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你想要
窗戶口處,一陣一陣潮濕溫熱的氣息往里吹,漂浮在四周的霧氣更濃了點。 朝闕站在那里,眼神溫柔似水,在岑寂的夜色里,竟有幾分蠱惑頹唐的意味,令人不自覺地向他靠近。 “過來呀,時遷,怎么不動了?”他嘴角淺笑,甚至向時遷伸出手來。 從時遷的角度看,那雙手修長整潔,白皙干凈,卻生生讓時遷后退了一步。 “咦,不過來嗎?”朝闕歪著頭輕笑了一聲,“你不過來的話,那我就過去吧?!?/br> 潮濕溫熱的風,兀得變大,窗簾被吹得如夜半的水浪,猛烈拍打著江岸。 時遷腳步一轉,頭也不回地往教室門口跑去。 “好可惜啊,被發現了?!?/br> 低低地笑回蕩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六盞白熾燈管猝然炸開。 差點就被騙了。 朝闕從來不會叫她“時遷”,還有那帶著血腥味的指尖。 時遷心跳如鼓。 假“朝闕”沒有追過來嗎? 怎么聽不到聲音? 走廊里一片漆黑,漏不進一絲月光。 時遷循著記憶中,計算著樓道出口的位置。 她記得以前朝闕跟她說過,妖怪的結界是有限制的。 只要離開教學樓,看到光,應該就沒事了。 一連下了三層樓,時遷都不敢大喘氣。 三樓,二樓,還有一層,二十個臺階,就能出去了。 盈盈月光就在不遠處。時遷躲在樓梯口的角落里,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正準備一鼓作氣沖出去時,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拽住時遷身后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毛茸茸的尾巴。 時遷腦袋炸開,渾身過電般顫抖了一下。 “抓到你了喲?!北澈?,那只手繞過她的脖子,捏著時遷的下巴強迫她扭頭。 血紅的指甲沿著女生因受驚而略顯蒼白的臉蛋劃過,朱厭羨慕又嫉妒,愛不釋手地來回撫摸著。 “這小臉蛋可真是能掐出水來,聞著也香?!闭f罷,朱厭猛地對著纖細修長的頸項深深吸了口氣,“好久沒有吃過這么美味的小姑娘了?!?/br> 時遷從身體到心里都在排斥著那人的觸碰。 一滴冷汗從臉頰滑過。 朱厭長舌舔過,似吃到什么美味一般,嘖嘖稱贊,“他倒是把你養得好,可惜只能給我填飽肚子了?!?/br> 橫豎都要栽在這里,時遷反而不怕了,一雙黑瞳杏眸,清冷深邃,直直地看向困住她的人。 死也要記住害她的人,做鬼也要讓朝闕替她報仇! 本以為會看到一只猙獰可怖的臉,不曾想,這只吃人的妖怪倒是披了一副好面孔。 妖冶的臉,雌雄莫辯,雪白的長發隨意地扎在腦后。 “你不害怕?”感受到時遷情緒的轉變,朱厭反而來了點興趣,他勾起一抹長發,嘴角含著笑。 “怕,你就,不吃我嗎?”時遷一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干澀。 “人間美味,怎么輕易放手?!?/br> “那不就得了?!?/br> 鋒利且長的指甲從時遷小巧的下巴滑落至她的喉嚨,似情人親昵,朱厭附耳問道:“如果你肯幫我弄到朝闕的精血,我可以答應不吃你?!?/br> 時遷撇過臉去。 “一滴血,很劃算不是?” “我……”說了一半,時遷換了副口吻,“我覺得,是很劃算……” 留意到旁邊有個一閃而過的身影,湮滅的希望又躥了起來。 時遷周旋道:“我已經許久未曾見過朝闕,你找我是不是找錯人了?” “呵?!敝靺掄托σ宦?,捻起時遷身后一直不安分的尾巴,用尾巴端撓著她的下巴,說,“你沒見過他,可不代表他沒見過你,瞧你這小尾巴,不覺得眼熟嗎?” “怎么……怎么可能?!”時遷不敢置信地搖頭,“我明明記得,我從醫院出來后,尾巴,尾巴就不見了的!” 她的尾巴以前也是短短的,只有拳頭大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長了? 