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寒風
多日的囚禁,燕來的身子雖沒有多大的問題,可是心里,卻像過了百年一樣滄桑。這樣的情形,是他從來沒想到的。 燕來幼時雖輾轉在人牙子手中,可是那些人牙子看中他的外貌,下手也不敢過于狠毒,就怕損毀了,價格就上不上去了。 可這次,都頭對他那可是下了百分百的毒手,要不是吳成碰巧遇見了,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在。 燕來在云來的攙扶下,給周元寧行了一禮,“殿下?!?/br> 都頭的身子更加顫抖,“你,你竟然認識太子殿下?” 周元寧冷冷道,“人,孤帶走了,管好你的嘴?!?/br> 夜色的掩映下,是一行人緩緩退去的身影。 這一夜,北疆的風依舊吹著,對有些人來說,比周元寧感受到的更為刺骨。 帳篷里溫暖如春,燕來的傷勢都上了藥,太醫也說了,都是些皮外傷,只是這幾天燕來都沒進過食,這才有些虛弱。只要好好養幾天,就能恢復健康了。 太醫退下后,周元寧才說,“孤讓云來給你安排在這里,這幾天,你就好好養養傷?!?/br> 說完,周元寧就要離開,燕來像是許久沒有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不問問?” 周元寧停住了腳步,“孤既然把你帶回了,有些事,孤也知道了?!?/br> 燕來掙扎著就要起身,“殿下就不想知道得更多?從別人口中聽到的,總沒有我說得仔細?!?/br> 周元寧道,“不急,該著急的,不應該是孤?!?/br> 接下來的幾日,軍營里表面上風平浪靜,內里,李思海早就按耐不住自己,尋了好幾撥人來打探消息。他本人,更是每日出現在周元寧的帳前,想要求見周元寧一面。 周元寧以不適應北疆氣候一由,躲在帳篷里,避著不見。李思海無奈,只得退下。 夜深人靜的時候,周元寧斜倚在軟枕上,靜靜聽著云來的從外頭得來的消息。 云來道,“李將軍去了世子那里?!?/br> 因為是在北疆,周元寧此刻飲的只是普通的白水,但她的姿勢,依舊帶著皇族獨有的風度,仿佛周元寧的手中,端著的不是水,而是仙露瓊漿。 周元寧放下白色茶盞,“孤也猜到了,李思海在孤這里碰了壁,也只有景略那里,能去試試?!?/br> 云來有些疑惑,“為什么不是吳大人?” 周元寧道,“吳成把自己的喜惡都擺在臉上,李思海怎么會不知曉?別看景略那個樣子,他比吳成精明多了?!?/br> 周元寧頓了頓,“李思海問了什么事?” 云來回道,“問得最多的是燕來的身份?!?/br> 周元寧道,“景略怎么回的?” 云來道,“只說了燕來是從京里來的,殿下來了之后才知道,原來,燕來曾是殿下的親衛?!?/br> 周元寧轉了話頭,“燕來那里怎么樣了?” 云來有些猶豫,“殿下,您真得不準備告訴他嗎?” 周元寧低垂著眼瞼,“你看他是藏得住話的人嗎?這場戲,他可是中心,少了他,這場戲就唱不出來了?!?/br> 周元寧已經下定了決心,云來也只好聽從,“屬下會按照殿下的吩咐?!?/br> 幾日之后,營中傳著一些言論,說有個小兵胡言亂語,惹惱了太子殿下,被軍法處置。幸虧,有人幫著求了情,這才免了死刑,可是,也去了半條命。 一時間,人人都在猜測哪個人膽子那么大,那可是太子殿下,可不是平日里能見到的都頭,是能隨便頂撞的嗎? 也是這幾日,周元寧好不容易開口,允了李思海的求見。李思海自然是抓住了這個機會,一早就到了周元寧的帳前。 李思海著一身青衣,料子極為普通,只在腰間掛著一塊白玉,顯出些文人氣息。他進來之后,只規規矩矩行了禮,就在一旁等著。 周元寧正看著一本兵書,似乎并未在意到李思海的出現。云來站立在一旁,也沒有提醒周元寧。 李思海并沒有著急,神情依舊。周元寧看完一卷書后,似乎是無意地抬頭,這才看到了李思海,“李將軍,什么時候來的?孤都沒有察覺到?!?/br> 李思海帶著笑,“下官也是剛來,見殿下看書正認真,就等了一會?!崩钏己MA送?,“殿下真是好學,下官慚愧,下官已經有許多不曾看過了?!?/br> 周元寧也笑著,“李將軍說笑了,將軍日理萬機,處理軍務還來不及呢,孤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李將軍見笑了?!?