消食,便隨口提了個建議,亦沒拿刀架在他脖頸上逼迫。 見顧之澄明明不情愿出去卻因為害怕而被迫點頭的模樣,陸寒心中微微一動,拿起放在榻邊的兔兒風帽,彎腰仔細給顧之澄戴上。 顧之澄原本就驚懼害怕著,陸寒修長的手指在給她戴風帽時,便更不敢動。 可身子卻抖得更厲害了,顫得陸寒的手都停了下來,只是認真地看著她,極好看的眉眼間掠過一絲困惑,“陛下為何這般怕臣?若臣有何不對,陛下只管教訓臣便是?!?/br> 顧之澄欲哭無淚,她哪敢啊...... 戴上兔兒風帽之后,頭頂那兩根招搖的絨絨兔耳也跟著輕輕顫了起來。 顧之澄慫成小小的一團,越發像個膽兒小的兔子,鼻子微紅,眼尾也微紅,戰戰兢兢地咬著唇,嗓音又細又小,“朕不是......朕只是太冷了......” 她說話的時候,對上陸寒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里頭盡是幽光重重,于是唇間貝齒就打著戰兒,正好應了她說的“冷”字。 確實像冷極的樣子。 陸寒若有所思的抿起唇,眸光又轉向一側,將顧之澄掛在榻邊的那條素白繡龍紋織錦鑲兔毛的斗篷給她披上。 顧之澄整個人便成了毛茸茸的一團,襯得肌膚又白又嫩,雪亮的眸子清澈水潤。 陸寒打量著,原本只是像只毛絨絨的小動物,但因為小小聳動著的微紅鼻尖,這才像極了一只小兔子。 倒是可愛,但顧之澄雖小,也是堂堂男兒,這樣打扮起來娘們兮兮的實在不妥。 再加上這東西既然怕冷......陸寒盯著顧之澄又思忖片刻,直到顧之澄心里頭都有些發毛,差點就拔腿就跑了,才聽到陸寒喚了侍女進來,給她又取了件蘭花紋縐綢大襟小棉襖褲過來。 于是乎...... 最后顧之澄被侍女們穿成了一個球,比原本冬日出門時還要更胖的一個球。 腳步蹣跚地跟在陸寒身后,走出了東小屋。 外頭寒風凜冽,打在顧之澄身上,卻一點兒也不覺冷,只是心里頭有些憋屈。 因為她現在不僅只是一個球,而且還是被前后左右各塞了一個暖爐子放在襖子里的小胖球! 作者有話要說: 顧之澄:朕最喜歡賞雪,只是怕冷……所以還是不要…… 陸寒:沒關系,臣也喜歡賞雪,多穿點就好了。 顧之澄:嚶嚶嚶,朕真的好喜歡。 第27章 第 27 章 胖·顧之澄·球跟在陸寒身后, 邁著小短腿兒, 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盡管心里不情不愿, 耷拉著眉眼,但感覺到在冬季深夜里她還似個暖爐之后,顧之澄原本戰戰兢兢的心情就全然消失了。 雖然她是個走走路都費勁的球兒!但是她現在不怕冷了!那就可以玩雪了! 而且……顧之澄才發現,原來踩在積雪上,和踩在被清掃過積雪的宮道上,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松松蓬蓬的積雪被一個一個腳印壓實,就著明晃晃宮燈的光影, 照出了一連串小小的腳印, 格外有意思。 顧之澄高興地踩著雪,腳底傳來的從未有過奇異的觸感讓她心中歡喜不已, 嘴角情不自禁地咧開來,隔著厚厚的衣裳拍了拍自己前面的暖爐子, 然后一個得意忘形就…… 摔在了地上。 撲騰了好一會兒,都翻不了身,站不起來。 顧之澄左顧右盼, 無奈地發現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陸寒一個人在這兒。 她向來體恤下頭的宮人,尤其今日是除夕, 她便讓他們都一塊去小院子里團年守歲去了,若有什么事再喊他們。 畢竟她在, 宮人們都會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可是現在,顧之澄有些痛恨自己的仁慈。 因為她……起不來了呀! 陸寒還背對著她,負手望著明月高懸, 如今風雪已停,天地間都歸于一片靜寂。 只有他身如玉樹,頎長峻拔,那弦快滿的月亮散著瑩瑩的光輝與他作伴,襯得愈發如神仙之姿,清逸出塵。 若放在平時,顧之澄或許愿意欣賞一會兒這等美景悅目,但現在,她只想自個兒能夠站起來,不要再似個胖球兒在雪地上躺著,可可憐憐。 所以她小心翼翼嚶嚀了一聲,試圖引起陸寒的注意。 幸好陸寒的耳朵很好使,她只是細細碎碎的一小聲,他就回過了頭來。 