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秋?離
1937年7月17日,蔣介石在廬山發表談話,指出“盧溝橋事變已到了退讓的最后關頭”,“再沒有妥協的機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br> 1937年7月25日,陸續集結平津的日軍已達6萬人以上。日本華北駐屯軍的作戰部署基本完成之后,為進一步發動侵華戰爭尋找新的借口,又在7月25日、26日蓄意制造了廊坊事件和廣安門事件。 1937年7月2八日上午,日軍按預定計劃向北平發動總攻。第29軍駐南苑部隊約八000余人浴血抵抗,第29軍副軍長佟麟閣、第132師師長趙登禹壯烈殉國,不少軍訓團的學生也在戰斗中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1937年7月29日,北平淪陷。 1937年八月皖南古鎮 “爹,大姐信上說,說是時局不是很穩,可能,過段時間要離開南京了?!敝x銘拿著剛收到的謝錦的家書,遞給了正在溜鳥的謝老爺子。 老爺子放下鳥籠,接過家書,旁邊的老管家連忙取過老花眼鏡遞過來。 “北平淪陷了,他們這是又要南下了?去哪呢?” “上回我聽大姐說,姐夫和香港也有了往來,莫不是這次要去香港?” “香港?那隔了多遠啊?!崩蠣斪影鸭視诌f還給謝銘,摘了眼鏡,又給鳥籠里的鳥兒添了些水。 “爹,這日本人會打到咱們這么?” “這是要退了啊……” “爹?” “奉淮啊,你知道日本人要是打到咱們這,意味著什么嗎?”老爺子直起身子,抬頭看著天井外的藍天。 “爹……” “那可是大半個中國啊……” “爹……那咱們……” “你二哥有消息么?” “二哥這半個月都沒消息回來了……爹,您去哪?” “我去素墨齋轉轉?!?/br> “哦……等等,爹,您去哪!” 素墨齋 商寧正在柜上和茂叔核賬,冷不防聽到兩聲咳嗽,一抬頭看到謝老爺子立在門口和尊門神一般,茂叔一瞧,心里頭一驚,這老爺子怎么這會子突然過來?轉頭看了看少東家,又看了看老爺子,還是連忙笑著迎了過去。 “謝老爺子,您今兒怎么有空過來,快請里面坐?!?/br> “咳,那個,正好路過,缺了習字的紙,進來轉轉?!崩蠣斪右荒甑筋^也不見得來城南轉上兩回,買紙這個理由也著實編得牽強。 商寧也回過神來,看茂叔將人領進了偏廳,忙親自沏了茶端了過去:“謝伯伯,您喝茶?!?/br> “嗯,你也坐”謝硯山端起茶,微掀茶蓋,輕輕吹了兩下,抿了一小口,又放回了桌上,抬眼看著端坐一旁的商寧。 商寧有些忐忑,不知道老爺子的來意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開口搭話,只能微低著頭坐在一邊,心里頭暗想,莫不是謝鈞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還得讓老爺子親自過來?這心里頭一時躊躇不安起來。 “商寧啊……我知道這些年,你也不易?!敝x硯山邊說邊抬眼看著商寧。 這孩子,模樣清秀標致,骨子里還透著文人骨氣,一雙眼睛清亮透底,讓人看了也確是不由自主的心生親近,只是…… 偏偏是個男娃娃…… “謝伯伯,您有什么話,可以直說?!鄙虒幰宦犨@話,老人家的來意便猜了個大概,抬起頭,眼里盡是坦然。 “奉淵他,在外面忙些什么,可與你有交待?”謝老爺子這句話直奔了主題,到是讓商寧意外。 “謝伯伯……”原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商寧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謝鈞所做之事從未和他明說,但自從趙懷秋出現,他就心生疑竇。那日暴雨,兩人再次起了爭執,最后他問了謝鈞一句,是否與家國安危有關,謝鈞亦沒有否認,這心里頭便明白了八九分,可是謝鈞到底是入了哪家的門,走的是哪條道,商寧卻沒有細問。 “我家的這個小子,打生下來,接生婆就摸著他后腦和我說,天生反骨,怕是日后要多加約束?!?/br> “他娘去的早,缺乏教導是真的,但是自幼除了性格固執,也沒鬧出什么出格的事兒,直到他和我說……”老爺子說到這里,又抬眼看了一眼商寧。 若說在老爺子面前,沒有絲毫忐忑和愧疚,那是自欺欺人,商寧知道,就他和謝鈞這些年的事兒,謝家上下心里頭都清楚,但是對他,謝老爺子從沒有過任何私下里的言談逼迫,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此時的商寧,面對老爺子的這番話,難免心生愧意。 