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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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側頭一看,就發現他的臉上只有一個表情:看你吃癟我真開心。 昭夕:“……” 昭夕:“尤其是臉皮,這點最足,不得不服?!?/br> 插科打諢間,車開往地科院的方向。 昭夕半路想起什么,跟他解釋說:“我和老板娘是舊識?!?/br> “忘年交?” “可以這么說?!?/br> 她想了想,說:“我之前拍的兩部電影,其中一部的原型其實就是她?!?/br> 程又年沒說話,安靜地坐在一旁聽。 “她叫溫宛,以前也住在地安門,和我家只隔了一條胡同。我還是個穿褲衩的小不點時,常愛去找她玩。她家有很多書,她本人又會彈琴又會畫畫,我那時候很崇拜她?!?/br> “當然,喜歡她還因為我媽成天說宋迢迢這好那好的,溫jiejie比我們大十歲,宋迢迢再好,也比不過她。所以我常拿她來反駁我媽,以此論證宋迢迢并沒有多好?!?/br> 程又年笑了。 昭夕給他講了個很簡短的故事。 那時候的她過于年輕,并不懂很多事情看起來,并不是表面上盡如人意就叫完美。 溫宛看上去家教良好,知書達理,但直到她二十四歲那年,搬離地安門時,昭夕才得知,溫宛并不是溫家的親生女兒。 溫家父母無法生育,就從農村里找到了一戶重男輕女的人家,抱回了年幼的小女孩,取名溫宛。 溫家條件不錯,給了溫宛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教她讀書寫字,盼她成龍成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養父母盼了大半輩子,才盼來這么一個女兒,于是將前半生的所有厚望都寄托在溫宛身上,一心期盼她照著他們刻畫好的道路,一步一個腳印。 溫宛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的確勤奮刻苦,尊敬父母。 溫氏夫婦也不同于別的養父母,沒有隱瞞她的身世,而是從小就告知她:是我們把你從農村里抱回來的,你要努力才對得起爸爸mama的付出。 于是溫宛從小就被灌輸了這樣的觀念,生怕自己不夠努力,就會被送回農村。 倒也不是懼怕原生家庭條件苦,只是親生父母既然能把她送人,想必根本就不會歡迎她再回去。 她戰戰兢兢地長大,在父母規劃的人生坦途上循規蹈矩,片刻不曾偏離。 她熱愛文學,可父母說文科沒有出路,理科才是硬本領,于是她在分科時不得不棄文從理。 高中時因多才多藝、性格溫婉,有慕少艾的男生跟在她身后偷偷塞情書。 在溫宛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書包里的信被母親發現,父母商量一夜,也未告知她,次日就親自找到了學校,要求校方對那個男生作嚴肅處理。 事情鬧開后,溫宛變成了大家敬而遠之的邊緣人物。 再后來,讀哪所大學,選什么專業,父母通通一手抓。 溫宛曾多次與父母談心,試圖爭取一點自由,可父母一心認為是他們傾盡所有,才把她從山村里帶出來,如今她翅膀硬了,就要當白眼狼。 …… 成長過程里,不但父母如此,親朋好友也都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 “你將來成才,一定要感謝你的父母?!?/br> “你有今天,都是他們的功勞?!?/br> “沒有他們哪來的你?!?/br> “你一定要聽他們的話,好好孝順他們,否則就是忘恩負義?!?/br> 大學畢業后,謹遵父母之命念完金融的她,又被家中打通關節,送入了全球五百強的企業。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來臨,父母安排了一場相親。 男方其貌不揚,勢力且大男子主義,學歷也并不高,與溫宛相去甚遠。唯一可觀的,是對方身家千萬,并且,男方父親是溫宛養父的頂頭上司。 溫宛與父母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耳邊重復多次的,仍然是從小聽到大的那些話。 一直被鎮壓在養育之恩和孝順女兒的大山之下,與父母發生的大大小小的摩擦里,溫宛從來沒有贏過。 他們像從前一樣,認為自己是過來人,在做對女兒好的決定。 “人生在世,風花雪月都是一時興,起日子過好才是最終目的。爸爸mama不會害你?!?/br> 他們摁著她的頭,非把她嫁給那個人不可。 昭夕說起過往,抓著方向盤的手都緊了緊。 程又年看見她指尖泛白,顯是過度用力。 “昭夕?!彼焓株_她的指尖,“放輕松?!?/br> “輕松個鬼。你根本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彼ぷ痈筛傻?,咬著腮幫說。 “或許我知道?!?