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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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一名玄衣墨發的青年大步而入。 “見過皇兄?!?/br> “起來吧。賜座?!?/br> 周山立刻搬了個小杌子放到衛晗身后。 衛晗坐下來。 殿中除了永安帝與衛晗,只留了周山一人。 “有沒有查出什么?”永安帝問。 “已經查到向流清縣令揭發鎮南王府余孽的行商下落。南邊傳信說過幾日便能抵京?!?/br> 永安帝微微頷首:“那就好?!?/br> 告密的行商沒有隨流清縣令一同進京,偏偏又出了有人給駱弛下毒的事,這讓他不得不深思。 他無法全然信任三法司的人,當然也無法全然信任開陽王,所以動用多方調查,互相制衡。 又仔細問了一些事,永安帝擺擺手:“十一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br> “臣弟告退?!?/br> 離開皇宮,雪越發大,飛絮般的雪沫變成了鵝毛。 衛晗任由紛飛的雪落在重新披上的墨色斗篷上,沒有回王府,而是直奔關押鎮南王府護衛之處。 第329章 雪中 “見過王爺?!?/br> 一路上遇到的人紛紛見禮。 衛晗大步踩在積了薄雪的青石路上,很快就走進了守衛森嚴的牢獄。 牢獄里彌漫著潮濕腐朽的氣息,令人呼吸隨之壓抑。 衛晗腳步微緩,又想到了駱笙。 她前往大牢去看駱大都督,也要走過這樣的路。 這般想著,衛晗不由加快了腳步。 “王爺?!豹z卒見衛晗過來,忙打了招呼。 許是一路風雪,令他的臉如同寒玉,聲音似冰泉:“開門,我見一見犯人?!?/br> “王爺,這——” 獄卒的猶豫在見到衛晗亮出的令牌后化為誠惶誠恐,忙打開了牢門。 關押鎮南王府護衛這樣要犯的牢房與尋常牢房不同,是一間幾乎密閉的石室,里面一排排五花八門的刑具,一旦關上沉重的石門,外頭就聽不見一絲動靜。 衛晗面無表情走了進去,心道皇上所賜令牌到底好用,想見犯人順理成章多了。 牢房里,是一個手腳都被鐵鏈鎖住的男子。 他長發凌亂披散著遮擋了面容,身上衣衫血跡斑斑,透出翻卷的血rou。 看身材,倒像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聽到動靜,男子垂著的頭并沒有抬起,有氣無力道:“我說過多少次了,當年是駱大都督放過的我與小王爺,你們到底還想問出什么?就不能給我一個痛快么?” 牢室里一陣沉默。 沉默到男子微微抬頭,去看來人。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子,最多只有二十歲的樣子,一雙眸子好似把寒夜盛在了里面,清透黑亮。 而衛晗也勉強看清了犯人的模樣。 說勉強,是因為犯人臉上有血跡傷痕,遮掩了些許面貌。 這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 “給了你痛快,你想過家人么?”衛晗開了口。 男子聽出不對來,眼神微微一縮,喝問道:“你是誰?” 他以為對方不會給出答案,誰知那看起來冷漠的青年卻道:“我是開陽王?!?/br> “開陽王?”男子喃喃,神色茫然且震驚。 他隱姓埋名,藏在偏遠的鎮子里,開陽王的大名卻聽說過。 大周人,對抗擊異族的常勝將軍總是津津樂道。 開陽王為何會來見他?提到他的家人,又是什么意思? 衛晗并沒有賣關子的打算。 他出門幾日,諸多不慣,好不容易回來當然不想在這里耽誤太多時間。 抓緊一些,還能去一趟有間酒肆,吃一鍋羊rou湯。 “你的妻兒都被人控制了,對么?” 男子眼眶猛地一縮,本來的有氣無力變成了聲色俱厲:“你什么意思?” 衛晗看著他,平靜道:“我把他們救出來了?!?/br> 他說得那般云淡風輕,以至于男子以為聽錯了:“你,你說什么?” 衛晗神色更淡:“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都在我手里?!?/br> “你想怎么樣?”激動之下,男子一番掙扎,鎖鏈發出叮當響聲。 好在這番動靜都被厚重的石門擋在了這一方狹窄血腥的小天地里。 衛晗唇角微彎,低聲道:“我想怎么樣,取決于你會怎么樣?!?/br> 男子一下子愣住了,死死盯著衛晗,揣測著他的來意。 衛晗皺眉。 他話已經說得如此明白,這人卻還沒聽懂。 耽誤他吃飯。 微微不滿后,衛晗嘆口氣:“你成了那些人手中的刀,該不會真的以為他們會保住你的家人吧?” “我——”男子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不是天真去相信,只是抱著一絲僥幸,情愿去相信。 人總要給自己留一點念想,不然想到妻兒受他連累,死也不得安寧。 “他們不會?!毙l晗語氣冷硬,打破了男子不切實際的奢望,“他們會斬草除根,不給自己留麻煩隱患?!?/br> “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被鐵鏈鎖住的男子猶如困獸,哪怕隨著掙扎鐵鏈勒進皮rou也不在乎。 衛晗仿佛看不到對方的痛苦,淡淡道:“我會?!?/br> 短短兩個字,卻讓男子的掙扎戛然而止。 “你……你……”男子仿佛溺水者,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那是絕望后乍然聽到希望的不敢置信。 “我有能力保住他們,我也從不違背承諾?!?/br> 男子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青年。 他的表情是冷的,語氣是冷的,連眼神也是冷的。 但不知為何,看著那雙黑冷的眼睛,卻不由自主想相信。 或許是聽過的關于開陽王的事跡留下的印象,也或許是實實在在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那雙眼睛太清澈。 盯著衛晗許久的男子露出一絲苦笑。 真正的原因,他心中清楚。 是他別無選擇,開陽王與那些人,當然會選前者。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男子輕聲問:“我該做什么?” 開陽王突然見他說了這些話,不可能只是出于好心。 “你只需要實話實說就夠了?!毙l晗淡淡道。 “實話實說?”男子面色變了變,有了猜測。 開陽王與那些人應該是對立的,那些人要毀了駱大都督,他就要保住駱大都督。 朝堂爭斗,卻把渴盼平淡度過余生的他卷了進來。 “好,我會實話實說?!蹦凶雍芸煜露藳Q心,壓低聲音問道,“可我如何相信妻兒在你手中?” 倘若家人在開陽王手里的話是對方哄他,那他照做無疑成了家人的催命符。 衛晗從懷中摸出一物,遞了過去。 那是一個小小的竹哨,兒子從不離身。 “孩子說這是去年生辰爹爹給他做的,讓我把它帶給你?!?/br> 男子盯著小小竹哨,虎目淌下淚水。 他溫柔賢惠的妻子,乖巧可愛的兒子,此生都不會再見了。 無論他當哪一方的刀,他是活不成的。 走出大牢,天還未黑,放眼望去一片朦朧白色。 天地間的污濁仿佛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雪覆蓋了,變得干凈無瑕。 衛晗無暇欣賞雪景,踩著積雪匆匆踏上青杏街。 雪依然在下,由天到地紛紛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