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紀嬋問道：“這里有活水，寧河還是瀾河？”

    老汪打開窗子，說道：“瀾河，小酒館北邊就是，引條溝渠很容易的事兒?！?/br>
    窗子一開，風便灌了進來。

    紀嬋抽了抽鼻子，“好像有股臭味兒?！?/br>
    老汪道：“這怎么可……”這話他沒說下去，用手堵住了鼻子。

    第50章

    八個人，臉黑了四個。

    只有司豈、紀嬋和董大人面不改色。

    還有一個司岑，他的臉非但不黑，還隱隱有著幾分好奇，“三哥，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案子了？”

    董大人說道：“這味道是河漂的?！?/br>
    司岑奇道：“什么叫河漂？”

    董大人嘆了一聲，“河漂，就是漂在河里的尸體，若是漂的日子久了，還可能膨脹變形，腐臭無比?！彼榈乜戳丝醇o嬋，“紀大人又要辛苦了?！?/br>
    左言捂著鼻子，勉強說道：“這種溝渠，很容易有死狗死貓，不一定是人?！?/br>
    小酒館的伙計拿著菜單和酒水單進來，與兩個婢女耳語一番，當即就是一驚，作揖道：“諸位大人稍坐，小的這就去看看?！?/br>
    小馬和羅清也出去了。

    不多時，那伙計尋了一架木梯子，靠在墻上，小馬率先上去，剛到墻頭就驚叫了一聲：“是人是人，還是個女人！”

    司豈道：“今兒這酒喝不上了，改日吧，我和紀大人瞧瞧去，你們能去的就去，忍不了的留下?！?/br>
    幾位大人都起了身，包括左言。

    一行人剛出門，就見一名華服男子帶著兩個長隨從花園里趕了過來。

    “哎呀，是左大人和司大人吶?！蹦侨讼褚姷接H爹一樣撲了過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br>
    紀嬋笑了笑。

    巧了，酒肆是汝南侯世子蔡辰宇開的——他是陳榕的男人。

    左言拱手道：“蔡世子客氣了?！?/br>
    蔡辰宇的視線在司豈臉上一瞥，隨即便挪開了，他說道：“左大人，幾位大人，你們都在可真是太好了，盡管事情沒出在酒館，卻也是一條人命，咱們一起過去瞧瞧如何？”

    左言道：“正有此意，蔡世子請?！?/br>
    蔡辰宇道：“諸位大人請?！彼聪蛄思o嬋，“紀大人也在啊，好久不見?！?/br>
    紀嬋微微一笑，就算打過招呼了。

    蔡辰宇見她態度冷淡，也不多說，帶著眾人從西北角的角門出了園子。

    溝渠三四丈長，不到一丈寬，為保護水土不流失，水渠兩側還貼上了碎石板。

    一具年輕女尸被水洞上的鐵柵欄擋住，靜悄悄地躺在水渠里，一頭海藻般的青絲隨著水流輕輕搖動著。

    尸身已是巨人觀狀。

    五官變形腫脹，眼球突出，嘴唇變厚，外翻，綠色的舌尖伸出，難以辨認其容貌。

    腹部膨隆，綠色小襖敞開著，粉色的肚兜在夕陽的照射下格外刺眼，脖子和腳上的皮膚呈污綠色，腐敗靜脈網清晰可見……

    司岑只看一眼，便跳到司豈身后去了，臉色也沉郁起來。

    蔡世子腿一軟，急急退了兩步，被兩名長隨一左一右架住了。

    司豈道：“蔡世子報官吧?！?/br>
    這是順天府的案子，他們沒有道理直接插手。

    蔡世子道：“已經讓人去了，可是這尸體怎么辦，水從這兒流進去，怪惡心人的，能不能讓人先把尸體撈出來?！?/br>
    “撈不好會爆炸了，到時候園子里更難堪?！奔o嬋面無表情，“河里的尸體從來不少，蔡世子不必介懷?！?/br>
    “嘔……”

    “嘔！”

    “紀大人你……”老汪捂著嘴，飛一般地跑掉了。

    其實，紀嬋也想撈尸，但司豈是上官，而且案子也確實是順天府的案子，她不好自作主張。

    好在順天府不遠，李成明李大人帶著捕頭和牛仵作很快就趕了過來。

    李大人讓捕頭們帶著擔架下去撈尸，隨后與諸位團團拱手，“蔡世子安好……諸位大人都在，這可是太好了?！?/br>
    蔡辰宇的小酒館沒開多久就出了這事，還讓司豈和紀嬋看了笑話，他心里不痛快，怪聲怪氣地說道：“李大人，最近京里不太平啊，又是起火，又是碎尸，這會兒又出來這么一個案子，也忒不像話了?！?/br>
    李大人拱了拱手，“蔡世子見諒，于此下官也是毫無辦法啊，總有那兇徒枉顧人倫，唉……”

