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逃出生天(下)
星河跪在佛堂前,眼前是一尊莊嚴的垂淚觀音。 她一邊用手指在地上輕輕寫畫,一邊嘟囔著“風天小畜,巽上乾下。巽為風,亦指東南;乾為天,亦指西北。有風從東南向西北吹,帶去濕氣,卻不能雨。困局中帶著生機,卻不知這生機何尋?一如當前,就算送了楊玄風出城,他安全回到涼州,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服上大將軍,還是不能解除西北軍的困局?!?/br> “星河,你爹走遠了,還不起來?!辈恢螘r宋之賢已站到佛堂門外。 星河聞言癱坐在蒲團上,垂頭喪氣,不發一言。 “我與你爹說過了,暫且拖延著。實在不行,三叔出馬給你找個身份匹配,又合你心意的夫君?!彼沃t一向樂觀豁達,看著星河這般苦惱便想寬慰幾句。 他坐在石制的門檻上,自顧自的說道“我看獨孤家的小子就不錯,算術高超,也算知書識禮。雙眸有神,心地善良;鼻梁高挺,為人正直;山根充實充盈,福澤深厚。命格也與你相配,嫁了他,這輩子一定錦衣玉食,富貴滔天?!?/br> 聽三叔這么說,星河失笑道“三叔還是先給我找個嬸嬸吧。前幾天我夜觀天象,你的命星太白與紅鸞、天喜相互閃耀應和,正是紅鸞星動的大吉之相?!?/br> “你這丫頭!我好心幫你,你竟然提這茬!你自己的命星似乎也是太白吧?紅鸞星動,莫不是宇文家那小子?那你不如順應天命,乖乖嫁到宇文家去吧!哎,你出生時我就算過了,命格極貴,將來母儀天下也未可知?!?/br> “三叔,算我錯了!可是我不想嫁宇文昭,也沒想要嫁給別的什么人,煩勞你替我籌謀的時候記著這兩條?!?/br> “真是棘手,宇文昭怎么偏偏看上你了。不然說你們八字不和怎樣?”宋之賢靈光一閃,福至心靈,立馬激動地說“我去說肯定不行,大冢宰府的門客中倒有不少舊同僚,都很精通此道,我找幾個幫幫忙說說,你看如何?” 一直擔心著楊玄風不能說服上大將軍,聽到三叔這么說,星河忽然心生一策。 “三叔,你真是天才!此計甚好,星河實在是佩服,那就煩勞您依計行事吧!”星河又抓住宋之賢寬大的衣袖,撒嬌似的說“三叔,我還有件小事求您幫忙!” 星河湊到宋之賢的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 宋之賢先是不解,轉而笑道“這倒不難。不過,要我幫忙可是要知恩圖報的。以后每月朔、望、上下弦的星夜都要來觀星臺幫我觀天象、做測繪,另外我攢下的一箱子衍歷的數據,你也都抽空幫我核算一遍吧!” “行行行,什么都答應,我把莫云一起抓過去幫您算。時間不多,快點跟我去書房!”星河拖著三叔的衣袖,飛也似的就往東園跑。 早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眼看出發的時辰將至。 星河從取出兩份信箋,一封正面寫著青士,另一封則是空白。 “紅葉,你把這兩封信送到追星攬月坊,交給坊主獨孤青士先生,然后跟著樂坊的車隊一起到咸陽?!?/br> “是,小姐?!奔t葉穿了一身騎馬的勁裝,更顯得沉穩利落。 星河與綠蕪快馬加鞭,終于在巳時之前趕到皇城西邊的順義門外恭迎鳳駕。 巳時初刻,一輛金珠為飾、錦帛層裹的華麗四駕馬車從宮中駛出,后面浩浩蕩蕩跟了幾十駕馬車,裝滿了大小各異的檀木箱子和各色綾羅綢緞。 車隊緩緩停下,騎行在首駕馬車一側的女官,下馬走到星河面前,側身行禮,“靖國公小姐,貴人請您與她同乘?!闭f罷便引著星河上了馬車。 綠蕪眼色極好,趕緊騎著馬跟到那名女官的身后。 “拜見娘娘!”星河上車后嵇首行禮,再坐到宋凝香一側,“您今日氣色更好了?!?/br> 宋凝香淺笑道,“陛下今天精神也好,聽說我去咸陽向太后問安,特意賜了這架馬車,一路都很平穩,心情自然是好?!?/br> “四駕可是皇后之禮,皇上對娘娘真是寵愛有加。于我們此行也是吉兆,星河先行恭喜娘娘!” “你這丫頭,嘴巴真是甜。樂坊那邊可準備好了?” “稟娘娘,都妥當了。坊主攜樂坊眾人在安定門前與我們匯合,隨行前往?!?/br> 馬車平穩向前,坐在宋凝香另一側的貼身宮女,為她后腰墊了一個厚枕,星河乖覺的輕輕為她揉捏起肩膀。 以前常為母親揉肩,星河手法很熟練,今日力道又輕柔,宋凝香覺得舒適安然,閉目養起神來。 行到安定門前,車隊漸漸慢了下來。城門口設了層層的關卡,正在盤查進出城的行人。 宮女向守門的兵將出示了宮中金印,一眾將士連連跪拜,恭敬的請貴人一行先行出城。 