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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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辰輕輕嘖了一聲,說:“我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信?!?/br> 慕明棠都氣得不輕,謝玄辰老是騙她,偏偏她每次都信。慕明棠生氣了,說:“你這個人老是這樣,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br> “我逗你玩呢。雖然最開始騙你,但是等到了后來,我哪一次真的欺瞞過你?” “沒有嗎?”慕明棠懷疑地看著謝玄辰,“我怎么記得有很多次?” 被慕明棠用這樣的目光看,謝玄辰也有些慌了。他莫非真的騙過?謝玄辰拿不準,于是很快換話題:“沒有,你記錯了。你不是想喝酒嗎,正好此時良辰美景,美酒佳人,我們喝一杯?” 慕明棠看著謝玄辰,心想確實是佳人。于是她也點點頭,道:“好啊?!?/br> 謝玄辰說完,一轉頭看見后面黑壓壓的丫鬟,立馬嫌棄地皺眉:“你們怎么還在這里?都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們?!?/br> 王爺語氣里的嫌棄如此真實,侍女都感受到些許受傷。她們不敢再攪擾王爺的興致,放下酒具后,就魚貫告退。 侍女先前在回廊上掛了燈籠,此刻侍女都走了,花園里也不覺得暗。慕明棠四下看看,說:“你剛才應該讓她們留套座椅的?,F在人都被你打發走了,我們坐哪兒?” 謝玄辰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他直接掀開長袍坐在木階上,長長的雙腿跨過臺階,隨意放在地上:“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周圍這么多東西,我們還能找不到坐的地方?” 慕明棠一想也是,她被嬌養了太久,都忘了席地而坐的感覺。她學著謝玄辰的樣子坐在臺階上,剛才站在看不覺得有問題,坐下來之后,慕明棠才發現不太對。 “為什么我的腿放不到地上?” 謝玄辰低頭瞅了瞅,給建議道:“要不,你再往下坐兩階?” 慕明棠被這句話傷害到了,她用力瞪了謝玄辰一眼,怒道:“我不!” 說完,她費力地想要嘗試夠到地面,然而她伸直了腿都十分費力,謝玄辰卻能輕輕松松地踩到地面上。 謝玄辰看了一會,如實道:“不是姿勢的問題,是單純長度不夠?;蛘呶覀儞Q個臺階矮的地方,你再試試?” 慕明棠仿佛在自取其辱,她默默收回快抽筋的腿,倔強地維持著她最后的尊嚴:“不用?!?/br> 謝玄辰識趣地不再提這個話題了。他取過酒杯,重新為她滿上酒,然后遞給慕明棠。 夜風悠悠蕩蕩,春日的風,即便在夜里也帶著柔意。海棠隨著夜風簌簌飄落,宛如下了一場紅色的雨。 許多花瓣落到謝玄辰和慕明棠身邊。慕明棠看著眼前飛舞的海棠花瓣,明明周圍沒有一點像曾經的家,可是慕明棠就是覺得自己回到了家鄉。 或許,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一杯酒不知不覺喝完了,慕明棠仰頭看向天上的繁星,問:“你認識天上的星宿嗎?” 謝玄辰在給慕明棠倒酒,聽到這話,只是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大概認得幾個?!?/br> 慕明棠接過酒,小口小口地飲著:“那你來給我指星宿吧?!?/br> 謝玄辰自然無有不從,他挑著幾個好認的,一個個指給慕明棠。他怕她覺得枯燥,還特意挑了幾個奇野的傳說故事說給她聽。慕明棠酒量本來就不好,這樣聽著謝玄辰說話,更沒有察覺。謝玄辰給她遞一杯,她就喝一杯,沒多久就暈了。 