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賜福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58
聽他開口,刻磨黝黑的臉上現出了吃驚的神色。他一揮手,制止了士兵們,道:“你會說我們的話?你是哪里的人?” 謝憐道:“中原人?!?/br> 他倒是不介意撒謊說自己是半月國人,然而,此舉并不可行。他那半月語也不知到底撿起了幾成,與刻磨對話久了,終究會露餡。而且,他的相貌其實也明顯能看出來是個中原人,刻磨問他,可能不過是不確定罷了。半月國人極為討厭說謊欺騙等行為,若被拆穿,后果更糟。 不過,實話實說也有壞處。半月國就是被來自中原國土的軍隊滅了的,一聽說他是中原人,刻磨一張黑臉上閃現狂怒之色,一眾半月士兵也叫囂咆哮起來,叫的盡是些咒罵貶低之詞,謝憐聽著,無非是什么“卑鄙的中原人”“扔他下去”,不痛不癢。誰知,他忽然隱約聽到了幾句“婊子”,登時一愣。那些士兵罵得太快沒聽清具體罵的什么,但也不由得有點郁悶,心想:“前面這幾個詞罵我還能理解,最后這個卻是為何?你們確定沒罵錯人嗎?” 刻磨作為將軍,卻沒有士兵們這般容易激動,道:“我們的國家消失在戈壁兩百多年了,你不是我們的國人,卻會我們的語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要與這群半月士兵虛與委蛇,也只能胡編亂造了。謝憐忍不住瞄了一眼身旁那氣定神閑的少年,心想希望待會兒萬一圓不下去,大不了硬著頭皮喊三郎救我。想到這里,他輕咳一聲,正準備開始胡說八道,正在此時,漆黑的坑底又是一陣排山倒海的咆哮。 下面的東西似乎已將阿昭的尸體分食完畢了。然而,它們依舊饑餓,齊齊用這聲音來傳達它們對新鮮血rou的渴求??棠ヒ粨]手,似乎又要去抓天生,謝憐又道:“將軍,我先來吧?!?/br> 刻磨肯定從沒聽過有人在這里要求要先來的,雙眼瞪大,有如銅鈴,詫異道:“你先來?你為什么??” 謝憐當然不能如實回答說因為我不怕,思索片刻,選了一個十分中規中矩的無趣回答,道:“將軍,這些都是只不過是無辜的過路商人,里面還有孩子?!?/br> 刻磨聽了,冷笑道:“你們的軍隊血洗我們國家的時候,可沒想過這里也有許多無辜的商人和孩子!” 半月國滅亡已是兩百年前的事,如今中原早就改朝換代了,然而,仇恨不會隨著改朝換代而淡去??棠ビ值溃骸澳愫芸梢?,我要問你話。你不能下去。丟別的人!” 那就沒辦法了。謝憐正準備一不做二不休,先跳為敬,卻見一旁的三郎往前走了一步。 謝憐心下一跳,回過頭來。 那少年抱著手臂,正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深不見底的罪人坑。謝憐心頭油然而生一股不太妙的預感,道:“三郎?” 聽他出聲相喚,三郎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沒事?!?/br>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已經站在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方了。謝憐心頭和眼皮都砰砰一陣亂跳,道:“等等,三郎,你先不要動?!?/br> 高空之緣,那少年紅衣下擺在夜風中烈烈翻飛。三郎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道:“不要害怕?!?/br> 謝憐道:“你先退回來,你退回來我就不害怕了?!?/br> 三郎道:“不必擔心。我先離開一會兒?!?