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如今天寒地凍,路上常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六御之術也暫時難學,只能先在殿內看些關于六御的書。 不用在外頭受凍,顧之澄就已經很滿足了,至于六御的書...... 反正教她六御的老師是兵部侍郎盧義平,他也是個好人,從不考校她每日看了幾頁的書。 所以她便看一頁,再打一頁的瞌睡,小半日便這樣過了,也算苦里偷閑。 只不過第二日,她剛到練武場,竟然看到聞大將軍手里拿著把很精致的小弓,明顯比兵士們用的弓小巧了不少。 瞧見顧之澄過來,聞大將軍張開笑臉,胡茬之下是一排整齊的大牙,“臣請陛下安。今日有個好消息,攝政王特意著人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給您打了這把好弓!正適合陛下,以后陛下便不用擔心弓不適合,拉不開弓了?!?/br> “......”顧之澄怔忡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小手接過那把小弓,在手里拎了拎,很是輕便。 這弓是用樺木做的,外邊還貼了一層金桃皮,飾以青色云紋,很是玲瓏好看,一瞧便是能人巧匠精雕細琢出來的,很符合陸寒素來吃穿用度都需上上乘的手筆。 就連這樣一把小弓,也比行軍打仗之人用的弓華麗了許多。 顧之澄細白的指尖輕輕在弓中間的那塊暖木處滑過,突然想起上一世,陸寒似乎也送過她這么一把弓。 當時她雖小,卻毅力十足,即便以她的力氣拉不開大人用的弓,卻依舊每日咬牙隱忍嘗試著。 一雙小手的虎口被弓弦磨得破了皮,手臂因用力過度而酸脹得抬不起來,寫字的時候手都難以控制的微微抖著,她也從未放棄過。 她一直都在努力練習著射術,仿佛拉開那張大弓,射出一支正中靶心的箭,就能把陸寒死死釘住。 似乎也是她學習射術幾日后,陸寒便遣人打了這樣一把弓送給她。 當時,她并未細看一眼,而是直接扔在了一旁,似乎還啐了一口。 金玉其表,華而不實的東西,她從來不用。 那時,她對陸寒滿滿的警惕與防備,哪里敢用他的東西。 而后來,她棄弓的事兒好像也傳到了陸寒的耳朵里,只是卻再沒有后續,未起任何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4 16:51:14~20200106 16:54: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anfin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7章 第 17 章 現在想來,顧之澄不由一陣后怕。 陸寒素來是個不動聲色,萬事內斂的人,所以當時她棄弓之事,雖他表面并無任何反應,但想必心里頭,不知記恨了她多少。 所以當下,即便她有多不情愿收下這小弓,卻還是得笑臉團團,眸子彎彎地將弓揣在懷里,尾音略帶了絲上揚的夸道:“攝政王甚得朕心!竟有這般心思,替朕量身定做這樣的小弓?!?/br> 確實,這把弓拿在手里,很是輕巧,弓弦用牛筋制成,堅韌又能輕易拉開,很適合她這樣手小力氣也很小的。 想來這把弓,也是費了一點心思的。 只不過上一世,她將陸寒的這一點點好心思也棄如敝履,這一世,反倒覺察出陸寒也不如母后說的那般壞。 起碼會帶她出宮玩,給她安排很好的老師,還會替她背黑鍋,給她造好弓...... 只不過,她還是怕他。 每每想到,便覺得心顫不已,仿佛有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讓她想起死的時候全身無力的那種絕望感席天卷地,手心和額間都沁出一些細密的冷汗來。 “陛下不妨現在便試一試?”聞大將軍適時在耳邊提醒。 “......好?!鳖欀未瓜卵酆?,狀似認真擦拭著這把弓,心里頭卻想著,若是她能練習拉弓射箭,定然不能像之前那般,歇息那么久了,不如...... 顧之澄腦海里閃過一個注意,當即便抬起小臉,眸子亮晶晶地沁著笑意,彎彎看向聞大將軍,“聞大將軍,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朕以為,咱們應當在每日練習射術之前,先預想一番今日所求,方可循此前行。若已達到所求,便可松泛一下,凡事過猶則不及,需能勞逸結合,才能長久。聞大將軍以為如何?” “......”聞大將軍是個粗人,早就被顧之澄這番話繞得有些糊涂,心中只覺顧之澄這樣小的年紀,就能道出這些大道理來,書讀得著實不錯,心中更是有了股莫名的驕傲自豪。 就如同自個兒的兒子在國子監學有所成,他這個做老子的也面上貼了金似的,連忙點頭稱是,“陛下說的是,臣都聽陛下的?!?/br> “那聞大將軍今日對朕期望如何?”顧之澄眨了下眼,晶亮又純粹的眸子緊緊盯著聞大將軍。 聞大將軍怔了怔,摸著后腦勺,他訓練手下的兵士沒這么多彎彎繞繞,所以他從沒想過這些。 顧之澄見狀,立刻提醒道:“之前朕已練習幾日,卻連弓都拉不開。朕以為,不如今日就以朕能將弓拉開為限?” “自然是好的?!甭劥髮④娢⑽㈩h首,半蹲下身子,將顧之澄手里的弓正了正,“那臣再教陛下一次,開弓的要領?!?/br> ...... 顧之澄上一世練習射術極為勤勉,雖無天賦,但貴在堅持,射術在她十八歲那年就已得到了聞大將軍的真傳,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所以現在她有了合適的弓,且聞大將軍又耐心教她,重新回憶了一般開弓的要領,所以讓她以最標準的姿勢拉開弓弦,并不是什么難事。 顧之澄不敢一次表現得很完美,所以也跟著聞大將軍裝模作樣練習了幾次,約莫著一炷香的功夫過了,她才拉開弓,擺出了聞大將軍夸過她無數回的完美姿勢。 聞大將軍眼睛亮了亮,忍不住由衷夸道:“陛下聰穎,實在天賦異稟?!?/br> 再多的話,以聞大將軍肚子里的點墨來說,他也再夸不出來。 但眼睛里的驚艷和贊嘆之色,滿得能溢出來。 只有顧之澄知道,在聞大將軍嘴里所言的“天賦”,不過是她上一世整整八年的努力。 她哪里算得上有天賦呢,不過是勤能補拙罷了。 顧之澄表現得如此完美,自然毋須再多練,所以今日也不過只練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回去歇下了。 第二日,亦是如此。 顧之澄連蒙帶哄讓聞大將軍以為她能將箭射出去,遑論中不中靶,都算今日已學有所成。 然后又學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成功將箭射了出去。 故意脫了靶,卻仍舊被聞大將軍一頓夸。 顧之澄又如愿回了清心殿內歇息。 第三日。 聞大將軍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陸寒。 他長身玉立在練武場的正中間,手負在一身青色墨袍之后,蟒紋玉帶系在腰間,襯得肩寬腰窄,勾勒出凜冽斐然的氣質來。 顧之澄見到陸寒的背影,原本歡快的小步子戛然而止,頓在原地,不敢向前。 她今日仍舊穿得似個毛球,只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靈動的眸子滴溜溜地轉著,露出一兩絲怯意來。 陸寒似有所覺,驀然回過身,冷峻的眉眼依舊,如刀雕玉琢,似神仙又比溫潤的謫仙人多了幾分凌厲。 “陛下,請過來?!标懞畟攘藗壬碜?,露出方便拉弓射箭的位子來,對顧之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顧之澄耷拉下小臉,不是她不想過去,實在是腿軟,走不動...... 磨磨蹭蹭走到陸寒身邊,他竟一直耐著性子等她走過去。 顧之澄還未長身體,個子矮得很,而陸寒如今十九,早已抽條,身材高大挺拔,站在顧之澄的身邊,宛如一棵筆直俊挺的大樹。 顧之澄才到陸寒的腰間,側眸一瞥,只能瞥見他玉帶上系著的青玉雙鶴佩,不由心里有些憋屈。 顧之澄不情不愿地偷偷撇了撇嘴,卻聽到陸寒在她頭頂幽幽沉沉的聲音響起,“陛下,年關將至,聞大將軍軍務繁忙,特囑托臣來繼續教導陛下射術?!?/br> “......”顧之澄抿住唇,戴著的梅花護手扯著相互之間的短短絨毛,可不記得上一世聞大將軍拜托過陸寒來教她射術。 借口......都是借口。 但她不敢得罪陸寒,反而還要在他面前裝傻賣乖,只好仰起小臉,甜甜笑了笑,“小叔叔射術了得,不遜于聞大將軍。能跟著小叔叔學,也是極好的?!?/br> 這話,顧之澄倒不是刻意為了拍馬屁說的。 陸寒的射術,確實極其了得,就連聞大將軍,也自愧不如。 朝中人人皆知,攝政王陸寒天縱英才,文韜武略雙全,皆是天下頂頂好的存在。 顧之澄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是有什么勇氣,自認為可以贏過陸寒的。 想到這里,顧之澄又垂下小臉,唇角微微扯出一絲苦笑。 卻又聽到陸寒沉冽的聲音,裹著耳邊呼嘯凜冽的寒風而至,“陛下,臣不才,或許比聞大將軍嚴厲許多。只怕陛下......日后再難以同之前那般,歇息許久了?!?/br> “......!”顧之澄心中一顫,莫不成陸寒是覺得她同聞大將軍學習射術總是躲懶,所以才想親自來教她的么? 可是......陸寒不應當是全天下,最盼著她成為一個廢物的人么? 又為何要給她安排最好的老師,如今甚至來督促她認真學習? 顧之澄越想越覺得奇怪,難道陸寒并不如母后所言,那般不堪? 但陸寒并沒有給她許多機會細想,出聲提醒道:“陛下,射箭一道貴在控制,您若帶著護手,便感覺不到細微力度與方向的區別,所以還是摘下護手為妙?!?/br> “哦......”顧之澄牙齒打顫,怯怯地摘下梅花護手。 凜冽的寒風蜂擁而至,仿佛刀鋒無情地刮過手心手背,割出無痕的傷口。 小手很冷,但顧之澄不敢說。 在陸寒面前,她總是不自覺地就慫得如同安靜得不敢吱聲的小雞仔。 陸寒的眸光狀似不經意地瞥過顧之澄垂著的小臉,再順勢往下,落在她不過剛拿出來露在風里,就已經凍得微紅的指尖。 像極了又細又小的粉蘿卜。 果然是個金尊玉貴的小皇帝,竟細皮嫩rou到了這般地步,難怪素來鐵血冷臉的聞大將軍也狠不下心,對顧之澄格外寬厚溫柔。 陸寒多瞥一眼,就多了一分的不忍心,總算明白了聞大將軍的心情。 他半蹲下來,到了與顧之澄一樣的高度,視線與她平平相交,“陛下,請將手伸出來?!?/br> 顧之澄不明所以,以為他是要手把手教她拉弓的姿勢,雖然害怕得長睫忍不住撲簌了好幾下,但她也不敢違逆陸寒,只能乖乖地將手伸出來。 陸寒眸光微閃,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玉小瓶,打開瓶塞,撲鼻的寒梅香,沁人心脾。 “這是宮外極負盛名的飛花坊新出的香膏,適宜在冬日用,涂一些能防肌膚皸裂,亦能防起凍瘡?!?/br> 陸寒淡聲說著,順便倒了些香膏出來,涂在顧之澄的手背上,然后用指尖一點點抹開。 他的指腹溫涼如暖玉,一寸寸摩挲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