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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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又年知道,若是鐵了心推拒,這個麻煩是可以避免的。 可這幾天他總是走神,時不時回想起在中戲的辦公樓樓道里最后見到的那一面,倒沒有因她最后的刻薄質問而惱怒,只是她的眼神…… 程又年一遍一遍想起昭夕的眼神,又回憶起他說的那些話。 比刻薄,她不及他。 他不得不承認,出口傷人的是他,他有錯在先。 也不是沒想過道歉,但消息遲遲沒有發出去。 畢竟那天她已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聽上去就差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無聲地嘆口氣,這事的確是他處理的不好,從一開始就不該沖動妄為,后續更不該言語相譏。 四合院里,爺爺殷切地盯著屏幕,像是能從手機上看出朵花來。 片刻后,他收到了回復。 【小程】:好的,我會早點來的。 爺爺眉開眼笑,摘了眼鏡,扔了手機,從桌上叉了塊橙子送到嘴邊,只差沒歡呼了。 昭爸爸問:“怎么了這是,有什么好事兒?” “不告訴你?!?/br> 爺爺心道,誰家還沒個拿得出手的孫女婿了? 一群三姑六婆,今年就讓你們開開眼。 哼! * 臘月二十九,小除夕。 家家戶戶都在這一天置辦家宴,親戚上門拜訪,此所謂別歲。 地安門的四合院里,昭家請了合作多年的大師傅,師傅又帶來了小徒弟。 徒弟倒是一年換幾個,師傅永遠是那一個。 年年今日,都在四合院里準備年飯。 當年昭爺爺還在制片廠時,食堂的廚子家逢變故,求助無門。老爺子心善,明知這錢借出去可能收不回來,也還是不忍看一家老小受難。 那個年代,國企的員工尚且吃著鐵飯碗。廚子的兒子繼承衣缽,老子退了,兒子又頂上,繼續進廠做后勤。 后來感激在心,年年都上四合院來幫忙。 老爺子其實也不愿麻煩人,但沒法子,演藝世家嘛,技能天賦都點在了藝術之上,一家老小都不具備下廚能力。 昭夕倒是振振有詞:“君子遠庖廚。這說明咱們一家都是君子?!?/br> 老爺子言簡意賅贈她一字箴言:“呸?!?/br> 傍晚六點,開飯了。 昭夕是踩著點來的,一進門就被誰家嬸嬸拉住手臂。 “喲,主人家怎么來得比客人還晚?” “是啊是啊,我們可是下午早早就登門了?!?/br> 昭夕心道:就是知道你們話多,來得早,才這個點來。要不我能有家不想回嗎? 院子里鬧鬧哄哄的,全是人。 大家嗑著瓜子,吃著瓜果,沸沸揚揚地談天說地。 無非還是往年的話題。 她一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這群人的招數還是老一套:欲抑先揚。 先夸她—— “一年不見,昭夕又漂亮了?!?/br> “瞧瞧,水靈靈的,太討人喜歡了?!?/br> “可不是?這都多大了?要是我沒記錯,今年都二十七八了吧,怎么還跟個小姑娘似的,皮膚真好,真水嫩?!?/br> 技巧嫻熟,還知道拿年齡當轉折。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承上啟下了—— “哎,離三十越來越近了,咱家夕夕找著對象沒?” 咱家夕夕。 昭夕:誰是夕夕。難聽死了。 可表面還得笑嘻嘻,拿出昭家人的涵養與氣度來,“讓表嬸cao心了,是我不對。年年就見您一次面,還要您過問我的終身大事?!?/br> “那到底找著沒???” 昭夕避而不答,這群人就開始說上了。 誰家女兒今年才二十四,已經抱了個大胖小子。 其實女兒家,不管多有出息,相夫教子永遠是最終歸宿。 是啊,拋頭露面,始終叫人說些閑言碎語,這樣不好。 其實她心知肚明,那些不愛聽的話里,除了炫耀自家子女的心態,也有實打實的關心。否則她們大可恭維她就完事,犯不著說這些。 要不是知道這一點,以她這暴脾氣,還能忍? 可了解也不代表她愛聽。 礙于爺爺也在一旁坐著,不澄清就說不過去了,昭夕很快說:“沒有啦,其實我找著對象了?!?/br> 三姑六婆來了勁,追著攆著往下問,刨根究底。 昭夕疲于應對,余光瞥見門外人影一閃,孟隨出現了。立馬喜極而泣,把難題拋給哥哥—— “嗨,我哥還滿三十了呢,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果不其然,一句話,成功把注意力拉到了孟隨身上。 于是孟隨才剛進門,就聽見來自meimei的陷害。 他倒是淡定,對上昭夕的視線,溫文爾雅地笑了—— “我倒是想成家,但沒辦法,爺爺就我們倆孫兒。你成天就會瞎折騰,我這當哥哥的除了給你收拾爛攤子,還得光耀門第不是?” “……” 孟隨沖親戚們笑得人畜無害,“男子漢大丈夫,立業要緊??偛荒芤患覂尚?,個個都是混吃等死的?!?/br> 大家紛紛點頭,只差沒對模范大哥豎起大拇指來。 昭夕:“……” 狗東西。 比口才,比賣慘,比人模狗樣,她永遠比不過孟隨。 于是昭夕的小除夕照例過得慘兮兮的。 她只顧著為自己解圍,試圖從三姑六婆的八卦里抽身而出,卻沒發現爺爺坐在一旁哼著歌,看著報紙,一臉鎮定。 往年明明老爺子也很不耐煩聽這些,今年卻很沉得住氣。 他想:爾等長舌婦,你狂任你狂。等我的孝順孫女婿來了,還不把你們震得魂飛天外! * 六點半,院里開飯。 親朋好友熱熱鬧鬧坐了一整個院子,七嘴八舌,談笑風生。 飯后,繼續嗑瓜子聊天。 昭夕想跑,卻被表嬸拉住了胳膊。 大家好像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吃飽喝足,繼續戰斗—— “哎,既然找著了對象,怎么小除夕都不帶回來拜年???” “是啊,真有你說的那么好,怎么不讓我們見見?” “今天都不登門拜年,別又是以前緋聞里寫的那種,就跟你玩玩而已,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的小明星啊?!?/br> 大家都在關心她,怕她又上當。 孟隨優哉游哉站在一旁,拿出知識分子的架勢,和爺爺聊股市新聞,談國家大事。 按理說,往年他也會念在血濃于水的骨rou親情上,出言相幫。但今天一進門就被昭夕賣兄求榮…… 他輕描淡寫扔來一個眼神。 明晃晃四個大字:“后果自負?!?/br> 啊啊啊。 這都是什么事? 哥哥幸災樂禍,爺爺假裝看不見。 昭夕難得孤立無援,一個人應付一群戰斗力超強的八卦群眾,正煩躁呢,就聽見了敲門聲。 事實上,今日宴客,四合院的門是開著的。 黃梨花木門上,新的春聯已經貼上了,依然是爺爺手寫的,揮毫潑墨,字跡蒼酋。 有人站在門檻外,清脆地敲了敲大開的木門。 篤篤兩聲。 院子里太吵,有人沒聽見。 還是爺爺清清嗓子,放下手里的報紙,忽地開口:“昭夕,有貴客到,還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