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為自己
一叢淡粉色的石蒜花在假山縫隙中開得格外精神,慕容音只身走向陶襄將養著的那個小院,眼神掠過石蒜花,心中忽而一緊…… 猶記當年,她到薛府去尋薛簡時,眼見他養了一盆粉色的石蒜,開得也是這樣好,回了睿王府,她還讓人用料子做了一身裙擺繡石蒜花的裙。 今日忽而見到這叢石蒜,不知不覺,離當初入薛府找他,已經過去這么多年。 就連薛簡……都已走了一季。 慕容音忽而抬頭看著高天、淡云……眼眶微濕,不知薛簡的魂魄,現在有沒有得到安寧? 若他看著自己,可會怪罪? 隨即卻又搖了搖頭,難道怪罪,就不做了么? 為著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她已沉醉了許久,卻也無法,自古愛恨從來都惹人煩擾,況且世事,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穿過一道垂花拱門,方才觸景生情,此刻慕容音眼眸中沒了那絲靈動,目光空茫地穿過一道道回廊,落在了遙遠的某處。 “那株石蒜花,可是在提醒我,事做錯了?” 慕容音越走越快,袍擺卷起一縷縷輕塵,蒼白的唇忽而抿起,往昔一幕幕風云忽而映在腦海中,又想起在天牢中……那裝著毒酒的酒囊,落地的聲音…… “早悟蘭因?不了結了這樁事情,如何能脫身苦海,又如何能悟得了蘭因?” 慕容音仰起頭,使勁吸著酸澀的鼻尖,暮秋清冷,風吹起她不曾收攏的發絲,不定地飄動著。緊緊閉眼后,再睜開的眸中,斂去那盈盈水意。 “不為你,只為著我自己?!?/br> 慕容音輕輕呢喃著,語聲夾雜在風中,幾乎細不可聞。 “若他日我在九幽黃泉見了你,到時候你要怪我,再怪不遲。我現在……只想送朱惜華下去……” 她輕輕握起掌心,眸中冷靜得像寒潭一般,仿佛連恨意都已經掩去。 再度邁向小院的腳步,沉穩而堅定…… ……………… 在睿王府靜養了近一旬時日,陶襄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每日都服著杜羨魚給他配制的藥,臉色也愈發的紅潤起來。 慕容音走進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掩飾了心緒上的波瀾,面容還含了一絲笑意。 還未進屋門,便看見陶襄披著外衫扶著柱子站在石階上,宛兒則在庭中給他煎著藥,這樣煎藥的事,慕容音懶得做,交給別人又不放心,只好每日讓宛兒代勞。 “你身子可好些?我看著倒是比來時好了不少……” 慕容音在石階下駐足,抬頭看著陶襄,唇色雖然還有些蒼白,可精神卻好了不知多少,一雙大眼睛里也暗藏上了頑靈。 當初杜羨魚曾與她說過陶襄在青州假扮仙道的故事,如今陶襄瞧著有了些人樣,倒也像是能做出假扮仙道這樣事情來的人…… “好了……好了……”陶襄說著又掩唇咳上幾聲,“有杜掌門的藥,有宗主的院子,再有宛兒姑娘親手煎藥湯,縱然是只吊著一口氣,也能活過來?!?/br> 慕容音笑了笑“還病著呢,你就練起這嘴皮子功夫,也難怪是陶半仙?!?/br> 宛兒則輕輕啐了一口“小王爺您不常來,不大清楚,奴婢可是每日都來熬一回藥,每日都要被他如此嘻鬧一番?!?/br> “他見了你,自然是病都要好的快些?!?/br> 慕容音隨意往石桌旁一坐,四處張望了一圈,卻都找不到杜羨魚的身影。 “怎么……杜羨魚去哪了?怎的不見她?” 宛兒笑道“杜姑娘早起練刀去了,算時間……還得有半盞茶時間才回來,您不妨再等等?!?/br> “我等就是了?!?/br> 桌上放著一盤柑橘,府里每日都挑好的果子送來,可是陶襄和杜羨魚都是不愛吃水果的人,現在倒是便宜了慕容音。 慕容音手指輕輕在石桌上叩著,一手又把玩起一個柑橘,此番來找杜羨魚,又是要讓她借用天宗的人馬,去為沈尋珠尋一個新的身份…… 恐怕,杜羨魚得撇下陶襄,遠走一趟了。 半盞茶的時分一到,杜羨魚果然出現在了拱門另一邊,腳步輕健,背負著一把烏鞘刀,幾縷發絲被汗黏在額頭上,還有些微微喘息。 一瞧慕容音的神色,杜羨魚便知道,她此行來必有所求。 “小盈歌,你這面容看似平靜,其實心中……卻藏著事兒吧?”雖是問她,杜羨魚的語聲卻極為篤定。 “你倒是好眼光,不愧是我的杜掌門?!蹦饺菀粽f著,又剝開一只柑橘,塞一瓣到正忙活的宛兒口中,又送一瓣給自己。 “昨夜我帶回來一個女子,你想必是知道的吧?” “知道,”杜羨魚漫不經心地抬起一盞茶,“從側門入的王府,她是什么見不得人的身份?” “她呀?流放犯……” 音方落,除了早就知道內情的宛兒,杜羨魚和陶襄都是一驚,杜羨魚倒還頗平靜,陶襄則直接嚇得咳喘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被驚著了一般。 “哪家的姑娘,竟然得你青眼?”杜羨魚總算是放下了那把烏鞘刀,瞧向慕容音的目光微微動神,她膽子足夠大,竟敢把一個流放犯給帶回府。 “沈家的,她父親以前是郢州別駕,因為擋了朱惜華父親的路,被舉家流放?!?/br> “你想……?”杜羨魚側著眼征詢,“你是不是……想讓我出去給沈姑娘找個新的身份?” “知我者,杜羨魚也!” 慕容音用扇柄敲敲杜羨魚的胸膛,“連哪家我都給看好了,潭州鹽課提舉司副使家的嫡出女兒,你覺得怎么樣?” “你覺得好自然便可以了……” 杜羨魚對大燕的地方官員不是十分熟悉,鹽鐵雖是極為重要的,但杜羨魚對大燕鹽鐵官的了解,也不過在于幾個鹽課司的正使…… 慕容音選了這位副使,倒是不會太惹眼。 “那你要我怎么做?” 杜羨魚撩袍在慕容音對面坐了下來,不必費神尋思,便知道她是要讓自己出去了。 慕容音很是愉快地笑了起來“我想你去潭州一趟,親自去副使江家,讓他收了沈尋珠這個女兒。并且……在明年春日,讓沈尋珠以江家嫡女的身份,讓京中采選良家女的宦官,將她帶進宮去?!?/br> “江副使……如何會遵從?” 慕容音好整以暇地一笑,從懷中抽出一沓信紙“這里頭是他妄顧國法的證據,你不妨告訴他,若是不想做這個鹽課司副使,或是不要他這一家子了,便將話當作耳旁風?!?/br> “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杜羨魚微笑著接過那沓信紙,細細讀了一遍,點點頭,“此事可行,不過……我此番出手,是以天宗的名義,還是……以睿王府的名義?” “你只說是睿王世子的授意便是了,原因由得他去猜。若以天宗的名義,他說不定倒會警覺?!?/br> “好,”杜羨魚點點頭,“今夜我就出發,你等著我的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