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家的任何事，一經放大就會變得耐人尋味，肯定能掀起一場風浪來。

    “世子想的法子當然好了?！标愰湃婺降乜粗坛接?。

    蔡辰宇坐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淡淡地說道：“只是小手段，不過是惡心惡心咱們的紀大人罷了，時間長了就沒人相信了?！?/br>
    “咱們的紀大人？”陳榕冷哼一聲，“她什么時候是咱們的了，披了張人皮，內里不定是個什么阿貓阿狗呢?！?/br>
    黃氏瞪陳榕一眼，“你表哥不過是調侃調侃罷了，少扯那些有的沒的?！?/br>
    蔡辰宇也不生氣，“舅母，沒事兒，我不生氣。榕榕懷著孩子呢，她痛快就好?！闭f著，他站起身，“今兒太陽不錯，我陪你們去花園走走?！?/br>
    陳榕對他這幾句話很滿意，捧著肚子嬌聲道：“我困了，不想走?！彼龖言兴膫€多月，能吃能睡，胖了不少。

    黃氏勸道：“你和孩子都不能太胖，不然儀貴人就是例子。走，趕緊跟我出去走走?！?/br>
    陳榕還是不想動，但被黃氏拉了起來。

    三人帶著一群下人，浩浩蕩蕩地往后花園去了。

    司豈紀嬋在門口聊了兩句，剛要進去，就見一輛馬車停了下來，里面走出兩個年輕人。

    二人大概二十左右，一個穿著月白色綢衫，容貌清秀儒雅，另一個穿著道袍，容貌雖一般，但氣勢不俗。

    “他們怎么來了？”司豈皺了皺眉，小聲說道：“穿月白色衣裳的叫趙季青，肅毅伯府世子，另一個叫羅嘉亦，刑部左侍郎的嫡次子?！?/br>
    紀嬋點點頭，原來是司豈的前小舅子到了。

    她想了想，感覺自己沒必要出面，便道：“你去招呼，我就不過去了?！?/br>
    “也好?！彼矩M迎了上去。

    紀嬋剛想轉身，就聽街對面又有人喊了一嗓子：“仵作開飯莊，用的都是死人rou啊?！?/br>
    那人喊完就跑，還是往胡同里鉆，就見街上正在閑晃的一個男子幾大步就追了上去。

    “司三哥，這是怎么回事？”趙季青目瞪口呆。

    羅嘉亦指指身邊的長隨，“用不用兄弟幫忙？”

    司豈用余光看了一眼歸元居門口剛剛探出頭來的萬管事，笑著說道：“不要緊，小事?！?/br>
    司豈招呼客人上樓。

    紀嬋往后廚轉了一圈，見一切井然有序，又回到飯莊門前。

    此時已然正午，正是上客人的時候，歸元居的客人也越來越多。

    只要有客人下來，就有伙計上前說幾句什么，隨后客人便會往四季緣的方向看一眼。

    四季緣新開張，按說捧場的客人應該不少，但因著首輔公子的身份，司豈不好造勢，反倒冷落了門庭。

    在門口迎客的小伙計對紀嬋說道：“紀大人，歸元居肯定在壞咱們飯莊的名頭?！?/br>
    司豈推門走出來，問伙計：“知道哪兒能抓到老鼠嗎？”

    小伙計道：“咱們鋪子里的老鼠前一陣子都抓凈了，現在沒有?！?/br>
    紀嬋明白司豈的意思了，壞笑著說道：“二十個大錢一只，你有地兒買去嗎？”

    小伙計眼睛一亮，“有啊，天祥樓外扔泔水的地方總有，只要想抓，一天能抓個十幾只?！?/br>
    司豈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塊銀子，扔到小伙計懷里，“都歸你了。去吧，多抓幾只來?！?/br>
    “得嘞?！毙』镉嬆樕蠘烽_了花，撒丫子就跑，“三爺擎好兒吧，小的馬上就回?！?/br>
    紀嬋笑道：“司大人這個主意好?！?/br>
    司豈也笑，道：“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br>
    小伙計走了，又有一輛馬車在四季緣門口停下來，車前頭跳下來一個小廝，先看看四季緣，又回頭看看歸元居，對車門里面的人說道：“老爺公子，有兩家飯莊，一邊叫歸元居，一個叫四季緣，咱們去哪個？”

