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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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申城的上流階層中,謝家二公子在幾乎從不出席社交場合的情況下,依舊受到很多人的關注。 原因無他,不僅是家族的財富,更因為教養和才氣,還有他那張精致的混血臉, 只是跟嚴峋不同的是,他的家庭很幸福,從祖父母到父母都恩愛美滿。用嚴家的話來說,謝景濯的貴族血統很純正,因此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席所有社交場合,以堂堂正正的謝家的二公子的身份。 但諷刺的是,在偌大一個嚴家中,私交混亂的上一輩決定了這一代的所有嚴家人都是流著不知名的風塵女人血液的雜種,一輩子都會被高架在財富堆上腐爛。 嚴峋的母親從來沒有上過他生父嚴崇勉的戶口本,他也是。 而唯一對外宣稱為正室的只有安宜基金真正的創始人安宜,安家的千金。 她的一生可以簡單概括為母貴子榮、功成身退。在名義上生下嚴崢、嚴嶠和嚴舒后壽終正寢,葬身在這樣同時擁有高貴血液又野性難改的嚴家。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天死的。 至于嚴峋和嚴妤,他們就是在這樣模糊的時間軸中出生的。 當時嚴崇勉的大兒子十七歲,大女兒十五歲,已經是龐大家族心照不宣的繼承人。 然而嚴峋八歲時做的智力檢測顯示他的iq有驚人的146,于是他的母親在車禍中喪生,meimei被圈養,他被流放到英國。 說起來很吊詭,在二十一世紀,竟然會有這樣絕對集權專.制的家族體系。 而對他實施的裁決,也的的確確是流放。 但不管怎么說,這樣的嚴峋和這樣的謝景濯就讀于英國的同一所私立中學。嚴峋小他兩歲,兩人讀的是同一個年級。還有比他們都要大的林一安,也是華人,高他們一級。 在那種封閉的貴族學校,圈層的劃分比外界更加涇渭分明,遵循著這樣的規則,他們這幾個共同來自申城的華人不出意外地走到了一起,又在之后打通關系做了室友。 而中學過后,謝景濯目標明確地進入巴黎美術學院學習。林一安跟他在同屬金三角名校的倫敦大學就讀,只是早他一年,已經做好完整的職業規劃,全身心地投入到建筑設計的行業中。 幾個人在大學時期就只剩聊天軟件上只字片語的來往,很少再見面。 唯一跟他們不同的是,只有嚴峋不需要他的人生規劃和熱忱,被不存在的人cao縱著釘在關節上的引線。 但在升大學那年,他還是有辦法改回自己的志愿,把不存在的人填上的哲學換成經濟學和工商管理,然后同時獲得了兩份offer,漫無目的地用兩年時間修完了別人要用六年甚至八年時間去修滿的、兩個學位的學分。 升讀研究生的那年,嚴峋十八歲。 他的大學時光很漫長,加起來足足六年。 也就是在這六年里,他得到了只有他一個人的戶口本,得到了無數的a 和獎學金,用校友慕名而來提供的本金在紅綠兩線的掙扎間上裹上金屑,被積壓在空虛的數字下,不見天日。 同樣的六年,他似乎是沒來由地在無意義又步步坍縮緊逼的生命罅隙中患上抑郁,隨之而來的是病情加重,然后在無數次的失眠、咨詢、問診、記憶力衰退、出現幻覺、服用藥物中循環,甚至也嘗試過一次自殺。 只不過在走上頂樓要跳下去的前一秒,嚴妤剛好來了電話。 于是他原路返回了。死和活著沒什么不同,但如果能讓他雙胞胎的meimei寬慰一些,就活著吧。 他從來沒有想過回國到現在的短短兩年時間里,好像這片土地可以反哺給他生命,在已經不記得名字的那家餐廳里,他遇到了現在正坐在他身邊的人。 她太好了,所以即使他從骨子里透出卑劣和可憐,也不想就這么松開。 他可以把黑色的骨髓全部都流出來,只要她肯要他。 …… 嚴峋的思緒落到這里時,垂眼給身后的謝景濯發消息: 【別說你和我認識】 【她不知道我是嚴家的人】 這種時候已經不是因為嚴家的性質,他知道按照溫楚的脾氣和她與家族的來往,大概還不至于因為嚴妤跟他分手。 現在是因為謊言本身。 他很難再回想起那個瞬間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時的想法,只后知后覺地發現……如果他在當時就告訴她自己是嚴家的私生子的話,溫楚大概不會對他說出后面的那句——“考慮考慮和我交往”。 所以到了現在,他更沒辦法說出口。 他猜測他對溫楚的愛要遠多于溫楚對他的喜歡。 她可以因為這件事瀟灑地一走了之,而他輸不起。 她要是走了,他就萬劫不復了。 …… “九千萬?!敝x景濯在身后第四次為《食魚帖》出價。 “九千萬,三十七號的這位男士和他身旁美麗的女伴出價九千萬,看樣子是對這副《食魚帖》勢在必得啊,還有其他叫價更高的來賓嗎?”拍賣師的聲音緊接著他的話音開始鼓噪。 而在他灑灑洋洋拖延時間的過程中,嚴峋的手機收到消息: arthur:【你想騙婚?】 他怔了片刻,下一秒無奈地抿起唇角,他知道謝景濯大概率是想歪了。 按照他的思路……如果他能順利和溫楚結婚,在這段婚姻中得到科世集團的支持,就能毫不意外地在嚴家這一輩的廝殺中拚出一條血路。 像嚴家這樣盤根錯節的老資本太需要新鮮血液的灌入了,科世作為申圈目前風頭最盛的新貴,擁有當下最尖端的通訊技術,在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擁有無限可能,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只可惜他從來都不是嚴家的人,溫楚也從來不是可以被籠絡的棋子。 