/br> 李思海訕訕的,這話,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呆呆得笑著,試圖混過去。 李思海心中有許多問題,此刻,也只能耐著性子,緩緩移到那個話上頭上去。好不容易,他把話引到了燕來的身來,“聽說,殿下近日動了大怒,連軍法都用上了?!?/br> 周元寧的臉上滿是不在意的神情,“李將軍說的是那事啊?!?/br> 李思海小心地說,“下官是怕有人擾了殿下的清凈,這樣的小事,殿下何必要親自動手?” 周元寧抿了口水,“這北疆也沒什么好茶葉了,孤從京中都沒帶多少過來,不過幾日的功夫,這茶葉都用完了。北疆這些實在看不上眼?!?/br> 周元寧又說,“不知李將軍那里可有好茶葉,也好讓孤解解這茶癮?” 周元寧開口,李思海哪能不答應?周元寧的話一出口,李思海就忙不迭地答應了,“下官那里的茶葉雖然比不得宮中的,但也比北疆這些好些。殿下若是不嫌棄,下官這就讓人去拿?!?/br> 周元寧放下茶盞,“不急,孤也不差這一會兒。孤聽手下的人回稟,李將軍一直想見孤,出了什么事嗎?” 李思海道,“其實,也不是什么要緊的,只是下官手底下的人聽說太子殿下來了,都想來拜見一下。下官只是想來問問殿下的意思,這些人要不要見?” 周元寧含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李將軍,這里都是孤的親信,將軍何必要說這樣的話?” 李思海猛地跪下,“還請殿下恕罪,下官是來請罪的?!?/br> 周元寧道,“李將軍何罪之有???孤怎么不明白李將軍說的話了?” 李思海低著頭,“下官不知燕來是殿下的人,那個都頭下手也太狠了,幸好,有吳大人救下,不然,下官還不知道如何向殿下交代?!?/br> 周元寧滿不在乎,冷笑一聲,“他,哼,給臉不要臉,嘴里盡說些胡話,孤賞了他一百軍棍?!?/br> 李思海大驚失色,“莫不是,他就是讓殿下動氣的人?” 周元寧雖然沒有說話,李思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樣不懂尊卑上下的人,殿下何必手下留情呢?” 周元寧白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云來,“孤身邊的人都是念舊的,云來算得上那人的半個師傅,孤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留下燕來的一條命?!?/br> 李思海接著說,“這么看來,那個燕來跟著殿下也有些時間了,怎么還那么不懂事,沖撞了殿下?” 周元寧的語氣有些激動,“不知好歹的小子!要不是他想到北疆建功立業,孤也不會讓他來這?,F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敢質疑軍功簿!” 周元寧提到“軍功簿”三個字后,李思海的身影明顯抖動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周元寧還在抱怨,“誰不知道,大周有那樣一個前例,皇家在軍功面前也不敢放肆,誰不要腦袋了?敢在那上頭做文章?” 李思海的聲音還是原來的樣子,“殿下說得是,自從立朝初期出了那樣的事,到現在,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下官是萬萬沒有這個膽子的呀?!?/br> 周元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孤也這樣跟他講,那里知道他那個臭脾氣,非要說少了,孤還找了幾個書記官來問話,別的人都沒少,就他一個少了?怎么可能?” 李思海也附和道,“是啊,那些書記官哪個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最差也是童生出身,哪個敢做這樣的事,肯定是燕來數錯了,還怪到別人頭上?!?/br> 說話間,外頭有些喧鬧,從外頭闖進來一個人,那人的身上沾滿了血跡,頭發散亂著,不是別人,正是燕來。 云來大聲呵斥,“燕來,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闖進來?” 