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一聽!沙耶在歌唱
艾米·尤利塞斯并非全知全能的神祇。 哪怕擁有雙重視界,能同時監測教團與仲裁者會議的動向,可在秩序疆域,能對時局直接進行干涉的,卻不止是這兩家。 還有混沌教派。 比起仲裁者會議,同樣或多或少帶有點宗教意味的混沌教派,對教團顯然更加知根知底。 他們不僅在現世迦南下了注,三大公之一的穿刺公直接駕臨圣城,與奧古斯都大打出手。 在遠征至深之夜的遠征軍方面,更是下了重注。 不僅出動了三位“九卿”級別的戰力,其中更有“沙耶”這一特殊的存在。 要知道即便是潘多拉這等能匹敵天選之人,未曾有過敗績的生體兵器,在九卿的序列中也不過排在了第二位。 能壓過她一頭,登臨三公之下第一人的沙耶,自然有著不輸于,甚至更甚于潘多拉的力量與權勢。 只是……在整個混沌教派,關于這位九卿之首的情報,是完全的空白。 就算是潘多拉,就算是這位與混沌教派一般年長的九卿第二席,對她這位秘而不宣的“meimei”,也始終語焉不詳。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被譽為最完美的生體兵器,混沌的長女的潘多拉,在談及沙耶,在談及這位從未出現過的九卿之首之際,那張仿佛萬年不化的小臉之上,罕見的流露出了與一般小女孩無二的恐懼。 而其他有資格接觸沙耶的九卿,也只知道那是一個未完成作,或者說失敗作,由三公合力封印的怪物。 但具體是怎樣的怪物,擁有何等可怕的力量,教派內部無人知曉。 而在今天…… 困擾了混沌教派千年之久的謎團,終將揭開一角面紗。 “已經到時候——” 在被教團冠以“人類之敵”、“魔性之女”這般稱謂的混沌教派九卿第五席,猩紅王女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的靈魂深處,憑空響起一道如雷霆一般威嚴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她并不陌生。 是混沌教派的三位創始人之一,三公中的惡魔公。 “艾麗西亞,”這位擁有凌駕于凡世之上的超凡偉力的人間神圣,以前所未有的緊張乃至緊迫口吻說道,“局勢已經失控,我允許你揭開最后的底牌,打開‘潘多拉的盒子’?!?/br> 潘多拉的盒子,就是那個絕類棺槨的封印器,聽說潘多拉就是誕生于這個其貌不揚的盒子中,而沙耶,作為潘多拉最后也是唯一的meimei,同樣在這里被創造出了屬于人類的形骸——只是,還不等她出世,不等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就被三位大公聯手封印在了盒子之中。 至今已有千年之久。 而現在,似乎已經到了開啟之時。 猩紅王女抬頭,用沾滿了鮮血的鋼鐵手套遮擋住那越來越灼人的光芒,不知出于何種心理,輕輕嘆了口氣。 “準備打開哈根廷斯之門?!彼龑εc教團的遠征軍一戰后的殘部如是命令道,“執行最終計劃?!?/br> 沒錯,她是要解開三公施加于潘多拉之盒之上的封印,釋放九卿之首,釋放那頭連三公都無法控制的怪物。 但在那之前,必須準備好退路。 哈根廷斯之門是經由三公之手,建立在黑暗領域的次元之門,召喚此門,無論身在何地,都可直接回歸教派的本部——回歸那個漂泊于永恒黑暗空寂之中的奇異空間。 如果沙耶真的如她想象的那么強大,這是必要的。 舔抵著鋼鐵手套上的血漬,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等待著傳送門的搭建完成。 大約一刻鐘后,時機終于成熟,她才點點頭,走進那給人強烈不祥感,黑漆漆的如同死亡本身的潘多拉之盒。 將手按在了其上。 一圈圈光幕浮現,其上全是意味不明的亂碼。 “錯誤——” “程序自檢中,警告!警告!警告!” “根程序遭不明代碼篡改?!?/br> “潘多拉iii型培養艙內部參數混亂,無效數據,無效數據,無效cao作——” “嘀!嘀!嘀!” “檢測到外接插口,識別中,識別碼為a7893156m7,識別名為阿卜杜拉?!?/br> “外接端口啟動中……” “啟動成功,開始自檢,根據底層協議,對使用者進行身份認定?!?/br> “認定成功,歡迎,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小姐,您擁有臨時管理員權限,根據底層協議,您可以進行以下cao作:一……” 一大段聽不懂的cao作指南,猩紅王女選擇了跳過。 她的目標是揭開三公施加在沙耶身上的封印,直奔主題就是,沒必要橫生事端。 “給我釋放沙耶?!?/br> 簡單明了的發布了命令,并得到了應允。 “指令處理中……” “警告!