而且……越看越覺得眼熟。 似乎想到了什么,時遷臉色刷得一下變得雪白。 這……這分明就是朝闕的尾巴,為什么會在她身上! “喲,看來我們的小可愛什么都不知道啊,每天特意等到你熟睡時才出現,源源不斷的靈力心甘情愿地往你身上澆灌,在你身上布下各種結界與法術,杜絕其他妖獸的覬覦,最后,還要費勁死心不讓你發現,讓你回歸人類的普通生活……” 朱厭嫵媚的聲線拉得老長,又陶醉地嗅了嗅時遷身上的氣味,余光往某處一落,嘴角輕撇,“我還納悶你一個普通人類到底有什么本事蠱惑他為你做到這種地步,直到我償到你的味道?!?/br> “好東西,可不能一個人獨享啊,你說是不,朝闕?” 朝闕從陰影處走出來,神情冷寂。 “放了她?!?/br>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偷到的寶貝?!敝靺捈t唇微張,舌尖探出來,舔過上唇,似在回味,“也不知道有沒有龍rou滋味好,你當年……” 朝闕移形換影而上,五指為刃,卻生生停留在時遷的頸邊。 朱厭知道自己打不過朝闕,但他有擋箭牌在手,一點兒也不慌張,也一點也不覺得躲在女人身后有半點不妥,“怎么,你還怕我說出來?” “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br> “你現在想給,我還不想要了?!敝靺拹毫右恍?,“白澤的rou敢要,親弟弟的rou敢吃,如今為了這么一個女人,倒是學會心慈手軟了?” 朝闕眉目一沉,臉崩得緊緊的,他下意識朝時遷看去。 朱厭偏不讓他看到時遷,挾持著手中人朝高處飛去,邪魅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放心,我會將你心愛女人的心臟,留給你的?!?/br> 突然,如墨的天幕下,一道光向朱厭襲來。 朱厭惝恍避開,連帶著時遷一同跌落天臺,他朝隨風而至的人影看過去,身著廣袖長衫的白澤,搖著羽扇,施施然走過來。 “你別過來?!敝靺捠チ酥皬娜莸ǖ哪?,吼道。 “我不過去,怎么將你身上的禁制給解開?!卑诐珊?,平和溫潤。 “我不需要你幫忙?!敝靺捠謸沃卣酒饋?,鮮艷的紅衣被風灌起,若一朵暗夜中怒放的薔薇。 “我都不怪他,你又是何必?!卑诐晌⑽@了口氣,“當初是我自愿割rou給朝闕,讓他喂你,并非……” “這樣啊?!敝靺挸爸S一笑,拔掉手中一個長指甲,化作一把刀子,丟到時遷面前,“聽到沒有,快點割點rou下來?!?/br> 時遷舉著刀子,抬頭看朱厭。 “怎么,害怕了?要給你打點麻醉藥嗎?”被壓在醫院那塊地的下面許久,耳濡目染的朱厭,慵懶地說道,“看在你是人類的份上,幫你止痛還是可以的?!?/br> 時遷閉眼下刀子,預想中的刺痛沒有到來,手中的刀子化成一陣清灰,風一吹就不見了。 再睜眼,只見白澤懷中伏著一只小猴子,齜牙咧嘴地瞪著時遷,四肢揮舞著,想要掙脫束縛,卻躲不開背上那只大手,更不敢傷害到抱著自己的人。 白澤拍了拍小猴子的腦袋,說:“我給過你選擇,你說不需要我解開禁制?!?/br> 小猴子又眥了口牙。 白澤笑了笑,沒做聲,轉而對時遷道:“給你造成麻煩了?!?/br> 時遷坐在地上,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白澤離開,時遷干脆躺倒在天臺上,望著星辰滿布的天空。 一直未出聲的朝闕,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喂,朝闕?!睍r遷喊了句。 “?” “朝闕你……” “嗯?” “你能告訴我?!薄r遷坐起身,轉過臉看他,“我到底是誰嗎?” 她搖著尾巴,還指著自己腦袋上,白澤一走就迫不及待冒出來的耳朵。 “或者說,你想把我變成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