/br> 昭夕一愣,側眼看他,“你知道?” “嗯?!?/br>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雖然過程很辛苦,但她后來過得很好?!彼此?,目光坦然,“自在《如風》,不是嗎?” 昭夕霎時就愣住了。 所,所以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溫宛的故事了?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明明是—— “你看過《如風》?” “看過?!彼⑽⒁恍?,“昭夕,我說過了,春節回家,我思考過許多,想清楚看到我們之間的差距,也努力嘗試更了解你。所以我看了很多遍《木蘭》,也看完了《江城暮春》和《如風》,包括所有和你相關的采訪?!?/br> 頓了頓,他還好笑地加了一句:“這也多虧你后來對媒體避如蛇蝎,再也不接受采訪,否則僅僅一個春節假期,恐怕不夠我看完你的過往?!?/br> 昭夕簡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的印象里,程又年還停留在當初那個動輒對她冷言冷語、拒絕三連的形象,不近人情,被動,總是要她追在他身后。 可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他竟然也默默做了這么多,哪怕那時候他們什么都未言明,他也在努力了解她的過往…… 昭夕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程又年卻仿佛回到了春節的那些夜里,他孤身一人捧著平板電腦,坐在房間里,低頭看著鏡頭后的故事。 在養恩大過天和重男輕女的雙重束縛下,山里來的小姑娘就這樣長大。 她看似幸福,應有盡有,卻唯獨沒有自由。 父母認為她可笑,他們給予了她本不會擁有的一切,如今她長大了,卻口口聲聲談論著虛妄的自由。 且不論他們是為了她好,就算是為了父親的前程,她也應該主動嫁去男孩家中。 含辛茹苦養育她二十載,難道她不該有所回報嗎? 溫宛苦苦掙扎,不得解脫,最后在父母那句“要么你嫁過去,要么我們斷絕關系”的威脅下,她吞下一整瓶安眠藥。 可母親及時發現了異常,當即將她送往醫院。 洗胃,搶救,她又活了過來。 在醫院的那些日子里,她望著頭頂白茫茫的天花板,聞著空氣里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人生仿佛也白茫茫一片。 父母忙著開脫自己,哭著對醫護人員訴說他們對養女的恩情,仿佛這樣就能完全撇清罪名,想不開的是她自己,與他們沒有半分關系。 轉頭進了病房,又哭著罵著,說她忘恩負義。 溫宛拔了手背上的留置針,奇跡般的沒了眼淚,也再不煎熬。 她輕聲說:“養育之恩,我拿一生來報。但凡我活著,就不會讓你們挨餓受凍?!?/br> “但是爸,媽,我為你們活了二十四年,接下來的日子,我想問問自己要怎么過?!?/br> 她沒有夢想,因為她一直都謹記父母的期望。 她沒有自我,因為頭頂套著父母耳提面命為她精心打造的人設。 她沒有喜怒哀樂,因為在父母這樣盡心盡力的養育下,她“應有盡有”,若是心生不滿,就是貪婪不知足。 如今她想知道,在溫宛這個名字之下,到底藏著怎樣的可能性,錯過了多少一生難得的光輝時分。 五百強的公司,她說辭就辭了。 她去畫室教孩子們畫畫,小朋友們嘰嘰喳喳問她:“溫老師,今天我們畫什么?” 她說:“老師不會規定畫什么,眼前的世界什么最吸引你,你就畫什么?!?/br> 拿到工資,存夠錢后,她孤身一人去了東非,扛著相機,坐在向導的小卡車上,看黃沙彌漫的草原上,大象悠然來往,老虎兇猛奔騰。 后來又去了阿拉斯加看極光,寂靜一片、漆黑深沉的冰湖前,她聽見無數人和她一起歡呼,為這世間罕見的壯觀奇跡喧嘩落淚。 摩洛哥的藍白小鎮里,她蹲在路邊喂隨處可見的野貓。它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后來她在東四十條的小胡同里開了家飯館,做家常菜,白日里帶著孩子們一同畫畫,偶爾也教教鋼琴。 飯館沒有名字,雖稱不上談笑有鴻儒,但總是往來無白丁。 電影里,有一個在她的影響下長大的小姑娘,一次感情受挫后,哭著來找大jiejie訴苦。 大jiejie摸摸她的頭,說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不如意,但若是事事如意,活著反倒無趣不是嗎。 后來小姑娘緩過勁來,嘰嘰喳喳纏著她問了不少問題。 “那你以后不結婚了嗎?” “再說吧。海內存知己,如今沒有,不代表那個人不存在,只是還沒遇見?!?/br> “飯館真的不起個名字嗎?” “不起。人人都有的,我偏不要,是不是顯得更特別了一點?” 小姑娘咯咯笑,說:“那你再給我講講你去尼羅河坐熱氣球漂流的故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