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血染羅裙(上)
疼 脖子也疼,手腳也疼腰背也在疼 從昏睡中痛苦的醒來,星河發現自己被橫捆在一匹疾馳的馬背上。 嘴里被塞了一團棉布,雙手被反綁在背后,雙腿、雙腳也被緊緊捆扎著。 她努力的偏過頭往右前方看,騎馬的是一個身形健碩的女人。 擔心驚動了那人,星河只能用最小的幅度左右移動,試著掙扎了幾下,卻發現完全動彈不得。 雨還在下,冰冷的雨滴不住的落下來。 不知已在雨里行了多久,她的衣裙、頭發全部都濕透了。 這是一條非常顛簸的林間小道……周圍一片漆黑耳邊唯有風聲、雨打樹葉的吧嗒聲,和身下馬蹄落地的噠噠聲 原來,最后的掙扎終究還是徒勞了。自己的那一聲驚叫,并沒有驚動圍在上三房的幾路伏兵,她當然也沒有被救下。 這個女人要帶她去哪?也許是和那十八位女子同樣的歸處吧。 星河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以這樣的方式,一步步接近了真相但這又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呢? 大約是要在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痛苦的死去吧 如果自己消失不見了,紅葉和綠蕪那兩個傻丫頭要哭死了吧哥哥一定會發瘋一樣的四處找她吧父親,也許會在某個醉酒后的長夜里,對著漫天的星辰呼喚她的名字吧外祖父,下雪的時候,誰為他誰溫酒呢 她還有很多事情沒辦呢……答應母親,要迎哥哥回家……答應外祖父,重建宮家長安商號……答應楊玄風,要為楊炎和宇文荻做的事情也沒做…… 紛繁復雜的思緒,在星河的腦海中炸裂般的涌出她忽然驚醒!不,既然此刻她還沒有死,她還有機會! 星河忍著劇痛,打起了精神,努力活動著因為捆綁而麻痹的雙手這女人顯然是個老江湖,手腳上的繩結捆綁的很緊,而且越掙扎越緊! 等到她手指稍稍舒緩,便開始在能及的范圍內努力摸索,幾次嘗試后,終于摸到了背后濕透了的紗衣 她雙手艱難的配合著,手腕與繩子反復摩擦,已經磨破了皮,每動一下都是針扎般的疼。 終于撕扯下了了一條薄紗,她旋即松手讓它落到地上。 這樣大的雨,這樣泥濘的路,又有多大的機會能被人發現呢。 這一線希望實在太渺茫,但她手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直到手邊再也摸索不到任何可以撕碎的薄紗。 俗話說“吉服九層紗”,為什么她當時不穿多穿幾層紗衣呢,難怪今夜如此的不詳。 正懊悔著,忽然感覺到馬匹停了下來。 那個女人縱身下馬,粗暴地割開捆在星河和馬匹間的繩索,一把將她扯了下來。 星河直直的跌落到地上,疼被堵住的嘴里只發出了一聲悶哼。 那女人好像并不在意她是不是醒了,雙手扯著她的發髻和上衣,拖拽著她自顧自地往前走,仿佛是扯著一個麻袋。 星河奮力的掙扎著,努力用自己的腿腳和手指在周圍的草木、泥土上留下更多的痕跡。 不知被拖行了多遠雨忽然停了! 星河艱難的抬頭四下去看,發現已身處一個寬敞的巖洞中,巖洞深處還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就在那盞燈的旁邊,她見到了失蹤多日的了然禪師。 了然此刻的情況,并沒有比星河好到哪里去。他側臥在一塊平臺上,全身上下也被捆了個結實。 那個女人見到了然,便把星河拋在一邊,雀躍著奔了過去,歡歡喜喜地說“然哥,你等急了吧來,先吃點東西?!?/br>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一層層打開,里面包著兩個濕透了的煎餅。 星河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雙手開始在身下摸索。 很快她便摸到了一個邊沿尖銳的石片,趕緊握在手中。 她慢慢蜷起腿,雙手努力靠近綁著雙腿的繩子……摸到剛剛拖行中已經磨損的一邊,暗暗的開始磨割它…… 了然看著濕成一團的薄餅,語氣柔和地說“宛悠,你把我松開?!?/br> 星河往那邊看過去……那個一身粗布衣裳,臉色蠟黃的女人,果然是鎮江鏢局的江宛悠她就是多年來,連續擄走十幾名花坊女子的人。 如此的雨夜,正是她發狂的時候。但此刻的她,與江耀陽描述的完全不同,在了然面前神色竟然頗為馴服。 聽了了然的話,江宛悠撅起了嘴,一副少女嬌嗔的情態,“松開你,他們會把你抓走的,還是這樣綁著好。讓我喂你吃吧!” 了然看著眼前的江宛悠,又望了一眼不遠處一身泥濘、渾身是傷的星河,痛苦地搖了搖頭。 “宛悠,你醒醒吧!不要再傷害無辜的人了?!?/br> 江宛悠忽然咧嘴笑了,她掏出來那支桃花簪,送到了然眼前。 “然哥,你看!我找到那個女人了!