見到顧之澄躺在地上四腳朝天可憐巴巴望著他的樣子,陸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過還好他的良心仍在,沒有露出什么嘲諷的神情刺激顧之澄小小的自尊心,只是彎腰將她扶了起來。 還順便替她拍了拍斗篷后頭沾上的一些碎雪。 雖然……顧之澄似個球難分哪兒是腰哪兒是背,而且陸寒也不甚在意,所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大掌不小心拍到了顧之澄的小屁股,讓她耳尖發了發燙。 雖然她是小孩的身子,雖然隔著厚厚的衣料已經完全沒什么感覺,但……她的心思可已是二十歲的姑娘家。 以后出了宮,還是要嫁人的。 陸寒替顧之澄拍完身上染的雪,又獨自個兒仰頭賞雪去了,端的是神仙似的儀態,眸色悠遠,神情自若。 對比之下,顧之澄便覺得自個兒太過扭扭捏捏,矯揉造作了。 想到自個兒不過是個剛滿十歲的小孩,顧之澄索性也不再想這些,學著陸寒的樣子,仰頭望去。 難怪他一直這樣看著。 真是好美。 皇宮之內,皆是一片清凈純粹的雪白顏色,遮了琉璃瓦,掩了芭蕉葉,仿佛天地間再也尋不出這樣的干凈來。 又因是除夕,宮里處處都掛了宮燈,燈火輝煌通明,映著雪色,恍若散著玉石般瑩瑩的光輝。 看雪,便看得更仔細清晰了。 腳底踩著白雪,望向遠處,俱是厚厚的一層積雪,仿佛世間都是這樣純粹的白色,偶有掩不住的朱墻紅瓦,便愈發襯得這雪白得晃眼。 伴著頭頂的清風明月,整座皇宮都好似安靜了下來,靜謐又安和。 顧之澄從沒見過這樣的皇宮,燈火輝輝,夜色漓漓,月色皎皎,白雪皚皚,皆完美地融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副極好看的雪夜燈火圖,美不勝收。 顧之澄仰得脖子有些酸,只好垂下眼簾歇一會兒,于是又專心致志踩起雪來。 這樣厚的雪,踩起來腳印也留得極深。 她的腳還是小小的一只,踩出一長串的腳印,很是有趣。 顧之澄以前從沒這樣玩過,心中童趣橫生,格外著迷。 然后……她又因為腿短身子重,再次栽在了雪地里。 這回不用她嚶嚀一聲,陸寒一直在注意著她的動靜。 很快便走了過來,彎腰將她這團倒在雪地里的小胖球挖了起來。 陸寒復又輕輕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眸光仔細而認真,輕聲道:“陛下小心些,仔細磕碰到了腦袋?!?/br> 畢竟這小東西穿得厚實,陸寒不擔心他磕到身上哪處,但是兔兒風帽不厚,戴在頭上也容易掉,所以腦袋是最容易受傷的。 顧之澄:……總覺得陸寒是在罵她。 但今晚的月色溫柔,雪色也溫柔,仿佛將素來冷血無情的陸寒也渲染了幾分溫柔。 顧之澄聽著他的語氣,似乎有幾分含糊不清的寵溺之意,酥酥柔柔地鉆進耳朵里,讓人心里直發癢。 既是除夕,月圓戶戶好的團圓夜,她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這些了。 顧之澄小臉微抬,看著檐上掛著各式齊放著光輝的宮燈,雖都華麗精巧,五光十色,譬如龍燈、走馬燈、宮燈、燈樹應有盡有,模樣也各異,六角形、方勝形、花籃形、魚形、葫蘆形俱是不一樣的款式。 但年年都是這些老樣式,看了二十年,卻也看得膩了。 顧之澄怔怔地看著頭頂正上方宮燈四周懸著的吉祥流蘇瓔珞結,眸子黯了一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陸寒有所察覺,凝眸問道:“陛下為何突然嘆氣?” 顧之澄微微抿了抿唇,低聲道:“朕不過是覺得這些宮燈樣式陳舊了些,似乎從朕小時,每年掛的都是這些,也不見換過樣式?!?/br> 她年年歲歲都在宮中,望著這些年年歲歲都相似的宮燈,不由起了一絲惆悵之意。 想著不久前同陸寒出宮那一回,只覺宮中憋悶不已,心中對快些離開這座金絲囚籠般的皇宮的渴望,又加重了一些。 陸寒哪知道眼前的人兒已是活過兩世的,只想著這小東西到底是個小孩,竟還有閑心挑剔這些宮燈款式不合意,于是也習慣性地哄了幾句。 “宮外倒是有許多新奇式樣的花燈。陛下若是愿意,上元節時,臣可帶陛下再出宮賞玩?!标懞曇粲迫?,嗓音沉冽動聽宛如天籟。 恰逢微風漸起,宮燈上皆掛著的金銀珠玉的穗墜也隨風輕輕晃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