她忘了,這并不是自己家里釀的海棠酒,而是謝玄辰準備的。他準備的酒,可想而知后勁極大。 慕明棠飄飄乎乎,她最開始坐著聽,后來慢慢靠到圍欄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她閉上眼睛,慢慢睡著了。 謝玄辰察覺到慕明棠沒動靜,一轉頭,果然已經睡著了。其實謝玄辰沒喝多少,反倒是慕明棠被灌醉了。 此時氣氛正好,繁星滿天,花落如雨。她靠在廊柱上沉睡,面色微紅,宛如海棠堪折,不勝嬌艷。 頭頂是星辰,身邊是海棠。明明是沒有什么牽連的東西,此刻卻讓人覺得格外安寧。 最近春風回暖,夜里不陰也不冷,倒不怕慕明棠睡著了著涼。謝玄辰看著慕明棠恬靜的睡顏,一顆心既平靜滿足,又蠢蠢欲動。 祝楊宏問他為什么時候要孩子,馬崇在信中也委婉地表示過他該考慮子嗣了。 曾經他滿心滿眼都是權勢天下,根本沒法想象自己會成家立業,甚至和另一個人育有子女。等出事之后,他連活著都不想,就更不想有小孩這種拖累了。 但是前些天祝楊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謝玄辰發現他雖然吃驚,但是并不排斥。如果這個人是慕明棠,他光想想日后會有一個孩子,帶有他和慕明棠的血脈,長得既像父親又像母親,就覺得無比期待。 如果日后他真的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孩子,他一定從小就告訴他,你是最好的,無需和這世上任何人比較。 他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嚴厲但不疏遠的父親,至少,不要像他和謝毅。 謝玄辰把玩著手里的酒杯,忽然抬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謝玄辰嫌棄地嘖了一聲,隨手把銀杯扔到地上。 這么小的杯子,喝起來有什么勁兒。喝著生氣,還不如不喝。 他也撐在欄桿上,回頭看慕明棠的睡顏。她睡得實在很安靜,其實謝玄辰之前的睡眠并不好,可是自從慕明棠來到他身邊,看到慕明棠睡得那么安靜祥和,謝玄辰也莫名可以很快入睡。 他雖然沒有經驗,但并不代表他不懂。慕明棠睡在身邊他才覺得安心,之前一心放慕明棠改嫁,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愿意,之前從沒有考慮過要孩子,甚至沒想過成婚,但如果那個人是慕明棠,就覺得很期待。 諸如此類。這些變化,其實種種都指向一個問題。他喜歡身邊這個人,以致融入骨血,愿意為她放下屠刀,愿意為她自帶枷鎖,也愿意為她重整旗鼓,再謀權勢之巔。 幸運的是這個人是他的妻子,此生他們都會牢牢綁定在一起。不幸的同樣是她已經是他妻子,她認識他太早,他卻太晚。 既定的相處模式已經形成,想再進一步,總是患得患失,束手束腳。 謝玄辰有些憂傷地嘆了口氣。 這真是一件十分cao蛋的事情。 謝玄辰越想越覺得自己悲劇,他盯著慕明棠,總覺得她杯子里的酒比較好喝?,F在他都能看到慕明棠唇上的水澤。 謝玄辰心想這樣乘人不備,不算正人君子,但是他轉念一想,他本來也不是正人君子啊,在乎這些書呆子的理論干什么。這個想法宛如蠱惑。謝玄辰越看越蠢蠢欲動,終于忍不住俯身,吻向慕明棠唇角。 這個吻一觸即分,謝玄辰仿佛做了什么壞事一般,很快坐直。明明只是很淡的酒味,可是謝玄辰像喝多了一樣,十分上頭,整個人都暈暈的。 有點醉,但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醉。 謝玄辰又靠在欄桿上冷靜了一會。夜風溫柔,暗香浮動,謝玄辰坐了許久,最后悠悠嘆了口氣。 他起身將慕明棠抱起來,踩著滿地海棠花瓣,慢慢朝寢殿走去。他明白自己的感情,也明白慕明棠對他的感情并沒有到這個程度。 甚至他懷疑遠遠不及。 