騙什么婚啊。 往上翻了幾頁聊天記錄,嚴峋重新熟悉了一遍自己跟他聊天時慣常用的語氣,然后回復: yan:【???騙什么婚】 yan:【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你】 只不過在那句“言情小說”發出去之后,才發現自己現在就連扮演一個少年時期好朋友的角色,竟然都不自覺帶上了溫楚的影子。 對面很快回復: 【那你和溫楚是在談戀愛嗎?】 【先警告你,你要是打歪主意的話,我會告訴她家長的?!?/br> 嚴峋低哂了聲,發: 【你小學生嗎?】 謝景濯看到這句估計是放下了心,另起了一個話題問他: 【你看到我女朋友了嗎?】 【是不是很美?】 嚴峋轉頭看了眼,才注意到他身邊竟然奇跡般坐著個小姑娘,長得很漂亮。 于是回復: 【哦】 【誰還沒有個漂亮女朋友】 【臭顯擺什么?】 然后就看謝景濯這個幼稚的小學生不服氣似的,又繞回到之前的話題反擊他: 【等溫楚知道你騙她,你就死定了?!?/br> 【你得意不了多久的?!?/br> 往后還配了一張“略略略”表情包,簡直讓人覺得莫名。 但嚴峋的眸光在落到那句“你騙她”上時,還是倏地縮緊,抿直了唇線。 放下手機時,《食魚帖》的價格已經來到九千七百萬。嚴峋在兩輪競價后聽謝景濯報了“九千八百萬”這個數字,一時沒忍住自己的壞心情,不等拍賣師開口便舉了牌子: “九千八百五十萬?!?/br> 溫楚聽見這個數字,手機轉頭看他,一時半會兒搞不清楚這小屁孩想干嘛。 但更詭異的是,每一次舉牌叫價后,拍賣行都會現場查擔保賬戶里的余額。嚴峋的牌子綁定的貌似是他自己的卡,眼下叫出“九千八百五十萬”之后,拍賣師那邊并沒有叫停他的這次競價,說明是有效的。 所以嚴峋的卡里……竟然他媽有這么多錢嗎。 溫楚呆滯片刻,又想到他再怎么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加上以他的智商和投資眼光,搞到這么多錢好像也正常。 于是想在手機上綁他卡的念頭就更強烈了…… 嚴峋看她盯了自己好半天,原本平靜的心態出現了一絲波動,盡量鎮定地低下頭,問:“看我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感慨一下你真的好有錢,當初是我自不量力了,竟然還想包養你……”溫楚搖搖頭,心如死水地回答。 但下一秒又反應過來,挑眉問他:“但是你叫價干什么?我都跟小謝說了要讓給他了,你這樣豈不是很不給他面子?” “所以他的面子比我重要,對嗎?”嚴峋反問,聲色淡淡的,四兩撥千斤地轉移她的注意力。 “……?”溫楚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開口,“弟弟,他的醋你也吃???你沒看見他都有一個漂亮小姑娘跟著了嗎,我做人還不至于這么不地道吧?” 嚴峋垂下眼睫,沒應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于是溫楚就按著自己的理解來了,退一步道:“行了行了,那我也跟你摻和一腳《食魚帖》,讓小謝出出血得了……你說你這小屁孩怎么這么難哄……” 嚴峋不吭聲,只是在桌底下找到她的手,慢悠悠地握緊。 溫楚微微瞪了他一下,在小謝把價格追到九千九百萬后舉起自己的牌,道:“九千九百五十萬?!?/br> 好在她今天登記的是老溫同志的副卡,叫出這個數字后不至于被當場趕出拍賣會。 謝景濯莫名其妙又對上他們,也只好再度加價:“一億?!?/br> 拍賣師達成今晚的第一個過億項目,激動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繼續在臺上啰嗦:“好,三十七這位先生已經出價一個億,還有更高的價格嗎……” 溫楚緊了緊手上的牌子,正打算再叫一次板的時候,就聽身邊的人不輕不重地開口告訴她:“讓給他吧,我沒吃醋?!?/br> “……”那你他媽剛才一臉的委屈是要干什么?。海?/br> 她這邊一松口,沒過兩輪謝景濯就用一億零一百萬的落槌價收下這幅珍貴的《食魚帖》,刷新了高古摹本在歷史上的成交價紀錄。 而溫楚在倒數第二才等到那副徐悲鴻的《秋林三駿圖》,不知道在座的是不是知道她家老父親快要過四十五歲大壽了,到后面都沒怎么跟她競價,最后用三千四百五十萬就把畫拿到了手。 拍賣會結束后,在酒店頂樓舉辦了一場after party。因為這次拍賣行將獲利的一部分抽出用于資助白血病兒童,party將會以慈善晚會的形式展開,還邀請到了當地的幾位知名影星助力?!??理( ?° ?? ?°)? 慈不慈善晚宴溫楚倒是無所謂,只是隨著人流上到頂樓感受到夜風的吹拂后,忍不住想撬開這次晚宴的策劃人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屁東西。 三月末的晚間氣溫只有十五度,即便荊市的緯度稍低,也架不住鉑悅一百一十八層樓的大風。 更別說她穿的還是條薄薄的絲綢小禮裙,大露背的設計,長度不過膝,不出一分鐘就已經被凍到失去面部表情,只能緊緊地挽著身邊穿著過分保暖的西裝兩件套的某人的臂彎,一邊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紅酒。 她的酒量鍛煉到今天還算不錯,一般一瓶紅酒喝完還能保持思維清晰,眼下跟稍有些眼熟的十幾個人碰過杯寒暄一陣后,兩小杯紅酒已經見底。 放下酒杯后,她準備帶嚴峋到稍微能擋點風的露天酒吧那兒嘗兩口暖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