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突出重圍(六)
看著石嵐窘迫的樣子,星河腦中電光一閃,拍著自己的額頭說“差點忘記最重要的大事!夜將軍失去了記憶,你們即便突圍成功,冒然進入長安還是會有危險的?!?/br> 說著,她解下腰間早已準備好的布袋,拉著石嵐重新回到木箱前。 “這是我一位朋友的照身帖。將來……她也用不上了。你拿著它,便可以順利進城?!?/br> 石嵐接過那塊通體烏金的木牌,翻來覆去仔細看了一遍。 這塊木牌,正面陽刻著“符牌照身”四個字,背面則鏤雕了兩行蠅頭小字。 “獨孤蘭因,長安籍,丁酉年二月初二生人?!笔瘝剐÷暷钪?。 忽而她眉睫一動,有些緊張地說“獨孤氏可是大周名門。這位姑娘去哪了?我冒充她會不會有麻煩?” “不會的。她只是個樂坊老板,并不太引人注意。況且……她已經死了?!?/br> 星河瞥了一眼夜鷙,見他正凝神聽著,趕忙移開了目光。 習慣使然……在他面前說謊,心里頭總有些發虛。沒來由的,道德仁義一個接一個的往外跳,實在是滿滿的負擔。 石嵐猶豫了片刻,便點頭道“如此,便冒犯燕大夫的朋友了!” 星河笑了笑,“逝者已矣,她的東西……能物盡其用便好?!?/br> 說完,她又從布袋里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物件,擺到石嵐的手心里。 “這東西非常重要。等你進了長安城,便拿著它去宮家的長安號,找那里的大掌柜。他收了這枚信物,便會幫你安頓好所有的族人,還可以安排你與夜將軍入宮面圣?!?/br> “好精巧的玉珠——” 石嵐贊嘆著瞪大了眼睛,將掌中的白玉珠托到油燈前。 瞬間,一朵蘭花的暗影投在石壁上,其下還有幾點暗暗波動的浮影。 “水——” 夜鷙忽然喊了一聲,把全神貫注看這奇景的幾人都嚇了一跳。 白英眼明手快,連忙端了水碗遞給他。 夜鷙并沒有接下,而是看著石壁上的花影發愣。 “那朵蘭花下面,寫的是個‘水’字。這樣的影子,我好像……在哪見過?還有這個字……我好像還從哪本書里找過它?那個地方,很大,書很多,層層疊疊都是……”他捂著發疼的后腦,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星河有些慌神,趕忙將石嵐的手從燈前輕輕推開。 “夜將軍果然博學多才?!彼蛔咝牡姆Q贊道。 夜鷙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伸手便從石嵐手里拿走了蘭心佩。 他拈著那顆玉珠,再次對到油燈前方,看著石壁上浮動的花影與文字,陷入了沉思。 這個東西,為什么這么熟悉? 仿佛……應該是他的。 他偏頭看著星河,目光里充滿了疑問。 這個自稱燕鳴meimei的女子,一定曾與自己有過交集!可她為什么要否認? 她這般柔弱,為何只身前來尋找哥哥? 既然要找哥哥,她又為什么千方百計要留下,而不肯跟著主力軍突圍呢? …… 千頭萬緒,他忽然不知該從何問起。 星河亦在審視著他。 雖然他失憶是因為外傷,卻也是一種心疾。 舊年在突厥,她曾和尚不知討論過紅葉的病癥。當時他提到的古書——,后來她在石渠閣里找到過。 那本書上說,心疾玄妙,來無影去無蹤,也許終身不治……也許治愈只在瞬間。 治愈之法便是“機緣”——一旦機緣到了,患者失去的記憶,可能會在一夕間被熟悉的人或事物喚起。 這個蘭心佩,放在楊玄風身邊那么久,應該算得上他熟悉的物件了。 看他的樣子,仿佛真的有所觸動…… “夜將軍。你可是想起什么來了?”星河試探著問道。 她雖然面上平靜,心中其實充滿了隱憂。 楊玄風若是這樣全無記憶的回去長安,無疑會深陷危險。若是他能想起一二,哪怕只是記起他自己的身份也好…… 有一門親人在身邊,他早晚會好起來的。 蘭心佩,希望有用! 星河的心中滿懷期待。 …… “嗯?” 夜鷙猛然回過神,失常的神態在一瞬間平復下去。 他把玉珠還到石嵐手中,搖了搖頭。 淡然地說道“似曾相識,卻一點都想不起來?!?/br> 星河“噢”了一聲,掐滅了心頭那絲希望。 “步下生風,人如影——殺——” 夜鷙坐在石臺上,左手持著短刀,在空中律動的揮舞著。 “移形換影,刀如風——收——” 他面前的樹林間,站滿了用泥灰抹得看不清面目的羯部將士,最前頭便是乞努和涂木。 “殺——” “收——” 他們的聲音低沉、有力,步伐整齊劃一,都在全神貫注地參悟著步法和刀法。 夜鷙看著他們,想松松眉頭,卻怎么也松不開。 他們雖然認真,結果卻差強人意…… 難道是自己這套刀法太不實用了? 他們練了兩三個時辰,竟然還是不得要領。 “挺好的。章法分明,擊殺有力?!?/br> 不知何時,星河走到了他的身后。 她換了一身灰綠的褲褶,束緊的衣袖和綁緊的褲腿雖襯得她單薄,看起來卻干練、伶俐了許多。 “不錯,有幾分上陣殺敵的樣子?!?/br> 夜鷙勉強沖她笑了笑,狐疑地問“你當真覺得這刀法可以?” 星河向他伸出手,壓低了聲音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到了這個境地,大家最需要的不是刀法……而是信心!” 夜鷙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 他失笑一聲,轉而高聲道“大家都練的很好!這套刀法專用于近身搏擊,對付我們的敵人綽綽有余!你們再練習幾個回合,便去休息吧!” 專心cao練的將士們一聽,面上的凝重頓時都消減了不少,步法也從僵硬中漸漸舒展開來。 信心果然有用! 夜鷙終于松了口氣。 他轉向星河,忽然問道“你的手腕……怎么受的傷?” 星河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袖口松了,堆到了上頭,露出了她滿是傷痕的手腕。 “沒……沒有……” 她用力拉了拉衣袖,轉身逃也似的朝不遠處的山坡走去。 夜鷙趕忙快步跟了上去。 …… 山坡半腰,是一片開闊的空地,雜亂的分布著幾塊碩大的黑石。 夕陽的余暉,灑下茫茫一片橙紅,照得人睜不開眼。 星河一口氣跑上來,已然雙腿發酸。 她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氣喘吁吁地理著自己的衣袖。 這件衣裳……也太難穿了! 她有點生氣,悶頭和袖口綁帶較著勁。 夜鷙在她身邊坐下,帶著歉意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尋常人很少會傷到那里,而且兩只手腕都受了傷……” 他拉過星河的手臂,在刺眼的霞光中,緩緩閉上眼睛,熟練地替她綁起衣袖的束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