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三章矮冬瓜

    城外這么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城內的尼德蘭人。

    其中最緊張的，當數赤嵌城的最高長官描難實叮少校了，此刻，他神色嚴峻，正在由日本浪人負責防守的哈勒姆圓堡內巡視……

    鄭軍艦隊剛剛出現在外海，還沒有進入鹿耳門的時候，描難實叮少校便迅速做出了反應。

    首先，他的第一個舉動，自然是立即派人向熱蘭遮城的總督大人求援；其次，描難實叮的備戰工作也很高效。

    一方面，他下令收縮兵力，所有公司士兵和傳教士們一律回到主城，加強棱堡主體以及各個圓堡的防御力量。

    同時，他還下令堅壁清野，將城外商鋪和倉庫內的貨物全部搬空，又將所有漢人都遠遠趕跑，并唆使日本人縱火燒房，清除城頭火炮和火槍的射界。

    此外，他甚至還讓人在禾寮港的江灘上埋了不少地雷——雖然他明知這玩意兒其實沒多大威力，并很快會被明軍前鋒清除……

    事實上，早在費爾堡下達備戰令之時，雖然描難實叮不認為明軍會首先打他這里的主意，但本著唇亡齒寒的道理，他還是提前做了許多的小動作。

    比如，他派出許多日本浪人，去附近的一些漢人和土著村落，到處散布恐怖言論，聲稱凡是有人膽敢幫助來犯的明軍，戰后必定秋后算賬。

    為此，他還提前秘密扣押了幾個漢人頭領作為人質。

    ……

    此刻，描難實叮四處檢查了城內的防御情況后，來到了哈勒姆圓堡。

    作為唯一游離于主城外，與主城形成掎角之勢的火力點，這個共有三層高的圓堡很大，底層的周長約有十來丈。

    圓堡的每層都有長長的通道與主城相連，條石筑就的底層沒有窗戶，二層和三層開有許多射擊孔，樓頂則是個炮臺，上面配備有火炮十多門。

    反復權衡后，描難實叮將防守哈勒姆圓堡的重任，交給了臨時招募的三百個日本浪人，另外加派五十名火槍兵督戰。

    沒辦法，他的人手實在太少了，全城總共只有四百來個火槍兵。

    再者，這些日本人也并沒有獲得描難實叮的信任，他可不愿意這些心理陰暗的人混在城里，還是讓他們頂在最前面，當個炮灰比較實惠。

    打心眼里，他是看不起這些身材短小，又長得歪瓜裂棗、形容猥瑣的日本人的。

    在他的眼里，這些喜歡赤膊、打著赤腳，只穿一條兜襠布片的半開化人，還遠不如來自大陸的中國農民高貴呢。

    平時，他都跟那些中國佬一樣，稱呼他們為倭人。

    或許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可能是由于這些倭人同樣非常敵視中國佬，至少表面看來，他們倒是很忠誠，作戰積極性很高。

    他們不僅很好的完成了放火的任務，還在明軍派出一隊人，爬上土崗忙著滅火的時候，他們立即開炮驅趕……

    這群倭人的頭領，是一個叫黑田的武士。

    此人腦袋不小卻身材不高，不，不是不高，是很短！非常短！

    走路時，他急速搬動兩條短腿的滑稽情景，一直令描難實叮暗暗發笑，看起來，這人像極了一個長著腿的冬瓜。

    不過，人不可貌相，這個矮冬瓜卻很奇怪的有著一身不錯的武藝，尤其他手中的一把太刀很有威脅。

    描難實叮見過他舞刀，出刀極快，刀法純熟。

    此人早年當過倭寇，在中國大陸沿海一帶橫行過數年，后來被趕回日本國內，因參與教徒暴動失敗而流亡于此。

    這群倭人大多是黑田的同鄉，與黑田相比，他們的身份很低賤，許多人連姓氏都沒有，因而全都懾服于他，心甘情愿地聽從他的指令。

    描難實叮很有心機，雖然雇傭一千多日本浪人的酬金，全是總督負責的，但是，這三百個人分給他后，他私下又賞給了黑田三百個花邊銀元——雖然讓他心疼了好幾天。

    不僅如此，他十分清楚，這些倭人不僅貪財，還十分虛榮，死了都要面子的那種，因而，他一上來就封了黑田一個“將軍”的稱號，平時也很氣地稱他為“黑田將軍”。

    顯然，這是一件十分搞笑的事情。

    在日本國內，將軍是個很尊崇的職位，真正的將軍只有一個——“幕府將軍”，即便加上膽敢私下自稱將軍的大名，全國也才沒幾個。

    別說黑田手下只有三百人，即便描難實叮自己，也才一個平民出身的少校而已，連個爵位都沒有。

    不過，黑田倒是十分受用，自此對他言聽計從，天天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樣子……

    此刻，黑田正點頭哈腰地陪同描難實叮，在圓堡內到處巡視……

    “鄭森剛才的攻擊，被我們打了回去，”

    一邊走，他一邊一臉諂媚地表功，“估計他們惱羞成怒，要孤注一擲了?！?/br>
    “嗯，你的表現很好，將軍，”

    描難實叮贊許地點了點頭，“所以我把正面交給你，是對你最大的信任?！?/br>
    “哈依！”

    黑田仰臉一挺腰桿，大聲嚷道，“感謝大人的栽培！”

    “好好干，”

    描難實叮擺擺手，叮囑道，“別的方向都不足為懼，你這里最重要，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哈依，大人，”

    黑田機械地又一挺腰桿，隨即卻有些心慌的道，“這里正對他們的大營，首當其沖……”

    描難實叮一聽他的語氣，停下腳步，轉身冷冷的說道，“你我都是沒有退路的人，只有守住城池，等待援兵到達，他們便無可奈何，守不住，鄭森必殺你?！?/br>
    “呃……哈依！”

    “你也不必太擔心，”

    描難實叮瞇了瞇眼，安慰道，“只要堅持到總督大人的援軍到達就行了?！?/br>
    “哈依，大人，”

    黑田鼓起勇氣，借機表個忠心，“大人放心，卑職跟他拼了，就算城破身死，也決不讓鄭森好過！”

    描難實叮卻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胡說什么！我是讓你守住圓堡，不是要你與他同歸于盡，內城還有我的人做你后盾，你怕什么?！?/br>
    黑田一見，連忙改口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拼死守住?！?/br>
    “這就對了么，”

    描難實叮滿意的點了點頭，“若是鄭森真的拼死來攻，我會立刻派人增援你?！?/br>
    “哈依！”

    ……

    “大人，明軍要攻擊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個子倭人慌里慌張地跑來報告。

    “慌什么！”

    描難實叮臉色一沉，呵斥道，“走，看看去！”

    說完，他挺了挺腰，拎著指揮刀大步向樓頂走去。

    黑田和那個小個子，連忙跟在后面，甩開兩條短腿，一路小跑著緊追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