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暗殺
汪直瞧著小rou團寫的‘說明書’,里面居然還畫有圖,畫的也太可愛了,不禁笑得直抽抽,道“鄉君放心吧,這些交給直哥哥保證至少會有九成是完好無損的?!?/br> 程溁眸子一轉,笑的露出小虎牙,道“直哥哥的辦事能力,我絕對是相信的?!睂Π?!這可是汪直,未來叱咤風云的汪廠公,怎么可能連她這點事兒都辦不好,簡直是大才小用。 汪直對小rou團的信任很是受用,不知為何心里暖暖的,待眾人都裝好車后,瞧著小rou團直勾勾的看著儀仗隊,新奇的小模樣,便令儀仗隊稍等,待程溁把行李箱等物搬上馬車,收拾得好一應俱全后,下令將程溁的馬車夾在儀仗隊中間,一路去了余姚縣城,讓小rou團多瞧上一瞧也好啊。 儀仗隊來報喜的時候程溁以為自己是要倒大霉了,當時她卑微的都快鉆進地縫了,哪還敢瞧這威武霸氣的儀仗隊。 但程溁這次終于有底氣抬頭仔細瞧瞧這大明的儀仗隊是什么樣子,不禁睜圓了眸子多看幾眼,可真是壯觀啊,這輩子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看上第二次,這次自然要瞧得夠本。 直到隅中時,樂隊的音樂響起,樂器以各種鼓為主,主要有h鼓、大鼓、鐃鼓、節鼓、小鼓、羽葆鼓等,還有吹奏樂器笛、簫、笳…… 再往后瞧是殳仗,手持殳的儀衛兵器,最后則為諸衛馬隊左右廂騎兵和旗隊組成的旗陣。每支旗隊所舉的旗上繪有同一種傳說中的神怪,如辟邪、玉馬、黃龍、麒麟、龍馬、三角獸、玄武、金牛等。旗陣后,又是由步甲兵組成的黃麾仗,并有騎兵護衛。 左、右各有數百名兵士,分作四行橫排,分別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尾隨豹尾車作為掩后。每輛車均由馬匹牽引,并有數量不等的駕士隨從。 待半個時辰后,出了余姚縣城上了官路,汪直便命心腹韋瑛帶著儀仗隊先行,他與剩下的十五名錦衣衛,護送溁仙鄉君后再去追輜重和儀仗隊。 汪直九人即刻換了便裝,向著紹興府的方向而去。 晡時,天際邊滾來了團團烏云,一瞬間飄來蒙蒙細雨,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霧,馬上的錦衣衛們好似習以為常繼續奔跑在雨霧中。 但到了洶涌澎湃,連綿不絕的堯水時,卻不得不停下來,細雨中謝遷迎著風下了烏漩,走到斷橋查看后,道“汪公公,這橋斷了,瞧這斷口倒像是被刻意隔斷的?!?/br> 汪直也下了馬,站在岸邊道“的確是被刻意攔腰截斷的?!?/br> 吳綬興奮道“若是沖咱來的就太好了,正愁沒地方立功呢!” 汪直雙手負在身后,道“好,那就如他們的意,繞道人跡罕至的小岔路?!鼻魄屏笋R車上補眠的程溁,道“此事暫時莫要告訴溁仙鄉君,讓鄉君cao心?!?/br> 細雨越來越密,眼前的世界被封鎖在密如珠網的雨絲中。往遠處看去都只見一行行的枇杷樹擠擠攘攘,枝繁葉茂,高達三丈余,黃褐色的枝桿粗壯如桶,已是碩果累累,桔黃色的果子上絨毛還帶著水珠,碧草黃果在夕陽余暉下似一盞盞油燈掛滿枝頭。 村前小路通往山那邊,有許多小叉路,順著彎曲的小路,有一個正在擔水的后生,步伐穩健的往村中走去。 小路上零散幾個拾柴的后生,坐在大石上休息。又有幾人俯下身,掬一捧山澗清清的泉水,邊喝邊嬉鬧著,臉上滿是爽口悅心。 馬車里的程溁撩開車簾子,迷茫的望著天,抱怨道“這天真是怪了,一面晚霞似火,一面下起毛毛細雨?!?