樂坊的一輛馬車緊隨其后,后面幾輛載著樂師、舞姬、樂姬等人的車隊也一并跟著到了城門前。 “慢著,奉圣上旨意,為緝捕行刺右將軍的賊人,我等必須盤查所有出入之人?!庇诿糁泶┘纂?,腰懸長劍,忽然走到宋臨川所乘的馬車前,攔下了樂坊一行。 宋臨川聞言,從寬大的馬車上下來,拱手行禮道“將軍,我們樂坊隨宋貴人赴咸陽獻藝,時間緊急,還請通融通融?!?/br> 于敏之見宋臨川氣度不凡,客氣的說道“這位先生,我并不是刻意為難,只是娘娘的金印,只能帶皇宮的馬車出城。樂坊的馬車,我們還是要仔細檢查過才行?!?/br> “這一車都是樂坊的樂姬、舞姬。男女有別,檢查起來怕是不方便?!?/br> “公子放心。我屬下將士只要確認樂坊人員的身份即可,斷不會做些無禮的舉動。請你讓車上的人一一下車吧?!?/br> 于敏之如此強硬的要檢查馬車,是之前他和星河萬萬沒有料到的,宋臨川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 正僵持著,忽然獨孤莫云不知從哪里擠進了受檢的隊伍,急匆匆地沖到于敏之面前,“將軍,我jiejie在那邊和一大群賊人打起來了。對方都穿著玄衣,各個持劍兇神惡煞,情況太危機了,你快去幫忙吧!” “是刺客!”于敏之聞言大吃一驚,趕忙躍上馬背,向他所指的方向飛馳而去,并回頭喊了一聲“羽林衛都跟上!” 適才盤查行人的兵士紛紛上馬,向于敏之去的方向追去。 獨孤莫云暗自朝宋臨川擺擺手。 宋臨川趕緊上車,樂坊一行趁著空檔迅速出了城門,快速跟上前方宮中的車隊。 兩隊人馬匯合之后,隊伍更加浩蕩,所經之處留下陣陣的煙塵。 大隊人馬走遠,唯獨一輛馬車越來越慢,漸漸掉隊。 馬車停妥,宋臨川掏出一個無字的信封,交到楊玄風的手上,“這封信是阿衍給你的,她說若是你不能說服你父親,便把這封信交給軍中軍師?!?/br> 楊玄風收下信揣進懷里,對宋臨川拱手道“多謝你們兄弟冒死相助,我和屬下才能逃出生天。若家中大劫能渡,一定再回長安,與你們把酒言歡!” “好!”宋臨川拍了拍楊玄風的左肩,從馬車上取出一個包袱,“金創藥、化淤丹、補氣丸、回春膏都齊了,你帶著路上用吧。還有這個藥方,回去以后繼續服藥六旬,能保你筋骨恢復,不影響將來握劍?!?/br> 宋臨川今天這么大的手筆,完全是因為昨晚在門縫里看見這小子和meimei依依惜別,忘情相擁。果然如阿渃所說,此人正是星河的心上人!為了meimei,這點藥又算什么! 他躍下馬車,對著南面吹起了馬哨。 不多會,幾匹載著水囊、干糧的駿馬從不遠處的林中奔來。 楊玄風不再多言,向他抱拳一揖,轉身躍上馬背,韁繩一拉,馬兒騰空躍起,其余五人也紛紛作揖拜別。 一行人策馬揚鞭,飛快的向北方奔馳而去。 于敏之領著一眾將士,沖到獨孤莫云所指的巷子。只見到獨孤渃一身正紅勁裝,立在一群倒地呻吟的黑衣人中間。 “阿渃!你可受傷了?”于敏之顧不得躺了一地的人,跑到獨孤渃身邊,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番,見她毫發無傷這才放心。 隨后趕來的兵士們,把巷子前前后后圍了起來。 “你們這群暴徒,是何身份?意欲何為?還不速速招來!” 為首的黑衣人扶著吃痛的后腰,一臉痛苦地說道“我我們是對面烏衣巷烏衣賭坊的人!這個妖女在賭坊出千!我們才出手教訓她?!?/br> “出手教訓?你們也配!”獨孤渃雙手抱在胸前,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對方,嚇得那人往后挪了幾步遠。 這時獨孤莫云也氣喘吁吁的趕到巷子。 地上另一個黑衣人,捂著腫成豬頭的半邊臉,指著他喊道“還有那個人,他倆狼狽為jian,在賭坊出千!還打我們!有沒有天理王法了!這位將軍大人!你可要為我們做主??!” 于敏之指著地上的一群人,對獨孤莫云說道“獨孤公子,這就是你說的兇神惡煞的賊人?” “可不是么。你看他們多兇,我的手都打疼了!”獨孤渃一邊揉著自己的手,一邊頭也不回的往外走,留下一句“將軍,今日,謝了!” 望著獨孤渃遠去的背影,于敏之呆呆的站在那里對著一方空氣傻笑。 為首的賭坊打手望著行兇者遠去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到于敏之身后,“這位將軍大人,你樂什么呢?我們能走了么?” 于敏之回過神來,對一眾兵士說道“這群暴徒目無王法,光天化日,當街斗毆!全都給我押送京兆尹府,請府尹大人從重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