我們殺了她,給你師父報了仇,我們就走今晚就走,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種田、織布、養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忽然瞪大了雙眼,一臉驚恐的神色,開始四下摸索尋找,最后凄厲的嘶吼著,“孩子!我的孩子呢!” 了然望著她,眼里全是懊悔與哀傷。 一陣歇斯底里過后,江宛悠漸漸平靜下來,她站起身來,步步向星河走去。 終于要動手了嗎?星河把石片藏到身下,緊緊閉上雙眼,兩行溫熱的眼淚緩緩流下來。 忽然覺得嘴上一松,口中的棉布被人扯了下來。 她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江宛悠已經換了副兇狠的神態,眼光冷的有些滲人,“你,說,是不是那個女人!” 星河疑惑地望著她,“什么女人?” “你快說,你是不是給我們五十兩,買那張假佛讖的人?!” “假佛讖!”星河眼中閃爍著光芒,看了看向不遠處的了然,“有人花了五十兩,跟你們買了張假的佛讖?” “是不是你!你快說!”江宛悠尖叫著,用尖銳的金簪劃破了星河的右手腕。 一股暗紅色的鮮血,從她的皮膚下慢慢涌出,滴滴落在地上。 之前的十八個女子,都是這樣被她詢問的嗎?她們是怎么回答的?她們后來都怎樣了……當然不是她們,她們當然不會承認,但瘋狂的江宛悠會聽嗎?! 星河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的說“沒錯,就是我?!?/br> 江宛悠驚喜的大聲喊道“然哥!你聽到了嗎?!她承認了,就是她!現在我就殺了她為你師父報仇!” 說著,她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拔出刀身。旋即,冰涼的刀刃,已經貼到了星河的脖子上。 了然艱難地往她們這邊移動著,口中喊著“宛悠!你別再騙自己了,我師父是你殺的,與旁人何干?!” “我殺的上師?”江宛悠的眼上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精神也隨之渙散。 星河乘勢跟著說“沒錯!我可沒有殺過人,也沒讓你們殺人。只是個花錢買東西的,你們是賣東西的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要人性命呢。不如,放我走吧?!?/br> 江宛悠忽然掉轉過頭,激動地吼道“不!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給了然銀兩,讓他幫你調換佛讖他又何必去偽造若不偽造,就不會被上師發現上師就不會要他去戒律院領罰我又怎么會失手殺了他!” 星河覺得身上漸漸冷了起來,顫抖著問“你以前見過我嗎?還記得我當年的樣子嗎?” “你你很美可是我看不清你的樣子……艷麗的長裙,頭上閃耀的頭飾……珠花?步搖?簪釵?就是你!你那天的頭飾和這支金簪一樣耀眼!你這個花坊里的賤人,你的人和你的銀子一樣骯臟!”江宛悠說著,又用簪尖劃破了星河另一只手腕。 星河注意到,她說的是看不清,不是看不到或是記不清……裙子只說艷麗,也沒有說出顏色或是樣式……頭上更說不出是珠翠?還是簪?釵?步搖?為什么會這樣呢?江宛悠一心找人報仇,卻只記得對方是個花坊女子,那人會不會是趙姨娘呢? 星河繼續問“你沒看清?了然也沒看清嗎?冤有頭,債有主,怎么會看不清?” 江宛悠也有些發懵,她反復嘀咕著,“看不清,為什么會看不清……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說了許多話!然哥,為什么,為什么我們沒看清她的樣子?” 說著,她轉向星河,“為什么過了這么久,我去了那么多地方,才找到你!”緊接著舉起匕首,全力刺了過來。 星河用盡最后的氣力,閃躲開來,匕首刺偏在她肩上。 右肩被匕首刺中,頓時鮮血噴涌而出,可她竟然一點沒覺得疼……只是很冷痛徹心扉的冷她好累只覺得困倦…… 星河努力的睜著雙眼,不讓自己睡去。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對著洞內喊道“了然!你違背戒律,與江宛悠私通珠胎暗結,又要背棄佛門和她私奔你收了別人區區五十兩,就去偽造佛讖,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事情敗露,她殺了你授業恩師,你卻把恩師的尸骨封到墻中,幫她逃避罪責九年來,你瞞而不報,縱容她殺害十幾個花樣的女子你不配為佛門子弟!你就是魔羅的幫兇!任你念千千萬萬遍佛,也抵消不了這一身的罪業!” 聞言,平臺上的了然忽然一聲痛苦的長嘯,全身抽搐起來沒一會,他便全身僵直,再沒有一點動靜! 江宛悠見他這樣,馬上丟下匕首,跑過去查看,迅速幫他解開了繩索。 哪知了然忽然躍起,抱住她直往巖石上撞過去。 星河立刻翻身,摸到身下的石片,拼命地磨起腿上繩子的最后一點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