警告!收容物為登錄在冊的超危級危險物,根據真人類聯盟管理規定第三百二十二條,一應cao作需上傳至仲裁者議會,經由議會審批,才能進行相關cao作?!?/br> “鏈接建立中……” “圖像傳輸中……” “等待批復中……錯誤、錯誤、錯誤——檢測到錯誤代碼,自動跳轉外掛程序,權限確認,喚醒程序啟動?!?/br> “轟??!” 伴隨著機器的啟動,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一聲心跳,可仔細去聽,卻什么也聽不到,仿佛有某種銘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怖之物復蘇,四周……明明有風吹草動之聲,可卻沉寂的可怕。 會死。 會生不如死。 本能開始預警,處于一個生命體最基本的求生本能,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她: ——快跑! ——別回頭! ——別去看! ——別去聽! ——別思考! 可雙腿就和灌了鉛似得,大腦如同被灌了沙一般,昏昏沉沉的,一動也動不了。 你不想知道嗎? 心——吸血鬼化,早已冷卻,早已停止了躍動的心,不知為何,有些瘙癢。 黑暗的真理,世界的真實…… 一步,兩步。 明明已經察覺了危險,她卻不退反進。 并非基于意志,而是冥冥中的靈魂被什么東西蠱惑了,控制了,如提線木偶一般,她無知無覺的接近著面前黑漆漆的棺槨。 “啪!” 培養艙內部拘束帶解開的聲音。 “嗞——” 蒸汽排出,黑色的棺槨彈開。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平躺在培養艙中的嬌柔少女,完美到超越人類審美的端麗面容,渾身上下不著片縷,稚嫩的、尚未成熟的女性神秘地帶卻并未因此而暴露,在那頭長到仿佛可以將她繞個兩三圈的長發遮掩下若隱若現,充滿了一種欲語還休、欲迎還拒的致命誘惑。 如盛開的罌栗一般,她魅惑到了極點。 就算同為女性,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仍跪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大腦徹底宕機,意識一片空白,靈魂深陷渾濁黑暗的混沌之中。 眼睫毛微微顫動。 鮮嫩欲滴的小巧櫻唇輕輕開合,如冬日里貪戀被窩的二八少女一般發出可愛的低吟聲。 然后—— “走!” 惡魔公的嘶吼聲如雷鳴般在渾濁的大腦中響起,如同一道驚雷劃開了混沌,驚醒了沉睡于其中的魂靈。 糟糕,被魅惑了! 猩紅王女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一點,并試圖抽身而退。 但太遲了。 名為沙耶的少女,更確切的說是披著少女外皮的怪物盡管尚未真正醒來,可她那一頭幾乎擠占了整個培養艙的漆黑長發,卻已然鎖定了獵物。 如毒蛇一般人立而起,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 只差一點就要將她徹底攜裹、吞食! “呵——” 強忍著不去看棺槨中依舊在沉眠的絕美少女,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按捺住那顆悸動不已的冰冷心臟,猛地撕裂了自己的胸腔! 鮮血四濺。 這是傷害,這是痛苦,卻也是能力的媒介,能力的源泉。 以先民傳說中“吸血鬼”為原型的權柄,讓她擁有自如cao縱血液,變化乃至超脫其物理物質。 而越是接近力量源泉,越是接近心臟的血液,所能承載的“魔力”就越大,所能引爆的威力就越大。 就是現在! 目光一凝,漫天的鮮血化作一根根血線,徑直對上了那數量同樣近似于“無限”的幽黑發絲。 ——一觸即潰。 如同毛線觸碰到了火一般,又如同清水被墨汁滲透,連片刻功夫都不到,宛若活物的發絲便篡奪了少女對鮮血的掌控,反為主,布置下了更大、更細密的包圍圈。 但即便是片刻不到的功夫,也終究花費了功夫,僅在那微不足道的剎那之間,她便動用了“吸血鬼”權柄衍生出的另外一個能力。 蝙蝠化。 化身出了數以千百計的小蝙蝠! 撲騰著翅膀想要沖出這片天羅地網——而這,又是一重障眼法,根據“吸血鬼”傳說衍生出的能力絕不只有“鮮血魔法”與“蝙蝠化”,還有“霧化”。 在化身出成百上千的蝙蝠的同時,身體縮水成一個可能只有四五歲女孩高的猩紅王女發動了霧化的能力,趁著這群無知性的怪物追捕著她的化身之際,悄然無聲的脫出了這個危機四伏的包圍圈。 在空落落的哈根廷斯之門前停下腳步,邁入其中。 只是在光影變化的最后一刻,她終究沒有按捺住那躁熱不已的冰冷之心,回身投以最后一道眸光。 驀地一僵。 ——沙耶的身體已在如蛇潮般涌動的發絲支撐下漂浮在空中,眼睛依舊緊閉著,小巧動人的櫻色小嘴微微開合。 她…… 她在歌唱? 禁忌的、褻瀆的歌聲毀滅了她的理性,猩紅的眸子中不可避免的侵染上了一抹令人心悸的黑色,但轉瞬即逝。 “她……”從魅惑的狀態中醒來,猩紅王女回憶著最后轉身時看到的場景,下意識的喃喃自語,“想要做什么?” 沒有惡意。 只是單純的、肆無忌憚的接觸并毀滅著身周的一切。 以她為中心,周圍至少數百米的土地已淪為了黑色發絲滋生的土壤,不,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菌毯。 ——難以計數的蟲豸在其中蠕動,在其中交配、繁衍。 ——一眼望不盡的異形在黑暗的泥沼中打滾、嘶吼、咆哮并最終成型。 世界的法理支離破碎,僅僅是存在本身,她就在支配、在毀滅著這個世界! 怪物。 誠如潘多拉所言,那是一個純粹的、無解的怪物。 “接下來該怎么辦?” 艾麗西亞·布雷德哈特捫心自問,即是問自己,也是通過靈魂深處的無形聯系,向坐鎮黑暗領域本部的惡魔公問詢。 在漫長的沉默之后,她得到了答復。 “回去靜養——” 在黑暗領域的最深處,在一處詭秘莫名的殿堂之上,惡魔公給出了指令,并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那片被沙耶所污染的地域。 “千年,你在的吧?” 似在自語,可實際上,千年確有指代的對象。 ——千年公,三公之一的千年公。 “在?!?/br>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既然你在的話,那就好辦了?!睈耗Ч旖沁殖鲆粋€笑容,“松開閥門吧,既然我們最小的女兒想要找‘mama’,她‘mama’也一直在找這片從她身上掉下的骨rou,我們可不能做這個壞人?!?/br> “你越來越有反派的氣場了?!本佑谑澜缰?,端坐于王座之上,游離于混沌之海之上的千年公發出不像是稱贊的稱贊,“但你確定?那一位的脾氣可一向不好,你確定打開限制閥不會被她拆家?” “那也是沒辦法的是,只有暴力才能制約暴力,只有神祇才能對抗神祇?!睈耗Ч珨偭藬偸?,“況且,沙耶被制作出來的目的,本就是充當一個道標,充當一個容器,充當一個限制器——只是當年的我們,遠遠高估了我們自己,也遠遠低估了這片完全有悖于邏輯世界的深潛區?!?/br> 他頓了頓,隨后說道。 “這也導致了計劃的功敗垂成,導致了我們最終收獲的只是一個連半成品都算不上的廢品?!?/br> “所以你打算廢物利用?”隔著層層虛空,千年公笑了笑,“不過有一點你說的沒錯,只有暴力才能對抗暴力,只有不可揣度才能對抗不可揣度——做好心理準備,我可是要開門,放羊了?!?/br> 他從王座上站起,中斷了對整個宮殿——不,應該說是宮殿為載體的超大范圍信息遮蔽裝置的供能,秩序疆域這顆隱藏于深淵之下的明珠,在失去了門之主的庇護之后,再一次的顯現在了混沌之海那些蠕動著的不定形者的視界之中。 有些礙眼啊。 渾濁的、混沌的、反邏輯的、反理性的混沌之物們發出毫無節律、毫無意義的雜音,在不存在上下左右的空間,不存在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中扭動著它們肥大、宛若拼接在一起的臃腫身體,向那片秩序之地或趕去、或遠離。 但它們最終沒有一個真的接觸到了那片空間。 在混亂中,它們最終為黑暗吞沒,與孕育了它們的黑暗重新歸于了一體。 ——黑暗、黑暗之母的意識在“秩序”的刺激下復蘇了。 它沒有所謂的物質身體,甚至連存在也沒有,它就是黑暗本身。 它不需要接近這個微不足道的秩序光點,不需要捕捉它,因為那個世界,就存在于它體內。 它沒有名字,不需要名字,也沒法被觀測、被命名。 但…… 它聽見了歌聲,聽見了優美的、動聽的、恍若幻覺一般的歌聲。 “mama——” 倘若它具備智慧,具備知性,大概能從歌聲中讀出了什么,同樣,它也能記起數千年前曾有一群渺小之物,以某種手段剝離了它的一部分軀體以及本質(如果混沌真有所謂的時間尺度的話)。 但它沒有,它只是本能的受到了秩序的牽引,在混沌與秩序相互抵消、相互湮滅的邊緣地帶,一個曾短暫誕生過的存在再一次作為一個現象降臨在了這個混亂的邊際線上。 首先顯現的是眼睛,無數只比那渺小的世界更大的眼睛。 隨后誕生的是**。 繁衍的**,創造的**,扭曲的**,毀滅的**,補全的**,吞沒一切的**。 最后誕生的是名字,經由人類進行觀測、進行定義、進行有意識的引導的名字,并非它的,而是祂的名字。 莎布·尼古拉絲。 森之黑山羊,億萬黑山羊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