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了幾天，方導想不通。

    決定去和這位藝術家王大哥聊聊天兒，看他心里到底怎么估摸的。

    當晚，王導家。

    “王哥，內個，我沒別的意思啊，我也跟張總合作過，也特別喜歡張總。但我就是覺得容若角色吧，咳，不是……十分合適他？”

    老導演沉吟片刻，搬過小桌子，攆了攆黑白參半的小胡子。

    然后蹲吧著，“啪嘰”，給方導開了瓶生啤。

    “是不合適?！?/br>
    “但是，他紅?！?/br>
    方導：“呃……”

    “紅，不就行了嗎？”

    方導很難相信自己的耳朵。

    紅就行？王哥！您、您這個篩選原則是怎么肥四！

    您、您不是有格調的老藝術家嗎？啥叫“紅就行”？

    “……”

    面對后輩的滿臉疑惑不解，王導嘆了口氣，內心也是一把把的寬面條淚。

    他能怎么辦？

    他也很無奈！

    在這部《華都洗冤錄》以前吧，老王導確實一直是個勤勤懇懇、一本正經的老藝術家。

    每次接戲認真挑選，耐心打磨劇本、找演技在線的好演員認真拍，可謂十全敬業老導演。

    然并卵。

    雖然在業界口碑一直不錯，也有點知名度，無奈導演生涯里，卻總是循環遭遇拍出來的作品“叫好不叫座”。

    空有血高的評分，看過的沒幾個。

    反而，身邊那些啟用花式瞪眼睛流量鮮rou小花、啟用邏輯都不能自洽的狗血瞎戀愛劇本的野路子后輩導演們，一部一部流水線爛劇下來，明明從劇本、劇情、構圖、到剪輯、立意哪哪都遠不如他，卻名聲和火熱程度齊飛。

    弄得王導逐漸心態血崩。

    人民的老藝術家，信守的藝術原則怕是過時了，如今曲高和寡。q_q

    所以這次拍《華都洗冤錄》，老王導干脆咬咬牙、采納了同行后輩的建議，舍下一張老臉不要了！

    他也找當紅！

    這次不僅買斷當紅小說ip，還找了狗血金牌編劇唐紗紗，主演也一樣，全部選流量！

    誰粉絲多請誰，誰誰話題度爆表請誰??！

    甚至就連小方導進組，其實也是王導向領導努力像上面爭取的。

    不為別的。

    就因為他覺得年輕小方導這實力絕對杠杠的?！睹駠鴫粲啊纺瞧孑怅嚾菟寄軒饋?！太厲害了！后生可畏?。?！

    方導聽完王導的一通解釋，都快哭了。

    “王導，王哥，您、您也不能自暴自棄??！

    王導嚴肅臉：“胡說！我這哪是自暴自棄？我這明明是掙扎求存！”

    是真的，人民的老藝術家為了收視率，都如此突破自我、極限求生了?。?！他這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不容易的！

    王導想著，一邊噸噸噸灌生啤，一邊翻開網址給方導看。

    “你看你看！”

    手機上，導演王昌寧《萬歷皇帝》，影喵網評分9.5，單集播放量五萬 ，評論300 。

    評論：【良心國產歷史劇】【特別好】【燒腦又深刻】【官場、人性、權謀、智慧的完美結合】【神仙劇本，神仙戲骨】【為什么沒有火】【好看不火系列】

    而隔壁，導演方哲平《民國夢影》第一季，評論畫風卻是：

    【哈哈哈哈哈】【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排雷：這個劇是個be！be！這踏馬就是個劇組被金錢腐蝕了的現代娛樂圈be故事！】【看了十幾集持續懷疑人生】【在彈幕網友們的幫助下我確認存活！】

    評論如此泥石流，評分自然也不高，只有6.5。

    比王導的《萬歷皇帝》評分低了整整3分。

    然而，低了那么多，單集播放量卻直飛六億 ，評論百萬 ，比《萬歷皇帝》高出一、萬、多倍！

    且時至今日，依舊還有海量新粉絲涌入。

    彈幕“入坑晚了我發現了什么寶藏”“媽呀過年期間沒追上大部隊悔不當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swl笑得頭掉”“我笑死了，一神農架還魂草都救不活我”“我不僅看完了還看得津津有味”。

