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為了恨。

    但盛天涯就算死，也給望月島埋下了幾乎致命的打擊。

    聞笛說不出話，只覺此人偏執更勝自己?？蛇@仇恨過于熾烈，他無法感同身受，竟一時不敢評判是對是錯——換做自己，恐怕被逼到絕境，也會覺得天地不公。

    他忽然很慶幸自己遇到十七的時候還早，計劃實施到一半，卻又被小蓬萊中的《折花手》沖淡了不少倔強，以至于他后來所謂復仇，并無一點痛快，反而至今耿耿于懷。倘若沒有個中因果，若干年后，他會行至何方？

    或許與盛天涯并無不同。

    聞笛掌心都是冷汗。

    他站在原地不出聲，玄黃忽道：“我師兄死后，他身上發現了你給的《天地功法》。其實那東西我一看便知是你們編造的贗品，但他還是沒有給師父，你知道為什么嗎？”

    聞笛呆了呆：“這……”

    玄黃道：“我那時想，大概師兄被他利用了一輩子，臨到終了，忽然也很想為自己活一次。這東西是真是假，他做的選擇都一樣?！?/br>
    聞笛眨了眨眼，別開了目光：“與我無關?！?/br>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自行抉擇吧?！毙S放松地靠在土墻上，“現在師父死了，師兄也不在，我還真煩日后該做什么。你們十二樓是不是想著全部處決？也好，給個痛快，我還能在黃泉路上找找師兄，不知道他會不會等我?！?/br>
    那只死了的蠱蟲被聞笛扔在地上，他沉默良久，最終轉身離去。

    這一夜極短又極長，天蒙蒙亮時，原先生終于趕到淮水。

    因著解行舟傷勢太過兇險，楚恨水一夜沒合眼，直到原先生進門接手傷患，她才得了一刻歇息。無關人士大都散去了，聞笛大清早不見柳十七人影，想他也許睡不著跑過來，果然輕易地找到坐在臺階上的柳十七——撐著下巴發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他在柳十七身邊坐下，對方眼珠輕輕一轉，見是他，小聲道：“解師兄是不是沒救了？”

    “不會的，原先生能妙手回春?！甭劦衙嗣暮竽X，那人沒扎頭發，亂七八糟地披在一處，末梢興許剛剪過不久，毛躁躁地長了一截。

    柳十七不信：“真的么？”

    聞笛安撫他道：“既知道了所中是何物，毒性之來源，對癥下藥，長期調理，總會好的。封聽云去哪兒了？我以為你會和他在一處?！?/br>
    柳十七雙手捧臉，望著前方道：“他昨夜守著解師兄不敢休息，后來估計見干等著也沒法，出來同我說話，解釋前因后果。我才告訴了他師父和盛天涯的事，他應該沒想到吧，木了一會兒。你來前不久，他說心里悶想自己靜一靜，剛離開，?！?/br>
    聞笛道：“走走也好，困在這兒難保不胡思亂想的……反而先倒下了?！?/br>
    柳十七嘆了口氣，他在聞笛面前向來留有半分孩子模樣，現在一嘆息，卻頗有點令人陌生了。聞笛感覺肩膀一沉，那人靠過來，頭發都抵在他臉頰。

    “……昨夜我不敢睡覺，一閉眼全是血?！彼吐曊f，帶著難得的脆弱，“陪師父到客棧安頓時，我偷偷牽了一下她的手——冰涼的，比冬天的秀水還冷——我才明白過來，師父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br>
    聞笛無言以對，只好拍拍他的肩膀。

    柳十七道：“在望月島七年，師父對我不算太好，但總歸也不差。她由著我的性子，玩鬧也好，習武也好，從未強迫。我起先以為她不重視我，覺得無所謂，現在才明白她是不想我背負太多。她總這樣，嘴上說得云淡風輕，心里藏的事從不讓我知道……只因為她是娘的師姐嗎？好像也不全是?！?/br>
    聞笛道：“她對你其實這樣便夠了?！?/br>
    “我知道?！绷叱橐幌?，“只是我想……六陽掌還沒有學到后頭的更高境界，日后修習結束，師父看不見，不曉得她會不會有點遺憾?！?/br>
    他很少說這么多話，也許想著再過些時日說起，大約沒人愿意聽。

    柳十七是在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