男子互生愛意,這已不是出格不出格可以形容的。 “我老了……膝下兒女成雙,奉淮媳婦兒又年輕……”老爺子捋了捋下巴上不多的胡須,而后又喝了一口茶,看著商寧,緩緩的又開了口:“奉淮的長子謝煜,出生后未取表字……” 聽到這里,商寧抬眼定定的看著謝硯山。 “你給孩子取個表字吧” “???”商寧不敢確認的重復“我?” “對” “……” “晨彧”沉默片刻,商寧回道。 “晨彧?” “對,晨光熹微之晨,黍稷彧彧之彧” “晨彧,好字……好字”謝銘山若有所思,沉吟片刻。 “晨彧滿周歲后,我會做主,將他過繼至奉淵膝下” “……”商寧半晌接不上話,謝老爺子今天來這就是為了這個? “謝伯伯”商寧一聲落下,竟語聲凝噎,許久說不出話來。 “奉淵少時,曾提男兒志在四方,不應偏安一隅,做個只知銀錢中打滾的商人。我謝家,世代為商,未曾出過將軍,也做不了文臣,只識茶葉好次,不知天下憂苦” “如今,我老了……老了……國將不國,家又何家,新茶成腐葉,又何談安身立命?!?/br> “清晏……” “謝伯伯”老爺子的一番話,已說的商寧眼眶泛紅,心酸至極。 “好好地……” “好好地活下來,日后……清明墳頭,好告訴我這個老頭子,什么是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是” 送走謝家老爺子,商寧忍不住偷拭了眼角,心下情緒翻涌起伏,匆匆和茂叔囑咐了兩句,神思恍惚的一路走到了梅林。 白露已過,一葉知秋 商寧拾起一片落葉,想著謝家老爺子剛剛的一番囑咐,滿腔愁緒,百轉千回,重重思慮之下,一雙布鞋停在自己眼前,緩緩抬頭…… “清晏……” “……奉淵……” “謝奉淵……” …………………… 半晌,商寧才從謝鈞堅實的懷中掙脫出來,面紅耳赤,恨不得拿膠布卦了這流氓的嘴,冒騰騰的突然出現,自己還沒回過神,就被他拖進小屋,光天化日的,急得他連踹了好幾腳,這才掙脫出來。 “你這十天半個月難不成是去了做了土匪?一身的匪氣!”商寧面皮本來就薄,這下午才被謝老爺子的一番話說得心緒不寧,這始作俑者到好,跑到梅林這蹲他來了。 “我要是土匪,便立刻綁了你上山做壓……”謝鈞不正經的話剛到嘴邊,商寧一巴掌就呼了過來,謝鈞順手一抓,又把人拉進了懷里,細細的嗅著發端清香“清晏,我可真是想你了?!?/br> “你……到底是去哪了?”商寧被這一句想你叫得心中酸楚,也不掙扎,輕輕問道。 “暫時還不能說,我這次就是回來看看家里和你……” “什么意思?” “清晏,我要走了……” “去哪里?” “暫時不能說” “……什么時候回來?!?/br> “不知道……”謝鈞摟著商寧的手又緊了幾分。 “你爹他,今天來找過我了?!鄙虒幷Z氣悶悶的說道。 “我爹?”謝鈞聞言,松開商寧,低頭看著他的神色“我爹說什么了?” “他……他讓我給奉淮的孩子取了表字?!?/br> “???” “你爹說,等到孩子周歲,便把孩子過繼到你的膝下?!?/br> “……我爹真的這么說的?” “嗯” “……”謝鈞抓著商寧的肩膀,半天沒說出來話。 “是我對不住他老人家?!?/br> “你回過家了么?”商寧見他風塵仆仆,一副不能久留的樣子。 “沒有,也不能?!?/br> “怎么?出了什么事?”商寧敏稅的撲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難色。 “清晏,現在很多事情我都不能說,我是悄悄回來的,謝家我不能回,你那里我也不能去?!?/br> “那你怎么……” “我也只能過來看看這梅林,看看你有沒有把酒偷喝了?!敝x鈞又露出往日“不正經”的笑容。 “謝奉淵,你到底有什么事瞞著我?”商寧察覺到了不對勁。 “清晏,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等我回來再取了那兩壇踏雪尋梅?!敝x鈞收斂笑容,不同往日的嚴肅與認真似是感染了商寧,半晌,商寧默默的點了點頭。 “原以為,這次回來也只能偷偷的看上你兩眼,沒想到,還能遇上……”謝鈞輕輕擁住商寧,喃喃的在他耳邊說道。 “奉淵……” “嗯?” “我等著你……” “等著你回來,再取了踏雪……咱們,醉一場……” “好……” ………………………… 1937年9月,國民黨安徽省兵役管區司令部在安慶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