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心在哪

    程文白從柔軟的床邊上坐了起來，他點起了一支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嘴里吐出了一團云霧。黑暗的房間里，只有煙頭的火星，一閃一閃。

    “你又要走？”睡在床里面的蘇曼輕輕的問他。

    程文白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吸著悶煙。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每次被反壁咚之后，你才會喜歡我？”蘇曼是一個很直接的女孩兒，她是一名記者，說話的聲音非常有磁性。而且火爆的身材也使得她更容易上位，所以在競爭激烈的工作中經常獲得完勝。

    “你怎么總是對我這么不溫不火的？”蘇曼追問道。

    程文白掐滅了香煙，頭也沒有回的說道：“我配不上你?！彪S即走下了床，迅速的穿戴好了衣服?？墒撬]有走，而是坐在了沙發上，望著床上的蘇曼，雖然是模糊的輪廓，可印在心里的卻是清晰而又優美的線條。他的右眼，流一下了一滴淚，順著臉頰聚到了嘴角處，滲到了嘴里。淚水是苦澀的。

    蘇曼并沒有看見那滴淚，以為程文白在等著自己挽留，于是雙手扶著綿軟的床，一點點的推動著婀娜的身體。

    程文白說道：“我還有事，我先走了?！闭f完起身走到門邊，又說道：“我們還是散了吧?！?/br>
    蘇曼急著問道：“你還是忘不了她？”

    程文白冷冷的說道：“忘不了?！彪S即拽開了房門，走掉了。

    “咣當”一聲，門關上了，蘇曼靜靜地側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雙手抱緊了膝蓋，就像是抱住了兩只大白兔一樣柔軟。她的淚水，浸透了床單，毫無溫度的床單。

    程文白把車子停在了路旁，他并沒有回家的意思，他看著車里潔白的百合花，視線在一度一度的降低，直到百合花徹底的逃出了他的視線。他下了車，靠在車門上，任憑秋風吹亂頭發，他的風衣也隨風飄搖。他點上一根香煙，六神無主的呼吸著。他什么都沒有想，如果說一定要有想法的話，那就是想把自己的想法都放空。像圣人一樣，做一次“心齋”、“坐忘”。

    人常常都會思想一個問題，生活的意義是什么？然而這個問題在三年前，程文白是知道答案的。程文白常說“生活的意義是追求美好?！?/br>
    天光蒙蒙，太陽很快就會升起，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人們都憧憬著美好的未來，所以才會珍惜當下和眼前，并且為此奮斗，用執著的精神堅持著自己的夢想，努力著，進取著，不停的向前奔跑著。

    可是程文白，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他累了，他已經三年都沒有出過作品了。一個字都沒有動過。因為“無心”。

    程文白熄滅了香煙，回到了車里，將車開的飛快，太陽就快升起了，他答應過她，在她每個生日的時候都要陪著她一起看日出。今天就是她的生日，太陽在地平線上已經露出一絲光冕。程文白必須把車開的很快才能趕得上，因為她的家很遠，住在城市的郊區——蕭山公墓。

    那是在七年前的一天，程文白是在一個簽名售書的活動上認識的她。程文白不停的在自己的書上，為每一位讀者揮筆，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最熟悉的三個字。筆鋒蒼勁獨跡。在簽名之前，他都會禮貌的面對讀者示以微笑。

    她走進了他的視線。他忘記了微笑，忘記了提筆，忘記了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多看一眼她。

    “您可以給我簽名嗎？”她問。

    “哦哦，當然?！背涛陌讖膲艟持谢氐搅爽F實，提起筆，卻寫得亂了?！皩Σ黄?，我可以給您換一本重簽，這本書算我的?！?/br>
    她拒絕了?！皼]關系的，我就要這本。如果您真的想彌補我的話，您可以幫我在書上畫一顆心嗎？”

    “心”就這樣畫成了。

    程文白趕在了日出之前，到達了蕭山公墓，將百合花擺在了墓碑旁，他掏出一條白手帕，擦拭著碑文。隨后他輕輕的靠在墓碑前，坐下了來。剛要點一顆煙，又把煙倒著放回了煙盒。

    “對了，你不喜歡聞我的煙味?？晌铱偸侨滩蛔∫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敢忘?！彼⒉徽J為他是在自言自語。

    “我最近不忙了，也不算最近，從你走了之后開始算起吧?！彼仡^又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接著說道：“我老了許多，而你還是這么的年輕，這么的美?！彪S后他轉過頭，和她一起眺望遠方。

    墓地的位置是程文白精心挑選的，在山頂上，能望的很遠，足可以看見這座城市的第一縷陽光。伴著山間綠郁蔥蔥，和潺潺的小溪，景色十分閑雅，他知道她喜歡什么，也知道她不喜歡什么。

    “昨天我和蘇曼在一起，你能原諒我嗎？”他從不對她撒謊，因為撒謊可以欺騙別人，但卻欺騙不了自己，欺騙不了自己的心，以及那本書上所刻畫的“心”。

    “你總是對我笑，可我總是哭喪著臉來看你，對不起?！彼檬种赶蛉粘龅牡胤?，說道：“你看，那縷陽光多溫柔，那就是人們的希望，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rourou的，軟軟的，暖暖的。雖然只是看見了，而陽光還沒有照射到我們，我卻能感受到溫暖?！背涛陌邹D過頭來盯著她看，呆呆的望著。接著說道：“這都是你曾經對我說的，我很喜歡這段話，我還寫進了我們的書里?？墒??????”話未說完他站起來，蹣跚的走著，一步一步的準備下山去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你走了，丟下我自己，那你告訴我。我的希望在哪？我的溫暖在哪？對，我開始討厭日出了?！背涛陌撞涣晳T孤獨，不喜歡孤獨，甚至非常討厭孤獨。而他卻時常被孤獨打擾。要是只會被孤獨打擾，他也不會和她說那句對不起。也許那句對不起，是和自己說的吧。他的背影漸漸的消失在山林曲折的小路中。

    人們常常因為心中有希望的時候才會約束自己的行為，常常因為孤獨而忘記了這一點。程文白讀過圣賢書，他很清楚的懂得什么叫“君子慎獨”的意思。但是他現在都忘記了。

    遠處的太陽照亮了整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