孩子的事并不急,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相比之下,他比較著急慕明棠的腦子。 他得想辦法讓慕明棠扭轉觀念,要不然,她真以為自己還小,跟小孩子玩過家家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留言抽50個紅包,謝謝大家~ 第76章 陰影 四月初一, 一夜間海棠盛放。這回, 全城人都知道安王妃的生日在四月初一, 并且最愛海棠。 慕明棠自從得知熏香有問題后,之后所有香料都換成果子熏香。每日一框框上好的果子往外倒, 奢侈程度連相南春這種見慣了宮廷花銷的, 都覺得太過浪費。 雖然錢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但是謝玄辰的狀況卻明顯好轉起來。依小道士的話說, 距離治療完成還遠得很, 可是謝玄辰漸漸適應了強度,慢慢往東路練武區走, 開始恢復力氣了。 慕明棠聽到“恢復”這兩個字的時候, 表情也不太好。原來,他現在的力氣, 只是虛弱? 王府中如今關系錯綜復雜, 但是無論水多么渾,謝玄辰重新練武的消息必然是個重磅炸彈, 消息不可能不傳回宮里。 但是這次宮里還沒來及做些什么,就有另外一樁大事發生了。北戎皇帝派了使者前往鄴朝議和, 為首者是北戎八王子耶律焱。如今, 議和隊伍已經進入鄴朝, 即將抵京。 整個京城都因為這件事轟動起來。北戎占有幽云十六州, 兵強力壯,依靠幽云十六州的物產和地利,一直對鄴朝虎視眈眈。而西夏握有西域古道和隴西馬場, 也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相比之下,鄴朝就有些弱勢了。其實鄴朝繼承自周,一直都是武將篡位篡出來的天下,早期軍事實力并不弱。 只可惜當權者自己是造反發家,之后就尤其害怕旁人有學有樣。等皇位到了謝瑞手里,謝瑞極度忌憚武將,習武之人紛紛下放?;实圻@樣表態,隨后上行下效,整個國家都處在一種不正常的崇文抑武中。 邊患從來都是朝廷的一等難題,所有文官對著戰報都一籌莫展。如今軍事強國北戎主動來和他們議和,實在是前所未有,不敢想象。 這可并非小事,從宰執到百姓,所有人都緊繃起心,對議和一事極其重視。等北戎使者抵京后,皇帝在早朝上隆重歡迎,并且兩日后還設了盛大的歡迎宴會,為北戎隊伍接風洗塵。 這次宴會涉及國家顏面,皇帝皇后十分重視,受邀參宴的人各個身份不菲,并且每人都盛裝打扮,生怕在北戎人面前丟了朝廷的顏面。 接風宴當天,宮城張燈結彩,衣香鬢影,盛大非常。宴會尚未開始,早到的女眷都坐在花廳里休息。眾人聚在一塊,不由說起最近的趣事來。 如今頭一件稀罕事,自然當數朱雀街一夜改頭換面,街道兩邊的樹全被換了。 最開始只是一個夫人提起,隨后有人應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最后所有人都討論起安王妃來。 “前幾日安王妃過生日,陣仗未免太大了吧。我嫁到京城外的姐妹,都知道朱雀街一夜之間開滿了海棠花,頗有當年武后冬日辦百花宴的架勢?!?/br> 慕明棠沒有舉辦生日宴,可是誰都知道她的生日,并且還知道,慕明棠沒有邀請她們。 真是個令人尷尬的認知。 “何止呢?!绷硪粋€侯夫人接話道,“安王妃用度極其奢侈,聽說她嫌棄香料香餅等味道是死的,所以只用果子熏香。上好的蘋果,她只用來給屋子、衣服熏味,味道一淡,她就全拿去扔了。她一天光熏香用的果子就要換三次,這還不算衣食等花銷呢?!?/br> 眾人光聽著就倒抽氣,蘋果她們不是買不起,可是架不住天天如此。便是宮里皇太后,也不至于用新鮮水果熏香呢。 “天吶?!币粋€年輕的侯府繼室捂著嘴驚嘆了一聲,她畢竟是繼室,出身不如這些正頭嫡妻,連教養學識也差些。她心中疑惑,就忍不住問了出來:“不是去年就說安王活不過新年么,眼看這都四月了,安王怎么還好端端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早就說謝玄辰只剩一口氣了,但是謝玄辰就是一直不死。 