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三四填補歷史的空白
這是夢, 還是現實? 榮光者已然分辨不清。 這并非源于他無從分辨夢境與現實,而恰恰是因為他能夠清楚的意識到,這里……這個看上去真實無比的世界,僅僅是一個夢境,一個虛假的夢境。 所以,才覺得不可思議。 畢竟—— 這個夢境一點也不簡單。 艾米·尤利塞斯環視左右,視線在負責押送他的兩位紅衣執行官身上稍作停駐,隨后嘆息出聲。 當他墜入這個夢境之時,他尚且被關押在黑牢之中。 好一會兒后,才被兩名紅衣的執行官帶出了馬車,跟隨著他們身后,迎接那早已知曉的命運。 審判。 在時光長河中,這個未來曾驚鴻一現,只是不等當時的他反應過來,那段時光就被埋葬在了“過去”。 他了解的也不深。 或者說極淺。 知道的不過是少許細枝末節之處,能確定的只有他并未因此而治罪這一點——至于那時的他到底是如何為自己做無罪辯護,那些大人物們到底與他站沒站在同一邊…… 無從得知。 一開始,他以為這場夢境,只是對他所未經歷過的那段歷史的補完。 然而…… 伴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他漸漸的融入了這段情境中,并且逐漸意識到,這絕不是單純的影像,他在其中也不是簡單的看或是參與者,而是主導者。 可以自如的行動,完全沒有受到阻礙。 如果僅僅是單純的想讓他知曉過去曾經發生過的“歷史”,那么高度的自由反倒會平添不少變數。 所以,他更傾向于創造“歷史”。 這段他所不曾經歷過的空白將會由他親自填充。 只是……這樣還是說不通。 ——姑且不論夢境與現實的關聯,也不談過去是否可以改變,令榮光者感到困惑的還是…… 在他真身所處的時空中,其他人是如何看待這段被他“跳”過去的“歷史”的。 是空白。 還是已經發生過且完全沒必要在意的往事? 細思恐極。 他感覺自己生存的世界一個滿是孔洞的奶酪之中,處處皆是漏洞,處處都是bug。 bug?蟲子? 意味不明,但這無關緊要。 現在真正重要的,還是眼下這場審判。 雖然就他所知曉的“歷史”而言,是早就蓋棺定論的“過去”,但被困于過往迷霧中的他,可沒資格大意。 誰敢將自己的性命賭在命運的可能性之上? 好吧—— 他必須得承認,這事他沒少干。 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扼住命運咽喉的人,而不是成為被扼住的那個人。 瞇了瞇眼,艾米·尤利塞斯在營帳前停下了腳步。 “進去?!?/br> 簡短有力的命令,負責押送他的兩名執行官按著他的肩膀,將他押入了大帳。 然后瞳仁微微收縮。 營帳內的人,出乎預料的多。 ——并且,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位于中央主位的那人,正是卡修·瓦爾德,處在他身側的是懷曼,以及一位不認識的紅衣裁決官。 “罪人猶大,以擅離職守、濫用私權等多項罪名將你逮捕?!辈恢募t衣裁決官的聲音異乎尋常的冷漠、疏離、不近人情,“你有權保持沉默,但在圣靈的見證之下,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br> 在慣例的開場白之后,他說道:“請開始你的辯護?!?/br> 辯護?有權保持沉默? 如果不是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辯詞,他還真想保持沉默試試,只是此刻既然有了更好的選擇,就沒必要冒這個險。 于是,他剛一開口,就將責任推卸了個一干二凈:“擅離職守——濫用私權,很抱歉,您所指認的罪狀,我一個都不承認?!?/br> 視線在那些個陪審的大持劍者身上稍作停駐,從他們的表情中讀出了默許后,更進一步的進行了解釋:“根據《戰時管理條例》第三十七版第二十三條的補充條例——我作為前線指揮官,在必要時可根據前線戰局的變化,自行決斷?!?/br> “但這不能成為你消極作戰的理由?!?/br> 紅衣的裁決官顯然覺得這個理由不夠充分:“你應當清楚,在戰事膠著的情況下,突然指揮自己的部眾撤離,性質到底有多么惡劣?!?/br> “抱歉,尊敬的裁決官閣下,我必須糾正您一個錯誤的觀點?!痹诒魂P押在黑牢的那段時間,艾米·尤利塞斯早就想清楚了該如何脫責,“當時的戰局我比您更清楚,那可不是膠著,而是潰敗?!?/br> “——禁忌目錄,黑山羊?!?/br> “您應該知道它的到來意味著什么吧?”年輕的榮光者反問,“根據當時的情形,我判斷,繼續堅守毫無意義,有必要保持有生力量,以便再戰——而事情之后的發展,恰恰也證明了,我的判斷是正確?!?/br> “巧舌如簧?!