/br> 錦衣衛吳綬,叼著根草,道“鄉君這天兒邪性的很,上午那橋還斷了,要不這時咱們怎么也能進鎮了?!?/br> 汪直臉色忽然變冷,雙手負在身后,道“放肆,怎么和鄉君說話的?!?/br> 即刻吳綬單膝跪地,臉色一白道“是,屬下知罪?!彼尤划斨艄拿婧袜l君抱怨,是他口無遮攔了。 程溁揮揮手,笑著露出小虎牙,道“好了,直哥哥沒什么的,大家都是朋友?!?/br> 汪直這才臉色終于好一些了,俯視著吳綬,道“這回看在鄉君的份上暫且記下,但下不為例?!?/br> 程溁瞧著泥水里的吳綬,道“吳綬大哥快起來吧!地上涼,別受濕氣?!?/br> 眾人繼續前行,慢慢地桔紅色的晚霞也退了,滿天星星聚了出來,月牙也嬌羞的露出微笑。 程溁感嘆道“看來今日要借宿一晚了?!辈皇蔷鸵惶斓穆烦虇?,怎么行了一日卻到了荒郊野外。 吳綬覺得應該提前給程溁打打預防針,隨即道“鄉君我瞧著這村民并不像普通村里后生,倒像是練過功夫的,底盤很穩?!痹捖溥f給謝遷一個眼神。 謝遷會意,道“溁兒,遷表哥也這么覺得,從早上的斷橋就仿佛刻意安排的,就好似故意引咱們來這個小村子,再說那幾個后生雖然表現的很自然,但哪有下雨天拾柴的,這明顯是讓咱們放松警惕?!币粫髴鹪诩?,若是溁兒沒有心里準備必會害怕的。 吳綬贊許的看了謝遷一眼,點頭道“是啊,鄉君,謝公子說的有理,這一切都太巧了,這村子便是斷橋后去紹興府唯一的必經之路?!?/br> 汪直覺得自己真是太自信了,從而疏忽了,竟沒考慮到小rou團會受驚嚇,深吸里一口氣道“我親自去探探虛實,你們保護鄉君隱蔽起來?!?/br> 錦衣衛們先把馬車藏在山谷里,這里面有珍貴的烤rou調料,他們可舍不得浪費這美味。 程溁抬頭瞧著天色,道“那咱們該如何是好?這會兒天都黑了,跑都不好跑?!?/br> 吳綬握著繡春刀,比劃了幾下,道“我的好鄉君,為何要跑?兄弟們可好久都沒見過血了,繡春刀都快繡了?!?/br> 程溁瞥了一眼吳綬,嘲笑著道“你就得瑟吧,刀都銹了還怎么用,現在磨刀還來的及嘛?” 吳綬被程溁逗樂了,笑得露出嗓子眼,道“哈哈,鄉君,小綬只是開個玩笑?!?/br> 程溁得逞一笑,得瑟道“人家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呀,沒聽出來嗎?吼吼!” 謝遷瞧著程溁恣意的模樣,也在偷笑,但隨即收起了笑容,嚴肅道“他們來了,溁兒,遷表哥送你躲在枇杷樹冠里,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出聲?!?/br> 吳綬就不是個怕事的,唯恐天下不亂道“鄉君,要是我們把您老人家忘了,鄉君自己還能在樹上吃點枇杷充饑,這辦法不錯?!?/br> 謝遷并不搭理話嘮似的吳綬,攏住小人兒竟不轉身,便即刻足尖輕點,猶如一溜輕煙,相隔十余丈間,便飄到了三丈余最高的枇杷樹之間,雙掌一翻便摘了些黃澄澄的枇杷果給程溁,道“若是實在害怕便吃些果子吧,遷表哥記得這枇杷果既潤肺止咳又化痰?!?/br> 程溁無奈的嘟囔道“我心有這么寬嘛?這種情形還能吃的了零嘴?!?/br> 謝遷耳朵一動,并未如往常一樣打趣。 這時小路靜了,婉轉的鳥聲遠逝了。 “甕……甕……甕……锃!”锃的一聲清鳴!” 吳綬即刻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臉,手握著雪亮的繡春刀自行脫鞘而出,陡然一橫,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刀光,卷葉裂風而去,接下那如流光般的箭,反向擋回,吳綬膝間那把橫置的繡春刀則是嗡嗡鳴叫,握著繡春刀的右手震的發麻。