燕來用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周元寧,那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吞噬了她,“周元寧!我還以為你是明白人!沒想到,也是個糊涂蟲!” 云來上去一把制住了燕來,又讓外頭的人拿繩子捆了他,拿布堵住了他的嘴。 周元寧撫著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李思海哪能不明白,忙道,“殿下?” 周元寧道,“讓李將軍見笑了,孤現在也沒心思了,你先退下吧?!?/br> 李思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停留,快步離開了周元寧的帳篷。 帳篷內看似只有周元寧一個人了。周元寧輕笑一聲,“人都走了,你還要看到什么時候?” 屏風后頭,走出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吳成。 吳成隨意尋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心中還是擔心,“這樣做,李思海真的會相信?” 周元寧道,“樣子都做全了,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全信??墒?,孤要的就是他的半信半疑?!?/br> 吳成一副不解的樣子,“他不信不是最好嗎?什么半信半疑?你現在說的話,我是越來越聽不懂了?!?/br> 周元寧笑著說,“不是你聽不懂,而是沈姑娘的信擾了你的心緒,那些信,你還沒看完?” 周元寧說的信,就是大軍出發前,沈瑛請周元寧幫帶給吳成的。周元寧不看也知道,那些信里,藏著一顆少女的真心。 吳成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什么話,你就會嘲笑我,等你回了京,我就不信,你還不成親!” 周元寧道,“孤就算成了親,也比不上你們啊?!?/br> 吳成明顯不想再談下去,“你還沒說,為什么只讓李思海半信半疑?” 周元寧道,“半信半疑,他才會停下手,你不是最擔心景略的事嗎?李思海不再下手,之后的事才好辦?!?/br> 吳成恍恍惚惚,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這只是個開始?” 周元寧道,“開始了,就停不下了。你去告訴景略,這幾天,要小心李思海的試探,他必定會去景略那里證實一些情況?!?/br> 吳成點點頭,“景略做得肯定會比我好。不過,你就不安排一下我?” 周元寧白了眼吳成,“你這樣?反正李思海不會來找你,你這幾日就好好休息吧?!?/br> 吳成有些不滿,“你是瞧不起我了?我還用得了休息?” 周元寧道,“之后,有的是你的事,別急?!?/br> 周元寧又飲了一口水,“孤之前交代你的事,你查得怎么樣了?” 周元寧說的事,就是吳成離開京城時,特意交代他做的事。 吳成收起玩笑的神情,正經了起來,“這事,我連景略都沒有說,畢竟,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br> 周元寧道,“說說吧,都查得怎么樣了?” 吳成壓低了聲音,“我挑的路線,正好經過李家的勢力范圍,果然,有貓膩?!?/br> 周元寧像是早有準備,“說吧,那日,你的反應那么激動,應該就和這事有關吧?!?/br> 吳成點點頭,“不錯,李家人果然不安分。他家的封地上發現了一座鐵礦,也不上報朝廷,竟敢偷偷開采。不過,你是怎么猜到的?” 周元寧道,“大皇兄有了孩子,為何不上報?孩子上不了族譜,就不會被皇家承認,他圖什么?” “孩子,還是個男孩,你知道意味著什么?” 周元寧這話,問得直白,而吳成也不得不承認,這話直中中心,“孩子,就是大周的延續,這個孩子,是長子長孫,還是陛下唯一的孫子。在有些大臣眼里,天平就會偏向大皇子那一端了?!?/br> 吳成還有些疑惑,“可是,為什么要藏著掖著,拿出來,不是更能獲得大臣的支持嗎?” 周元寧道,“孤一開始也不明白,又讓云來去查了些事,這才理出了一些頭緒。剛才,從你口中證實,孤才敢確信,心中的猜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