奔t衣的裁決官悶哼一聲,艾米能夠非常明顯的感覺到他那絲毫不加掩飾的針對,只是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如果你真的判斷出了黑山羊之主的存在,為何只顧著自己撤離,不提醒圣教軍的同僚?” “我當然提醒了?!卑讓@番詰問早有準備,幾乎立刻給出了回答,“我不止一次的對身邊的人吼過‘跑’,或是‘快走’,又或是‘不要回頭’,但在那種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我所能兼顧的只有我的嫡系——這其中既有親疏遠近的關系,但更關鍵之處在于我在圣教軍中缺乏威信,我的呼喚、我的命令別說跟隨或執行,連聽得進去的人都沒幾個——即便是現在我依然認為,我已經做到了當時能夠做到的最好,所以,我認為您的指控,站不住腳?!?/br> “但你有沒有想過,圣教軍之所以不跟隨你,完全是因為你指揮的失當?!?/br> “你之前曾經下過命令,讓你手頭上的人不管圣教軍的死活,全部向你所在的方位靠攏,而據我所知,那時黑山羊之主尚未有哪怕絲毫降臨的跡象?!?/br> “也就是說,你這完全是因為一己之私,而將大局于不顧?!?/br> 信理部的裁決官死咬著他的失責不放,這讓年輕的榮光者心中升起nongnong的疑惑——他貌似沒有得罪這位吧? 只是現在,不是考量這些的時候。 “我必須再次糾正您的疏漏?!卑住び壤拐f道,“我之所以集結我手底下的持劍者,同樣是基于戰場形勢的判斷——黑山羊的強大有目共睹,就算不如高等妖魔,相去卻也不遠,我認為,單憑一個或兩個戰斗小組,很難抵御他們的攻勢,必須將力量集結,把拳頭握緊,才有有效的消滅敵方的有生力量?!?/br> “那么,你是怎么判斷他們無法應對黑山羊的……” 裁決官的追問已經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了,只是受限于雙方在身份上的差距,榮光者也只能一個接著一個的回答著他拋出的問題。 直到—— “好了,夠了?!?/br> 懷曼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這位清掃者大隊的大隊長皺了皺眉頭,看向一旁的卡修·瓦爾德:“我認為這場鬧劇已經沒必要進行下去了?!?/br> “……” 圣歌隊的隊長低垂眼瞼,稍稍過了一會兒后才給出了答復:“確實如此?!?/br> 兩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接連表態后,關于猶大是否瀆職一事已基本塵埃落定,即便是那位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紅衣裁決官,在這之后也并未發作,只是任由這場虎頭蛇尾的審判走最后的過場。 命運回歸了正軌。 無罪釋放。 艾米·尤利塞斯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他能夠清晰的感知到,隨著這一幕的完成,一段歷史的空白已被填充完整——倒果為因,近乎荒謬的,站在未來,處于睡夢,完成了對過去的書寫。 難以置信。 以至于他不禁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如果當時他不為自己做辯護,而是應下這樁罪責,既改變了歷史,也改變了命運長河的走向——到了那時,會發生什么呢? 當然,也只是想想。 就算光影流轉,時光倒流,他也不打算去賭這個可能性。 有這個心思,不如好好想想,信理部的那位裁決官為什么要如此露骨的針對他? 不能理解。 從剛剛結束的那場審判來看,包括懷曼在內的大部分持劍者,都和他站在同一立場,真正借機發難的,只有裁決官——原則上與他沒有任何利害關系的信理部裁決官。 無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位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裁決官,到底在圖謀些什么? 總不可能只是單純的看他不順眼吧。 他對此感到疑惑不解,但同時意識到,這反常的針對或許能成為一個突破口,一個突破現有僵局的關鍵點。 可是—— 該如何下手?以他的身份地位,該如何展開對信理部駐遠征軍的最高裁決官的調查? 他抿了抿嘴。 這是一個難點,卻不能成為望而卻步的理由。 尤其當他所在的并非是法則嚴明的現實,而是虛假的夢境。 有些平日里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現在反倒可以嘗試一二。 比如—— 逆流而上,追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