他這口氣可真長。 然而想歸想,卻沒人說出來。侯府繼室說完后見眾人冷場,沒有人接她的話茬,才有些慌了:“我年輕不懂事,說錯了什么嗎?” 沒有人搭話,這時外面傳來太監的唱喏聲:“安王妃到?!?/br> 眾女眷精神一震,全都裝作沒聽到侯府繼室剛才的話,齊齊站起身來:“安王妃好?!?/br> 慕明棠走進來,見滿堂華彩一齊向自己行禮,問安聲高低起伏。慕明棠沒有多想,點點頭,道:“不必多禮,起?!?/br> 眾人道了謝后,才又娉娉裊裊坐回原來的座位。因為慕明棠來了,花廳中座次發生些小小的變化,但是總體來說,眾人還是按之前那樣分布著。 明明人沒有變,場合也沒有變,可是慕明棠來了之后,花廳中氣氛卻截然不同。她們剛才還你一言我一語地,擦著邊說安王府的閑話,然而如今慕明棠一進門,再無人敢表露分毫。 剛才說話的侯府繼室更是心驚膽戰,一口大氣不敢多喘,生怕引起慕明棠的注意。 慕明棠倒沒有多想,她已經習慣了這些人陰奉陽違,對著她說一套話,背著她又是一套。人活在世都是各過各的日子,自己生活中至少十分之九的事情,其實根本沒有人關心。同理,別人的事,別人的看法,百分之九十九都毫無用處。 和她們計較,反而才是給她們臉了。慕明棠都懶得追究她進門時花廳中詭異的安靜是怎么回事,反正無論這群人怎么想,都沒法改變她順心順意的運勢,反而還要處處讓她。 看不慣,那就忍著嘍。 慕明棠坐下后,看到了久違的老熟人,蔣明薇。慕明棠可很久沒挑事了,她一見到蔣明薇,立即熱情地打招呼:“晉王妃,原來你也來了?這可真是難得,我印象中,至少三個月,沒有在外面見過你了吧?!?/br>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蔣明薇臉上的笑都僵硬了,勉強給自己撐顏面道:“我最近感染了風寒,不想出來過病氣給旁人,就一直待在府中養病。我倒是沒覺得許久不見二嫂,倒不想嫂嫂如此掛念我。嫂嫂若是想見我,隨時可以來晉王府?!?/br> 蔣明薇在正月十五惹皇帝生了很大的氣,連皇后、謝玄濟都被波及。這幾個月連謝玄濟都夾著尾巴做人,更別說要在皇后、謝玄濟手下討日子的蔣明薇了。 蔣明薇為什么沒有出門,豈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也得虧這次北戎使者入京,皇帝大辦宴席,所有王孫公卿都要出席,蔣明薇才能順勢出來。無論皇后對蔣明薇多么不滿,現在,蔣明薇都是謝玄濟名正言順的正妻,斷沒有讓侍妾出來應酬的道理。 眾人今日瞧見蔣明薇后心知肚明,她們看在蔣家和晉王的面子上,一個個揣著明白裝糊涂,沒有人不長眼地問蔣明薇前段時間去哪兒了。偏偏慕明棠,一上來哪里最痛踩哪里。 慕明棠絲毫沒有戳人痛腳的自覺,依然熱情又殷切地和蔣明薇拉家常:“我去晉王府真的方便嗎?聽說晉王府內規矩肅清,掌事的都是皇后身邊的親信女官。我貿然登門,若是哪里規矩不對,豈不是會惹女官不快?” “嫂嫂這是說什么話?!笔Y明薇今日臉上傅了很重的粉,看著蒼白又僵硬,她聽到慕明棠的話后扯了扯嘴角,蔣明薇應當是想做出微笑的模樣,可是這樣要笑不笑,反而顯得怪異,“母后最是喜歡二嫂,時時告誡我要和二嫂學習。你若來晉王府,母后知道了高興還來不及,她身邊的女官怎么會挑剔二嫂呢?” 慕明棠嘴角帶笑,語氣挑著旋“哦”了一聲:“原來皇后還和弟妹說過這些話,實在讓我慚愧。既然弟妹不嫌我添亂,那我就卻之不恭了?!?/br> 慕明棠這話簡直是明著挑事,幸災樂禍得毫不掩飾。都是王府,為什么獨獨晉王府規矩井然,由宮中女官掌管著調度,而一墻之隔的安王府,卻還是任由慕明棠胡鬧呢? 還不是因為皇后對她們兩人區別對待。蔣明薇和慕明棠同為正室王妃,可是在府中的地位,日子的舒坦程度,卻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