吳綬低喝示警,道“隱蔽,是風波剎里肆鏡的流光箭?!?/br> 暮色與陰暗密林之間,化為流光而來的箭迎面而來,錦衣衛迅速飛身上樹。 林間落葉狂舞之時,密林深處風波剎最善輕功羽箭的肆鏡,已然雙腳一前一后站立在腐葉之間,警惕注視錦衣衛的一舉一動,緩慢挪動著身體,尋找著最佳位置。舉起手中那把極其精工的黃楊硬木弓,瞄準吳綬。右臂用力,勁傳腕間,弓弦被猛地拉開,如一道滿月,堅韌的弓弦承受巨大的力量,發出一陣嗡鳴,弦上的羽箭微微顫動,急不可耐的奔出飲血。 弓弦“嗡”的一聲鳴嘯彈回,一根青色羽箭如閃電直飛出,弓弦急速振動,箭羽殘影閃電般前行,刺破落葉,撕裂黑夜。 將要臨體的箭頭很是詭異比普通的羽箭旋轉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轉瞬間,謝遷從枇杷樹飛身而下,細雨中衣訣翩翩,表情冷鶩平靜,雙手緊握細長的刀柄,盯著那抹箭影,銳利的刀鋒瞬間劈斷,剪頭順著刀力回旋,反向而去,卷葉裂風而去,只見一道幻影凜冽直刺密林深處,即刻傳來身軀入rou之音。 肆鏡一個空翻避身草叢,被擋回的羽箭擠進了其后隱蔽在樹冠里風波剎隨侍,射入輕甲微縫隙之中,即刻羽箭入rou三分鮮血初現。 密林深處那漫天的細雨伴著落葉,在山谷里大樹旁舞動的更加急速。 第二根流光箭閃電般接連而至,伴著令人心悸的嗡鳴聲,謝遷用更大的力度回擋,反向而行射入風波剎近侍的胸膛,箭沒處羽箭破開軟甲血rou猙獰! 第三根流光箭仿佛沒有先后,瞬間再至,同樣被在謝遷飛身擋回,這次謝遷仿佛尋到了經驗,竟是狠狠射穿了另一風波剎隨侍的身體!手握著的大刀則是嗡嗡鳴叫,這第三次回擋謝遷的大刀已然卷邊。 沒有人知道謝遷如何做到,在電光火石極短的一瞬間內,用手里那把看似普通的大刀竟連續回擋三枝流光箭,更沒有人能想明白,為什么這名看似普通書生打扮的男子,竟擁有如此凌厲的刀法,竟能連續三次回擋住了,令世間聞風喪膽,奪命而來的流光箭。 隨即密林那方,有一道隱約可見提劍的黑影呼嘯而來! 那抹如梭如電的黑影,前一刻還在漫天飛舞的落葉中,后一瞬便來到了此處山谷,這黑影速度奇快,所攜的威勢直接震碎周遭數尺范圍內的所有樹葉,如絲如絮的碎葉在黑影后拖成一道筆直的線條。 看著那道已成風雷之勢的黑影,始終如石雕般冷靜待命的錦衣衛們終于面色微變,吳綬大叫示警,道“擺陣,是風波剎伍鏡的幻影殺”。 “锃锃锃锃”一連串密集的刀鋒出鞘聲連綿響起,十數把鋒利繡春刀帶著一往無回的氣勢決心每一道刀光都是那般凌厲強橫,割破空氣,布成一道密織的刀網。 伴著錦衣衛們一刀一刀向身前空曠流光箭斬去,唰唰唰唰!被擋下的羽箭凌亂陷入樹干,泥土之中,這一瞬間的刀光劍影,山谷里便充滿嗜血戾氣。 穿梭的黑影掠至刀陣之前,眼看著要被那些凌厲的刀勢斬落,卻陡然間在半空做了一個詭異的停頓,然后側向一繞,奇妙地避開刀陣集鋒之所向,“嗤”笑的一聲飛離。 那一瞬,如梭黑影轉向速度急劇下降,終于能夠隱約看清伍鏡,全身裹得嚴嚴實實,不露一絲皮膚,僅在銀色面罩上有個“伍”字。 這樣軌跡難以琢磨,靈動如若幽魂,在嗤的一聲轉向飛離過程中,貼著一名錦衣衛衛的刀鋒極速上遁,謝遷一個空翻快速攔下那道砍下錦衣衛的刀鋒,幾乎同時揮刀而去,擦過那黑影下頜,割下一塊銀色面罩,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吳綬右手提著刀,怒目圓睜盯著林子深處,伍鏡在空中畫了道閃電般的弧線,再次穿掠回刀陣之前,倏然在前,倏然在后,軌跡鬼神莫測,根本無法捕捉。 