/br> 謝憐道:“你不要……” 話音未落,那少年便維持著抱臂的姿勢,又向前邁了一步,輕飄飄地一躍,瞬間消失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 在他躍出去的那一瞬間,若邪便從謝憐腕上飛了出去,化為一道白虹,想要卷住那少年的身影。然而,墜速太快,那白綾甚至沒有抓到一片衣角便黯淡地收了回來。謝憐一下子跪在高墻之上,沖下面喊道:“三郎?。?!” 什么聲音也沒有,那少年跳下去之后,什么聲音都沒有! 在他身旁,高墻之上,眾多半月士兵們彼此大叫起來,都震驚極了,今天是怎么回事,以往要抓著扔才能扔下去,今天卻是輪流搶著往下跳,不給跳還自己往下跳?那刻磨將軍大喝著讓他們鎮定,而謝憐見若邪沒抓住三郎,來不及多想,收了它就往罪人坑中縱身一躍。誰知,他身體已經躍到半空中,衣服后領卻是突然一緊,就此懸空。 原來,那刻磨將軍見他也往下跳,竟是長臂一伸,抓住了他,沒讓他掉下去。謝憐心道:“你要來也行,一起下去更好?!毙哪畲邉?,若邪猶如一道白蛇,倏倏繞著刻磨手臂爬上去,瞬間將他整個人纏住??棠ヒ娺@白綾詭異莫測,猶如成精,臉色陡變,額頭黑筋暴起,身上塊狀的肌rou也瞬間漲大數倍,似乎想生生崩斷捆住他的若邪。謝憐正與他僵持,忽然,眼角余光掃到了極為詭異的一件事。 那被吊在長桿上的尸體,忽然動了一下,微微抬起了頭。 那群半月士兵也注意到了這尸體動了,紛紛大叫起來,揮著狼牙棒朝那尸體打去。而那黑衣少女動了一下之后,也不知她是如何解開那吊著她的繩子的,忽然便從桿子上跳下,朝這邊疾速沖了過來。 她猶如一道黑風從高墻之檐上刮過,既快且邪,眾士兵瞬間被這陣邪風刮得東倒西歪,慘叫著摔下了高墻。見他的士兵被掃了下去,摔進了那罪人坑之中,刻磨狂怒地大罵起來。他罵得極為粗俗,大概使用了不少市井俚語,謝憐聽得不是很懂。不過,他聽懂了第一句??棠ピ诹R的是:“又是這個賤人!” 下一刻,他便罵不出聲了,因為,謝憐突然用力,拽著他一起掉下了罪人坑。 掉下去就爬不上來的罪人坑! 在下落過程中,刻磨發出的怒吼聲幾乎把謝憐耳膜震穿。他只得收了若邪,順便踢了刻磨一腳,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保護耳朵。緊接著,他驅動若邪向上躥起,希望能抓住個東西緩沖一下,至少落地時不要摔得太凄慘。然而這罪人坑修得厲害,那陣法也厲害,若邪非但無法探上更高處,在這高墻四壁中也無處可依。正當他以為自己又要像之前無數次那樣、摔成一塊扁平的人餅嵌在地上好幾天都挖不出來的時候,忽然,黑暗之中,銀光一閃。 下一刻,便有一雙手輕飄飄地接住了他。 那人準確無比地接了個正著,簡直像是專門守在底下等著去接他的,一手繞過背,摟住他肩,一手抄住了他膝彎,輕輕松松化去了謝憐從高空墜落的兇猛之勢。謝憐剛從高處落下,猛地一頓,還有些頭昏眼花,下意識一抬手,緊緊摟住了對方肩頭,道:“三郎?”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當然也看不清這人是誰,然而,他還是脫口喊出了這兩個字。對方沒有答話,謝憐在他肩頭和胸口摸索了幾下,想要確認,道:“三郎,是你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來到了坑底,這里的血腥之氣重到沖得人幾遇暈倒。謝憐也不知是怎么個情況,一路胡亂往上摸,摸到那人堅硬的喉結時突然驚醒,心道罪過罪過,這是在干什么,立刻抽了手,道:“是三郎吧?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半晌,他才聽到了那少年的聲音,從距離他極近的地方沉沉傳來:“沒事?!?/br> 不知為何,謝憐覺得,他這一句的聲音,似乎和平日里有著微妙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