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荒村野屋
雨還沒有落下來,村主任在前面帶路。 他臉上擠出尷尬的神色,走幾步回過頭來看,走幾步又回過頭,把所有人的腳步都拉得很慢?!爸魅?,您有什么事情要說嗎?”呂青青走在主任身后,看出他臉上的難處,問他。 村主任苦笑起來,他把雙手疊在胸前,不停拍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你們看雨就要落下來……”他停下腳步,猶豫不決。 “主任,有什么話快說,不說就加快腳步,雨落下來都要被淋濕?!彼L朱方催促他。 “他們家的情況,進去了也躲不住雨?!敝魅我姳娙藳]有往回走的意思,只得繼續向前,“然而去了也沒什么用。顏艷耳朵不好使,聽不見別人說話,她便索性不張嘴。兒子劉寶昌瘋瘋癲癲,連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還能盼望著從他嘴里弄出有用的東西?”主任極不愿朝那幢房子走去,好似里面有無數只惡鬼等著他一般,去了,就是苦海無邊。 終于走到屋前的場地上?;厥讈頃r路,真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人們為充分利用土地種植農作物,在自私心理的強勁催動下,將原本寬大的道路每年挖一點,挖到現在,就成了眼前的狀況——僅夠一個人和一頭牛前后走,分產到戶前是可以并排走的。 房子的門一律敞開著,在風吹的作用下,一張一合,拍打在門框上。房子里面黑黢黢,沒有開燈。這一切的景象都向人們傳遞著一個信息——詭異。 呂青青不由自主向許攸身邊靠。 忽然間,從中堂傳出一聲慘叫,“有鬼,有鬼呀……”一條人影極快逃竄出來,差點撞到朱方身上。朱方畢竟是派出所長,身手不錯,他上半身往側邊傾斜,腳留在原地不動,那人碰在朱方的腳,打個趔趄,跌了個狗吃屎。 這一跌力道很大,那人抬起頭時,臉上已有數處皮rou被擦破。 只見他:及耳長發亂糟糟,污泥毛草經過汗水的長期浸潤凝結在發梢,滿張臉油污漆黑,分不清五官的具體位置,只有眼睛往外閃爍著亮光。他上半身穿件秋衣,一只袖長,一只袖短,胸口的大洞露出剛才在地上擦破的皮rou,滲出血水。下半身穿條短褲,關鍵部位幾乎裸露出來,打著拖鞋,鞋面上破著洞,露出里面黑色的腳指頭。 擦破皮rou的痛苦令他放聲哭喊起來,以至于暫時忘記了鬼的事情。眾人看著他,眼神充滿疑問。 “這人就是劉寶昌?!贝逯魅握f。 真是個失望的開始。 之前聽村主任說起顏艷家中的情況,眾人總抱著試試的心態,心想情況或許會好一些?,F如今見到劉寶昌本人,才知道,果然來與不來一個樣。 “嗯……”一個聲音從屋后發出來,沉悶而痛苦。武平和許攸幾乎同時聽見。 兩人起步快速跑進中堂,穿過隔門,來到中堂后面的里間。風很大,其他人沒能從雜亂的聲音中分辨出人聲,但見武平和許攸往里面跑,便緊緊跟著。 里間的窗戶只有窗格,沒有玻璃,在風中不停拍打。探頭往外面看,是整齊的梯田,田埂上一個身影往山上疾跑。 許攸當先跳出窗戶,武平跟著跳出。窗位很高,腿部受到較大力道沖擊,腳掌和關節發出陣痛。窗外墻角有一堆碎玻璃,武平的鞋被扎破,一陣劇痛過后,火紅的血從鞋的破口處往外流??梢圆碌?,剛才那一聲沉悶的痛呼,也是因為腳被扎破。武平顧不上腳痛,全力往前追逐。 經這樣一折騰,三個人的距離拉開。那人在前逃,許攸居中追,武平在最后,眼看距離越拉越大,武平掏出手槍,“啪啪”連開兩槍示警,但對方的速度絲毫沒有放慢。 武平感到很奇怪,那人的腳已經被扎傷,可是許攸竟然追不上。再過去幾秒鐘,那人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梯田的盡頭。朱方和呂青青追上來。呂青青幫武平看他受傷的腳,傷口很深,要立即止血。 “別管我,去幫許攸?!蔽淦饺掏窗l出指令。 朱方繼續往前追,青青留下來照顧武平,她知道許攸身手過人,況且她追上去于事情沒有任何幫助。 這時,一聲炸雷響徹天際。遠處梯田的水面上已看見雨滴落時濺起的水珠,很快急劇增多,雨終于落下來,傾盆大雨。 呂青青和村主任扶著武平往屋里走。雨來的太快,等進屋時,眾人渾身都已濕透,幸好在夏天,并不冷。劉寶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雨把他頭發上的污泥和草皮沖洗掉不少,臉上的油污也被沖淡很多。沒人管他死活。 中堂漏雨嚴重,三人擠在墻角瓦片厚重的地方,才勉強遮住暴雨。呂青青打算去找張凳子給武平坐下。往左邊走到堂屋,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再往里走,有一張床。她退出來往右邊走,突然看見堂屋里側墻壁下的凳子上坐著一個人,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很明顯,她是顏艷。她耳朵不好使,沒聽見身邊發生的事情,故能安然的坐著不動。 兩人都被對方的出現驚嚇到,“你是誰?”顏艷扶著身邊的桌角站起來,她身子有些發抖。 呂青青緩慢靠近顏艷,“大娘,我是警察,您別害怕?!笨蓪Ψ讲]有聽見她說的話。 呂青青伸手進褲袋,拿出證件遞給顏艷。 顏艷接過,手伸到眼睛外尺把距離,借著從窗口照射進來閃電的光,她看清了上面的警徽和凸顯的公安二字?!芭?,是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幫助嗎?”顏艷能識字,還會說普通話,都是當年施靜教的。 堂屋相對干爽一些,靠近門口的屋頂處在往下漏雨,風還是很大,夾著雨從門口和窗口往屋里飛?!爸魅?,這邊能躲雨,麻煩把武隊長扶過來?!眳吻嗲喑刑谜f話,她走過去把門關好,以阻止飛雨,窗戶沒有玻璃,關與不關都一個樣。 村主任把武平扶到堂屋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就只有兩張椅子,他和呂青青站著?!斑@就是顏艷,她聽不見我們說話?!?/br> 武平想問她從中堂后屋跳出窗戶逃跑的人是誰,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既然聽不到,問也是白問。 顏艷見到這么多警察突然出現在自己家中,卻并不驚奇,她只認得村主任,便問:“主任,警察同志是你帶來的吧,有什么事情?” 主任只顧擰干自己的衣服,并不回答顏艷的問題,有呂青青在,他不好意思脫下衣服,只把能擰的地方擰干,但這樣穿著還是很不舒服。該死的天氣,他在想,該死的差事,他心里在罵。他盼著雨能盡快停下來,好回去換套干凈的衣服。 “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淋成這樣,生病怎么辦?!崩先思野涯_在地上一跺,很是生氣。村主任以為在說他,心想這老太婆真能管閑事,可是他抬起頭來,發現劉寶昌已經站在中堂過來的門口。 他什么時候進來的。眾人都忙著整理自己的狼狽模樣,倒沒有發現劉寶昌的出現。 顏艷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拿著干毛巾,可能是用久了的緣故,變得黑黃。她給兒子擦頭,擦臉,及至看見他臉上被擦破的傷,“怎么辦哦,你這個樣子,我死了你怎么辦哦?!崩先思矣謿庥中奶?,她沒有再顧旁邊的外人。 許攸、周福喜、朱方三個人前后從中堂走進來,衣服沒有一寸干的地方,全身不斷往下流水。從表情可以看出,人沒抓到。 他會是誰,在這里做什么。武平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