轉瞬間謝遷飛身而上,淡淡的神色,雙手緊握細長的刀柄,盯著那抹劍影,忽然左腳向前一踏,腰腹驟然發力,刀鋒斜斜向下風雷似的劈下,“噗!”的一聲輕微的悶響,靈動的伍鏡像是被打中七寸的細蛇般跌落塵埃,落入厚厚的落葉雨泥之中。 枯葉飛濕泥濺,伍鏡速度快的如黑色劍影,騰地而起貫穿如電,隨即要跑。 吳綬暴喝一聲,道“合!” 隨著這聲刀陣口令,吳綬身前身后四名伺機錦衣衛手中的繡春刀揮得更是密不透風,把那抹劍影似的伍鏡硬生生逼進一個死角。 伍鏡速度奇快,眼看著要被刀鋒所斬,卻強行在極小的角落里做了一次停頓,然而錦衣衛們對此早有準備,只聽得他悶哼一聲,左手握住長刀柄末端強行一摁,正向斜下方斬去的刀鋒閃電般翹起,正好擊中那抹劍影似的伍鏡,壓抑的悶哼不時在刀陣內響起。 那密林深處即刻吹響哨音,此哨音如同波震一般,沒有任何聲音,但是對于風波剎們確實聽得很清,體內的蠱蟲蠢蠢欲動。 只見幾十余個同樣的黑衣劍影一齊沖來。 吳綬雙眸出血,大喝道“戰!” 隨即錦衣衛們不得不放下對那頑固抵抗伍鏡的致命一擊,錦衣衛們齊聲暴喝,全力以赴。 幾十道劍影不要命般的撲了過來,那劍影個個以自己的身軀和手中的刀劍死死保護著那伍鏡。 兩名劍影似的近侍狂嚎著向謝遷撲了過去,然而沒跑兩步,便是一個踉蹌摔倒在腐葉之上,手里握著的劍也震了出去,飛出的劍直插另外近侍的胸膛。 只見謝遷在刀陣中繼續揮了兩刀,伴隨著“嗤!”,“嗤!”的兩聲輕響,兩名風波剎近侍的身軀便毫無氣息地摔落于地,鮮血四濺,落地的劍影身上多了兩道割喉之傷,還在噴血。 即刻幾十個黑影便齊齊對著謝遷揮劍而來,謝遷被纏的無法脫身,吳綬和眾錦衣衛也加入其中。 密林深處,風波剎的羽箭再次猶如暴雨似的席卷而來。 程溁在枇杷樹上看的是心驚膽戰,原來這便是傳說中的風波剎嘛,速度真是太快了,真的會如電如梭那般快。 一陣風吹過枇杷樹,幾顆熟透的枇杷隨風落下,砸在泥土里,伍鏡在錦衣衛合擊之下,不禁抽空回頭一瞧,習武之人的視力本就敏銳,更可況是伍鏡這種刀尖上行走的奪命人,即刻便發現程溁的藏身之所。 那渾身鮮血的伍鏡多次被錦衣衛們的刀鋒斬中,速度比最開始時已經變得緩慢了很多,然而終究奮力振鳴著突破了刀陣,飛身到藏身枇杷樹上的程溁身前。 就在那黑影似的伍鏡提劍飛到距離程溁眉心不足一尺時,程溁精準撒出早就在伍鏡突圍時,便提前將隨身攜帶的麻沸散粉末握在手心,這一刻更是想都沒想便揮灑了出去,剛剛突圍的伍鏡本就力竭又渾身是傷,傷口直接遇上麻沸散,順著血液流入心臟,一眼望去,劍便懸在空中如凝固一般,動不得絲毫。 “咚!”頓時伍鏡落地,滿是血水的臉上顯現出一抹荒謬錯愕的神情。 程溁臉色蒼白,眼眸明亮,緊緊抱著枇杷樹不撒手,嘀咕道“可嚇死寶寶了!” 面色驟變的謝遷即刻全力廝殺包圍著他的近侍,不過片刻風波剎近侍便一個個沒了生息,謝遷踏著尸首,在伍鏡大腿骨劃了一刀,驟然多出一道深刻的血痕,隱現白骨。 伍鏡咬唇悶哼一聲,不知是痛的,還是失血過多,或是麻沸散起了作用,轉瞬間便暈了過去。 謝遷目光灼灼地把死死抱著枇杷樹的小人兒瞧了又瞧。 血rou猙獰的戰斗在雨聲蒼穹里,山中的每一塊巖石、每一片樹葉、每一叢綠草,都染上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