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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合歡餃 第一章合歡餃 連綿如波浪起伏的群山夾著一條深大的河川,依著山勢自西向東蜿蜒而去。 從高空往下俯瞰,河川就像血管一樣,岸邊焦黃的土地上點綴著一簇簇稠密的樹 木的綠蓋,那是坐落平曠去處的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村莊。沒有誰能說得這裡的初 祖從哪裡遷來,也沒人能知道他們何朝何代開始踏進文明的社會,但是在解放前, 在這方圓百里之內一提到黃牛村,都能或多或少地講述那裡發生過的故事。 解放前的黃牛村約有一百來戶人家要麼姓牛要麼姓黃,再無其他別的姓氏, 據說都出自同一個祖宗,供的是同一個祠堂,至于何時為了甚麼緣故再分成牛黃 兩姓?卻很少有人能說得上來了。那年月大家都過著最貧苦的農耕生活,絕大多 數人家都是土牆茅房,只有牛炳仁和黃福財兩家大戶例外--都是青磚黑瓦的四 合院。 單說這牛炳仁家,從他爺爺到他三代人都過著家境殷實的生活,不缺吃不少 穿的,不過卻有一樁不美滿的地方--三代都是單傳,所以到了兒子牛高明剛滿 十八歲虛歲的時候,他爹牛炳仁和他娘牛楊氏可是急紅了眼,不惜花費黃貨白貨 托了媒婆到遠近的村莊一路打探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務要給他物色下一個生育 本領強大的婆娘。 連綿不斷秋雨耽擱了糞土儲備運送的工作,陰雨一住,牛高明便和家裡唯一 的長工黃金虎把牛車裝滿牛圈馬圈裡積下的糞肥往麥田里送,回來的時候又從河 坎上裝滿肥沃的黃土圪垯拉回來在門口的空地上晾曬乾了,再用獨輪的木推車把 這些鬆軟的泥土推進騰空了的牛圈馬圈裡儲藏好。 清晨的時分,太陽還沒出來,地上下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他和金虎就早早地 起了床,吆著牛車踢踢踏踏地走在通往村外的大道上,輾開白霜留下了頭一道車 轍印兒,兩個年紀相當的年輕人一直忙到接近晌午時分,飢腸轆轆的時候才走進 灶房來找吃的。牛楊氏早將麥面做的饃饃烤得焦黃酥軟香噴噴的等著了,她正在 灶下燒火做飯,聽著兩人把饃饃咬得「嘎嘣嘎嘣」地脆響,回過頭來笑著說: 「高明,你這餓死鬼!就曉得吃,跟你一般大的年輕人,都討下媳婦了,你也不 著急?」 高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急啥嘛?!這婆娘自己長了腳桿,該來的都會 來,我瞎著急也不頂事??!」說罷只顧埋頭大吃大嚼,金虎這一邊憨厚誠實地笑 著,沒人再搭理牛楊氏的問話。 這是牛炳仁提著水煙筒到灶房裡來尋火,恰好將娘兒兩個的話聽在耳朵裡, 便瞪了一眼兒子歎道:「真個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碎崽!自打盤古開天地以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像這麼大的時節,成家都兩個年頭了……」 高明不耐煩地打斷了爹的話,揚了揚粗愣愣的眉毛懊惱說:「爹!你又說這 些,再說了,你是你,我是我,我又不是不著急!你隔三差五地請沒人,錢倒是 花了不少,不都打了水漂兒的嘛?!還說!」 牛炳仁弓著腰把紙捻子伸到鍋灶下面點著了,直起腰來把帶了火星的紙捻子 放在嘴唇前「撲撲」地吹了兩下,按在事先裝好了金黃綿軟的煙絲的煙筒嘴上, 厚實的啊嘴巴蓋上去使勁地吸了兩大口,抬起沉醉的臉來平穩地說:「誰說都打 了水漂了?今兒早上媒婆來回過話了的,對岸王家有個女兒比你小兩歲,八字也 合得上,他爹吳應方我也認得,和咱都是個大戶人家……」 高明先是愣了一下翻了個白眼,然后搖晃著頭又打斷了爹的話:「爹!我連 人長啥模樣都沒見過,你叫我怎麼說才好?」 兩次說話都被兒子打斷,牛炳仁顯然生了氣,「咕嘟嘟」地朝煙筒口噴氣, 吹掉煙嘴上的灰燼,大著嗓門說:「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沒個王法!說話沒高 沒低的,是得找個人管管,也好磨磨你的野性子!……這要成家了,成了家以后 你成了大人,要把家擔在肩上,不能再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碎崽兒啦!」 「我不要,」高明將頭一甩,倔強地嚷了一句,從木凳上騰地站起來,「人 都沒見過一面,就想把瓜蔓強扭下來,要討你自個……」長工黃金虎見小主人要 說出唬人的話來,連忙站起來摀住了他唾沫橫飛的嘴巴,連拖帶扯地將他拉出灶 房去了。 牛炳仁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回頭把氣撒在老伴的身上:「你看看你生 下的啥玩意兒?!這會翅膀硬了,都來頂撞老子,打小叫你別慣!別慣!, 你偏不聽我的!這下眼見著滿意了?!」 牛楊氏平白裡遭了這一頓搶白,也不甘示弱,「你是癩子沒有擦癢去處!不 是你要死要活的要生 ,我能生得出來麼?這下把持不住,倒怪起我來了?!」她 手裡攥著鐵勺把兒,圓睜著一雙杏眼叫喊起來。 牛炳仁沒了理兒,只得將腳往地上一跺,斬釘截鐵地嚷道:「我就不信還治 不了這碎崽兒了!你別護犢子,這婚我說了算,不想結也得結!」說罷氣咻咻地 走出灶房,回到上屋去吸水煙筒去了。 那邊高明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在圈場和麥田之間往返,這邊牛炳仁開始緊密鑼 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