    口音不是京城本地的，應該是真客人。

    馬車上下來兩個男子，五官很像，一看就是親父子。

    “兄臺，四季緣開門了嗎？”年輕人隔著一丈多的距離拱了拱手。

    司豈說道：“開門了，新菜色，新口味，只是不知兄臺吃不吃得慣?！?/br>
    他這話說得四平八穩，既介紹了飯莊，又說明了利弊，絲毫沒有拉攏強迫的意思。

    四品大員居然在飯莊當店小二了。

    紀嬋有點想笑。

    “爹，新口味，咱好不容易來京城一趟，就嘗嘗新口味如何？”年輕人說道。

    中年人搖搖頭，又看看歸元居，“京城講究老字號，不知那歸元居主打什么菜?！?/br>
    歸元居的伙計遠遠地看著，聽見對話也不敢過來招呼。

    司豈給紀嬋使了個眼色，讓她跟自己進去。

    紀嬋一琢磨，他們剛抓了老鼠，等會歸元居肯定會鬧起來，屆時他們此刻多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變成嫉妒歸元居的證據。

    不如什么都不說。

    兩人在大堂站了片刻，果然沒等到兩位客人進來，便上了樓。

    剛到二樓，傳菜伙計就端來了水煮魚。

    三個伙計，每人端一份，精致刻花的黃銅盆，紅呼呼熱辣辣的油湯，濃香飄得到處都是。

    “什么味兒這么香？”

    “確實香?！?/br>
    “這味兒絕了，老子更餓了?！?/br>
    “怪不得司大人敢把館子開到這兒，光是這道菜就不簡單了?！?/br>
    ……

    司豈推開大理寺官員的包間門，回頭看了紀嬋一眼。

    紀嬋搖搖頭，指指李成明那間——一來她不想厚此薄彼，二來，他們同進同出，有點兒夫妻檔的意思，傳出去不好。

    司豈明白了，笑著頷首，進了包間。

    伙計正在撈出飄在油湯上的配料，一桌子人，除左言外，都在盯著伙計的動作。

    左言見司豈進來，站起身，笑道：“司大人，這道菜好，不但香，而且勾人食欲?！?/br>
    司豈道：“這就是道下飯菜，怕辣的嘗試著來，不要用下面的配菜，配菜更辣?！?/br>
    同樣的話紀嬋也在說，“……如果實在覺著辣，就喝口涼茶，試試不辣的菜?！?/br>
    捕頭老董用漏勺撈起一勺魚rou，先放到李成明的碟子里，隨后又給兄弟們一人分了一勺，自己也撈了一大塊……

    “哈哈，過癮，香！”他大聲贊道，“紀大人，你要發財了?！?/br>
    紀嬋笑道：“多謝多謝，借你吉言?！?/br>
    李成明放下筷子，真情實感地夸了幾句飯莊和菜品，隨后便進入了正題，“紀大人，這樁案子被章世子稟報了冠軍侯，冠軍侯非常重視，不但知會了府尹大人，而且還著人往西北捎信，要求邊關對往來商販嚴查?！?/br>
    “府尹大人要求在下放下所有案子，只忙這一樁。然而，好幾天過去了，在下還是一無所獲呀?！?/br>
    紀嬋道：“包家的商隊呢，已經回西北了嗎？”

    李成明道：“正是，已經走一個多月了，在下追都沒地兒追去?！?/br>
    “包家做生意沒什么問題，跟左鄰右舍關系也不錯。唉，說句不該說的，在下就是想找的替罪羊都沒找到?！?/br>
    找不到替罪羊，是因為心里存著善念，這也是紀嬋肯招待這些人的原因。

    李成明這幾日確實憔悴許多，發際線上多了好幾根白發，圓鼓鼓的肚子也癟下去一大圈。

    紀嬋正想說點兒什么安慰李成明，就見一個伙計端著一盆毛血旺走了進來，說道：“紀大人，小二回來了，就在樓下等著呢?！?/br>
    小二是抓老鼠的那個。

    紀嬋便道：“李大人，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些讓人傷腦筋的事用完飯再說?！?/br>
    李長明只好笑道：“紀大人先去忙，咱們用完飯再聊?！?/br>
    紀嬋從樓上下來，司豈已經在下面了，小二并不在。

    “人呢？”她問道。

    司豈道：“去凈手了?！?/br>
    “老鼠呢？”紀嬋又問。

    司豈抬了抬下巴。

    飯莊的門關著，但紀嬋知道他指的方向是歸元居。

    她聳了聳肩，“破案了，胖墩兒這睚眥必報的性子絕對隨你?！?/br>
    司豈的薄唇勾了起來，他最喜歡紀嬋說這樣的話，每次聽見他都有一種老夫老妻的錯覺。

    平常，但美好。

    “男人剛點兒好，不被人欺負?！彼徽Z雙關。

    “老鼠！”街對面傳來一聲驚吼。

    “兩只，這還有?！?/br>
    “三只，三只！”

    “歸元居這是不想做了吧?！?/br>
    “不吃了，不吃了！”

    “對，不吃了！”

    “四季緣，一定是四季緣干的！”

    “走，找他們算賬去！”

    ……

    老萬帶著一眾伙計沖到四季緣，插著腰喊道：“司大人，紀大人，在下知道你們都在，仗著官身暗地里整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當面鑼對面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