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自苦
沒過兩日,季家果然送來了消息。 裴錦箬聽說后,默了默,轉頭對綠枝道,“去跟大爺和三爺說一聲,后日,我們一道去相送?!?/br> 那一夜,葉槐生尋找季舒雅的面帶急色,并沒有改變什么。季舒雅還是定下了南下之行,就在后日。 通衢碼頭,南來北往,運河湯湯。 季家的船早已??吭诹舜a頭之上,一共五艘,后面四艘皆是滿載的箱籠,俱是季舒雅的嫁妝。 她一身利落的妝扮,立在船頭甲板,吹著風,見得裴錦箬兄妹三個騎馬而來,便是歡喜地笑著,三兩步從甲板之上一躍而下。 “你們來了?我還當趕不及再見你們一面了?!?/br> 她到得近前,便是拉了裴錦箬的手。 裴錦箬著意看她兩眼,覺得她與那夜相比,有些不同。雖然瘦了些,可一雙眸子疏落湛湛,平和從容,比她們初初相識時,更積淀了許多。 人皆會變,或許,舒雅jiejie是真正已經正式與這座鳳京城告別了吧! 裴錦桓和裴錦楓兄弟二人與季舒雅闊宣一番,便是與季舒玄挪到了一邊說話。 裴錦箬被季舒雅拉著,轉而手心里,便被塞進了一只匣子。 “多謝你那日給我的添妝,這是我回給你的?!笔中睦锏南蛔硬恢?,甚至有些輕飄飄的,裴錦箬手輕輕一動,還不及動作,便被季舒雅虛虛按住,“不許推辭!否則,我便不高興了。相交一場,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待你成親之時,我未必能來,雖然我也盼著嵐庭能得償夙愿,可我也知道,這世間,有太多不盡如人意??傊羰悄艹梢患胰?,自有后話,可這,是我將你當作知己的饋贈,因而,你必須接著?!?/br> 話到這份兒上,裴錦箬自然不能再推辭,“那便謝謝舒雅jiejie了!回頭空了,咱們通信?!?/br> 季舒雅自然是欣然點頭。 這個時候,時間好似又過得飛快。不一會兒,便聽得季家老爺派人來催季舒雅登船啟程了。 縱有千般不舍,也終得離別。 “錦箬!我回頭,給你來信!你千萬要記得給我回信??!”季舒雅在船頭朝著裴錦箬招手,河上風大,她又怕裴錦箬聽不見,圈起手,用力喊道。 “一定。jiejie你一路保重,到了記得來信報平安?!迸徨\箬亦是用力揮動著手里的帕子。 河面寬闊,季家的幾艘船很快便離得遠了,船尾季舒雅的身影漸漸小成了一個黑點。 裴錦箬回過頭來,目光不經意往邊上一瞥,驀然便是凝在了岸邊的某一處。 沒在碼頭之上,而是離著碼頭有一段距離,一棵柳樹下,前面有些堆放的雜物,堪堪遮掩住了他的身形,不是葉槐生又是哪一個? 如今,天氣已經暖和了起來,可他身上,卻還穿著厚實的披風,襯著蒼白的面色,越發顯得人清癯。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裴錦箬的目光,只是視線追隨著季家那幾艘船,直送到天際,遲遲不肯收回。 這般敏銳的人,真是不應該。 裴錦箬想道。 身畔,光線略暗,裴錦箬側過頭,見季舒玄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向了岸邊立著的那道身影。 “你說……這又是何苦?”裴錦箬似是自言自語般問道,且問得沒頭沒尾。 季舒玄卻是聽懂了,目下微微閃動道,“自苦居多吧!葉大哥……也是情非得已?!?/br> 裴錦箬抿了抿嘴角笑,眼底似極快地掠過一抹譏誚,卻到底沒有說什么。這件事中,她沒有辦法同情葉槐生,在她看來,受傷最重的,是季舒雅。不過,既然季舒玄都覺得葉槐生情有可原,那她還有什么好說的? 情非得已……這些男人,總有太多情非得已,其實,無非就是他們的心太大,要裝的東西太多,而女人,從來排不到前面緊要的位置。如此……而已。 “錦箬!”季舒玄收回了視線,躊躇了片刻,有些遲疑地喚了裴錦箬的名字。 她抬起頭來,見他神色有些忐忑,似是有些不敢看她,目光與她一觸,便是垂下頭去,可耳根,卻有些泛紅。 這模樣......讓裴錦箬眉心忍不住微微一顰。 季舒玄卻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既然開了口,便沒想回頭,略作沉吟,又清了清喉嚨道,“你看,因著剛進翰林院,我近來也實在是忙得脫不開身。當然了,你也很忙。不過,我想著,五月底,你家里的事兒也該告一段落了,屆時,我怕也能騰出空來。那個時候,我再登門拜訪,你覺得可行?” 說罷這話,季舒玄一雙眼,便是終于將裴錦箬望住,有忐忑,也有期待,目光灼灼。 于他們二人而言,有些事情,早已是心照不宣,這樣一番話,已是差不多說明了。 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裴錦箬嘆息一聲,“你不是總問我,春獵時,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嗎?”他有時總是很敏銳的,或許,這樣直覺的敏銳,正是官場之上必需的吧?不出意外的話,他今生的仕途,定然要比前世走得輕松與順暢,她可不想自己成了他人生當中的那個意外。 “你若想知道的話,不妨問問楓哥兒,他說不得很是樂意告訴你?!迸徨\箬說罷這一句,與他輕點一個頭,便是腳跟一旋,轉而往停在一旁的馬車走去。 季舒玄就算再笨,也聽明白了裴錦箬的言下之意,何況,他一點兒也不笨。臉色便是微微白了,只她畢竟沒有直接開口拒絕,而是提了春獵.......季舒玄眼底幽光暗閃,最后一咬牙,果真是轉頭,直接朝一旁的裴錦楓走去。 裴錦箬上了馬車,聽綠枝說,季舒玄果真是尋裴錦楓了,也只是貓兒眼閃了兩下,并不覺得意外。 “去跟大爺和三爺說一聲,我還要去廣福記去選訂制的喜餅樣式,便先走了。天看著要下雨,讓他們早些回?!备糁嚭煼愿懒艘宦?,裴錦桓和裴錦楓的小廝都就在近旁,也不用再麻煩,交代了一聲,裴錦箬便吩咐車把式直接將車趕離碼頭。 走了沒一會兒,便聽得頭頂上沙沙聲響,卻是果真下起雨來。 問過了裴錦楓,別的且不說,光一個福王,季舒玄便該知難而退了吧?他好不容易才改換了季家的門庭,又如何會為了一個她,冒著得罪皇子,有礙仕途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