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吳家長工屋不遠的趙香月的家里，趙香月趁奶奶不注意，偷偷從灶上的鍋里鏟下焦黃的玉米餅子，轉身裝進小竹筐里，讓弟弟趙發給海貓送去。

    趙發不去，說道：我才不去呢！他是孽障，孽障會害死人的，虎頭灣的小孩都怕他！rdquo;

    趙香月哄著趙發：別聽他們瞎說，沒啥可怕的。按輩分啊，他得叫你好聽的呢，你就幫姐一回，把這兩個餅子送去，讓他吃頓熱乎的?；貋?，姐給你一塊糖，姐的糖都是族長家的大小姐賞給我的，可金貴了！rdquo;

    現在就給！rdquo;趙香月無奈，拿出自己的小包來，包里邊只有四五塊糖。她拿出一塊給了趙發。

    趙發提起小竹筐，蹦蹦跳跳來到捻匠鋪。這時的捻匠鋪滿屋子的刨花，棺材雖然做得歪歪扭扭，卻已成形，孤單單地擺在那里，看著有些瘆人。

    趙發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只見海貓正掄著斧子釘棺材板，心里已有三分膽怯。海貓已發現趙發，沖他就問：你是誰家的孩子？rdquo;

    趙發向著門外退縮：我是來給你送飯的。我不是孩子，我是趙香月的兄弟，按輩分你還得管我叫好聽的呢！rdquo;

    海貓笑了：噢hellip;hellip;那我得管你叫小舅！rdquo;

    小舅？好聽，給，吃吧！rdquo;趙發笑了，說著，就把小竹筐遞到海貓眼前。海貓放下手里的斧子，掀開蓋著小竹筐的布，抓起一個玉米餅子就往嘴里塞。

    趙發看海貓吃餅子吃得那么香甜，流出了口水。海貓看見了，不忍再吃下去，于是從小竹筐里拿起另一個玉米餅子說：小舅，你還沒吃飯吧？給，你吃這個！rdquo;

    趙發伸出手，又縮回來：不行，我拿了我姐一塊糖，答應給你送飯還答應了全都送到，半路上不偷吃。rdquo;

    言而有信。小舅，別看你歲數小，你可真懂得做人的道理，這hellip;hellip;你將來要是行走江湖，那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rdquo;海貓豎起大姆指夸道。

    趙發笑了笑：你說話好聽。rdquo;

    是嗎？我好像有幾天沒說過話了，你知道嗎？這幾天我沒出過門，也沒人來過我這兒，所以今天我特高興，你要是覺著我說話好聽，你天天來吧！rdquo;

    趙發搖搖頭：那可不行，你是孽障！rdquo;

    嘿，你這死孩崽子！rdquo;海貓頓時急了，說著，下意識地抄起了放在身邊的斧子，嚇得趙發扭頭就跑。

    海貓端著斧子追出來，卻與正站在捻匠鋪門前的林家耀撞個滿懷。林家耀伸手將海貓推個趔趄：你真有本事，跟一個孩子掄斧子。rdquo;

    海貓攥緊手里的斧子，指著林家耀虛張聲勢：你來得正好，我告訴你，那天我是看在你幫過我的分上才饒你不死，要不然就憑你，能占了我的便宜？rdquo;

    這么說那天你讓著我了？rdquo;

    海貓神情傲驕地說：那是，你爺爺我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我手里這把斧子挨著的就死，碰著的就亡。不信試試！rdquo;

    林家耀笑了，將外套脫掉，搭在平板車上，擺出格斗的姿勢：好，那就試試！rdquo;

    海貓舉著斧子，雙腿發軟，但嘴上卻硬：我hellip;hellip;你爺爺手下不斬無名之輩，你報上名號來，你到底是誰？rdquo;

    你知道的，我姓林，名家耀。rdquo;

    你姓林？虎頭灣只有吳趙兩姓，你不是虎頭灣的人，我沒得罪過你，那天你憑什么打我？rdquo;

    林家耀義正詞嚴地說：你也不是虎頭灣的人，你為什么要來這里招搖撞騙？我警告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這樣做，不會有好下場的！rdquo;

    海貓收起斧子，給自己找了一臺階下：你說什么亂七八糟的，聽不懂！爺爺沒工夫搭理你！rdquo;

    林家耀見海貓回了屋，想了想，拿起外套跟了進去。他看著歪歪扭扭的棺材，感到奇怪：你在做棺材？給誰做？那天你跟我講的那些是真話嗎？rdquo;

    海貓低頭推刨子，那刨花彎曲著擠出來，就像林家耀的一個個問號，海貓不理睬，也不想回答，但又架不住連聲的追問，最后還是告訴這是為他冤死的爹娘準備的。林家耀看到了海貓的真誠，松一口氣：如此說來，你不是騙子！rdquo;

    海貓騰rdquo;地站了起來，再次抄起斧子：原來你把爺爺我當成了騙子啦？你別以為我怕你，剛才是在外邊，我跟你動手師出無名；現在你進了我的家，我隨時都可以把你趕出去，我砍死你白砍！rdquo;

    林家耀笑道：我根本不會跟你動手，因為我答應了別人。rdquo;

    別人？你說的別人是誰？rdquo;海貓疑惑地問道。

    林家耀故作神秘地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秘密，我沒有權力告訴你。rdquo;

    你不告訴拉倒，我也沒空聽你的秘密。木料不夠了，我還得上山去砍去，你走吧！rdquo;說著，他便收拾東西往門口走。

    林家耀跟上去說：上山砍木料不是一個人能干的活兒，要不要我幫你？rdquo;海貓雖然在林家耀的眼神中看到了善意與關懷，他還是猶豫該不該答應。

    秧歌瘋子永遠穿著那件快要被拔光毛的羊皮襖，在虎頭灣的廣場上，模仿扭秧歌的樂大夫，揮舞起手中的一截馬尾松枝，閃騰挪移，又唱起了秧歌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