    司岑大概又緩過來了，說道：“三哥，瀾河的水還是挺深的，這也看不著什么傷口，說不定是溺死的吧?！?/br>
    他知道司豈當年的事，所以替李大人出頭，就是下蔡世子的面子。

    牛仵作蹭到紀嬋身邊，顫巍巍地問道：“紀大人，這等狀況該如何分辨是自殺還是他殺，溺死還是其他方法殺死的呢?！?/br>
    紀嬋不答反問，“牛仵作，怎么不見你和王虎來國子監聽課呀？”

    牛仵作趕忙拱了拱手，“那都是大人們去的地方，小的們不敢亂闖?！?/br>
    司豈道：“這門課是皇上親自給你們開的，你們不去便是欺君，三天后與王虎一起去?！?/br>
    牛仵作哆嗦了一下，“小人領命?！?/br>
    說話間，尸體被打撈上來了。

    一干人立刻避走。

    李成明求救似的看著紀嬋，“紀大人，幫幫忙吧，老牛對這樣的尸體沒什么好辦法。

    紀嬋和司豈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司豈問道：“就地驗，還是去順天府？”

    蔡辰宇上前長揖一禮，道：“司大人，紀表妹，千萬不要在這兒驗，求你們了?！?/br>
    紀嬋道：“去順天府吧，死者是女子，給她保留一些尊嚴?！?/br>
    司豈重重點頭，“好?！?/br>
    老汪和另兩位大人沒有那么強烈的好奇心，回家了，左言、董大人和司岑都跟了過去。

    紀嬋道：“左大人可以不去的?！?/br>
    左言捂著鼻子，說道：“該學的總要學一學，躲不過的?！?/br>
    紀嬋便豎起了大拇指。

    順天府。

    還是在上次那間耳房進行尸檢。

    紀嬋只留小馬和牛仵作，其他人全趕了出去。

    三人全副武裝，各自帶了三層口罩，然而，空間狹小，即便如此，臭氣也依然讓人難以忍受。

    紀嬋取出剪刀，剪掉衣裳。

    露出死者墨綠色的皮膚，腹部膨脹如鼓，肛門脫出，zigong和yindao也因受壓而脫了出來。

    小馬“嘔”兩聲后穩住了，牛仵作則直接跑出去了。

    紀嬋原本還能挺住，卻因為他二人的反應也差點嘔出來。

    她定定神，把衣服小心撤出來，開始檢查。

    “夾衣，錦緞，銅扣兒還在，衣襟上沒有掙開撕裂的痕跡，可見死者的上衣原本就是敞開的?！?/br>
    “裙子長于尸體下半身，上衣也有些肥大，如果所料不差，這不是死者的衣裳?！?/br>
    “沒有襪子和鞋，也許順著瀾河飄走了，也許還在兇手的院子里?！?/br>
    “除了扣子之外，暫時沒發現能夠標志身份的東西?！?/br>
    紀嬋揚聲問等在外面的李大人，“最近有報失蹤的嗎？死者年齡估計不會很大?！?/br>
    回答的是捕頭老董，他跟紀嬋的同僚董大人是同族。

    “有一個，四天前來的，是個賣唱的老頭兒，他說他孫女被人掠走了，但不知道誰掠的，我帶人找三天都沒找著?！?/br>
    “不會是同一個吧?！崩隙穆曇粲行┌l顫。

    董大人道：“什么不能，八九不離十了?！?/br>
    紀嬋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六合茶館就碰到過一個漂亮的賣唱小姑娘。

    因為想起了那個姑娘，紀嬋便沒剃死者的頭發，而是小心地扒著頭發找了一遍，然后取出鑷子，把鼻子和口唇檢查了一番，說道：“頭顱沒有外傷，眼球里有出血點，可能死于窒息，鼻梁有骨折，口唇有傷?！?/br>
    頭顱檢查完，檢查上下身的尸體表面。

    “脖子和上身未發現外傷，yindao有挫傷，死者可能被強暴過?！?/br>
    “背部無外傷，有一塊黑斑?！?/br>
    紀嬋完成了尸表檢驗，準備打開腹腔。

    她取出解剖刀，在腹部刺一刀，打開一小道口子。

    腫脹的腹部開始像漏氣的皮球一般向外泄露腐敗的臭氣。

    紀嬋趕緊叫小馬一起出去——尸體里的腐敗氣體對人體有害。

    李大人小跑著迎了上來，問道：“紀大人驗完了？”

    “哪有那么快?！奔o嬋搖搖頭，“李大人，遣人去問問報案的老者，他孫女后背是不是有塊胎記?！?/br>
    “另外，再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搶走他孫女的人的容貌，我要畫像?！?/br>
    李大人喜不自禁，“好好好，那可敢情好，老董，快派人走一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