    王導：“你看，差距?！眖_q

    “我拍的那些東西，光評分高有什么用？觀眾又不愛看。你看你拍的這個，多受歡迎呀！”

    “唉。我啊~~也已經四十來歲快五十了，該搞的藝術也搞差不多了?，F在就一個愿望，想拍個大家喜歡、愛看的劇，別叫別人總覺得我這個糟老頭子成天很孤僻怪兮兮?！?/br>
    “……”

    一張桌，兩杯酒。

    方哲平拿起啤酒，噸噸噸。

    王哥的內心，他其實都懂?。?！他太懂了！

    畢竟同樣是為了藝術、為了初心而堅持的硬核導演。明顯一路人，又怎么能不懂呢？

    是。是個人長了眼睛都知道，張赫不合適“三皇子容若”，“花和尚魚云骨”也不該找清秀少年來演。

    但問題是——

    軍閥容若他，實紅??！

    就前兩天，《華都洗冤錄》官網剛把“軍閥寶玉確定出演容若”的消息蓋章發出去。僅僅半小時內，直接又雙叒叕空降熱搜！

    宣傳費都省了，真的。

    粉絲群情高漲，討論度破表，免費“送你上去”！

    整部劇瞬間未播先紅。留言紛紛表示了“馬了”“收藏了”“奶奶的真服氣了”“呵呵噠，老娘到時候一定要定點蹲劇，就蹲一蹲這次軍閥容若又要如何閃瞎老娘的鈦合金眼”！

    再加上，除了超紅的軍閥張總外，《華都洗冤錄》這次還找了另外幾位當紅流量男主、當紅小花女主加持。

    粉絲們自然也都紛紛開開心心自發宣傳、翹首昂盼。

    整部劇現在完全是期待度爆炸狀態，根本不愁沒人看！

    王導：“開心又復雜?！?nbsp;qvq

    身為做影視的，嘴上說啥是為了藝術、滿足自己，唉，最后還是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啊。

    如今，等著看《華都洗冤錄》的觀眾倒是足夠多了。

    可王導和方導這對有著“暗戳戳藝術追求”難兄難弟，卻又開始努力愁著下一個絕世難題——

    整部劇，究竟應該怎么拍，才能不讓觀眾失望？？？

    畢竟，都已經不要老臉、破釜沉舟、啟用了那么多當紅流量，搞了那么多saocao作。

    萬一這一大波當紅流量，還集體撲在他們這兒……

    王導覺得，自己之前堅持幾十年的“老藝術家”一世清譽差不多也就再見了。

    還落個晚節不保。

    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慘絕人寰。

    瑟瑟發抖.jpg。

    不說了，噸噸噸，噸噸噸，再來一罐，噸噸噸。

    一個有理想的老導演，一個有理想的小導演。

    舉杯邀明月，淚目成三人。

    噸噸噸！

    ……

    ……

    數日后，新劇終于進入了如火如荼的拍攝前準備階段。

    演員溝通，改劇本，弄道具，等等等等。

    試妝的前一天。

    “星圖”張總辦公室，屋外狂風大作、烏云密布，屋內也陰氣森森，氣氛一觸即發。

    張總，正一臉陰險地瞇著眼睛。

    一改平日里“總裁你親爹”的溫柔常態。

    今天的張赫，頭發冷靜變態殺人犯式一絲不茍往后梳著，一張俊朗的臉上冷若冰霜式優雅。

    手上帶電的利刃嗡嗡作響，步步逼近。

    謝星辰：“你別過來啊，再靠近我不客氣了！”

    “我絕不讓你動阿灼一根頭發！”

    謝星辰身后，沈灼華瑟瑟發抖掉眼淚：“嗚，……”

    ……

    十分鐘后。

    嗡嗡嗡，嗡嗡嗡。

    修長的手指中，刀具發出喑啞的響聲，椅子腳下，人體頭部結締組織一段、一段落地。

    場面兇殘異常。

    ……咳，既然要演小和尚，確實是得先、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