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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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 這天是十五,受戚家老夫人熏陶,以往每個月原身都會在這一天去廟里上香拜菩薩。 這時候汽車還十分稀少,加之去寺廟的路上土路居多,顛簸狹窄,只好選擇馬車出行。 唐沅按著原身的習慣提前沐浴更衣,綠綺為她凈面妝點,兩人便出了門。 這幾日以來,唐沅對韋家的說法是在收拾嫁妝,事實上,原身的東西雖多,但她提前到的那一個月里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會子之所以還呆在韋家,不過是在等韋珺之簽的協議書。 或者說,在等韋家的反擊。 她這次狠狠打了整個韋府的臉面,還要帶走這么多東西,都說商人重利,韋家是絕不會就這么輕易放她離開的。 現在是新政府當政了,若是按照律法,他們無論怎樣都是不占理的,到時候真要鬧到大理院去,戚家也不可能放任這個女兒不管。這樣一來,韋家勢必還是得大出血一次。 若是想讓這事兒徹底了結,又保住韋家的利益,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讓唐沅這個當事人消失。 而今日,無疑就是最好的機會。 一路去廟里的路上都沒有任何動靜。原身禮佛的習慣是叩拜之后,還要在寺里呆上一整天,聽法師講經,再食一頓素齋。這么一通下來,等唐沅從廟里出來的時候,便已經是夜幕四合了。 宜城的氣候一向潮濕,這幾天又陰雨綿綿,地上泥濘濕漉,來禮佛的人并不多。從山下回城的路上,幾乎只能聽到她們這一輛車車轱轆和石子碰撞的聲音,還有馬蹄踏在土路上的嗒嗒聲。所謂鳥鳴山更幽,在這樣單薄的聲音映襯下,周圍更顯得寂靜無比,甚至無端有些瘆人。 唐沅倚在馬車軟塌上閉目養神,綠綺在一旁為主子點一爐熏香。 她剛用香匙把香灰抹平,忽地一陣草葉摩挲的窸窣聲響起,隨即一道破空聲凜然而至,響起之前主子對自己說的話,她手一抖,香匙掉下,那平整的香灰上立即就出現了一道刺眼的凹痕。 “少奶奶!”她低聲急喚了一聲。 倚在軟塌上的唐沅倏地睜開了眼,綠綺只覺得一雙葇荑覆在了自己手背上,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女子冷靜地抽出藏在塌下的一把□□,沖她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別怕?!?/br> 第132章 被犧牲的原配(5) 幾個布衣蒙面的彪形大漢從土路邊一人高的野草叢中跳出來,領頭那個不由分說跳上車轅,反手拉住韁繩,拉車的馬長嘶一聲后停下,那大漢手中的土|槍也就按在了馬夫的太陽xue上。 “別動!” 那馬夫不過是韋家養的一個下人,成日里喂喂馬,趕趕車,何曾見過這般陣仗?當即就嚇得噤若寒蟬,冷汗止不住地從額角淌下。 “大、大爺,咱們是宜城韋家的車馬,有什么事兒不能好好說啊,這喊打喊殺的多不好……” 亂世多綠林,這馬夫只以為是遇上了劫財的山匪,急忙搬出主家來,好讓這山匪知道他們不是什么沒名姓的人家,得罪了韋家,這山匪日后在宜城怕是再沒什么安生日子過了。 那大漢自然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冷笑一聲道:“咱找的就是韋家……”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卻忽地禁了聲。 一個黑色冰冷的槍口,抵上了他的后心。 那股涼意透過單薄的布衣,直浸到他皮膚里去,激得大漢神色一震,不自覺地就打了個冷顫。 他費力地緩緩轉過頭,想看此刻拿槍威脅自己的究竟是個什么人,背后人卻把槍又往前抵了抵,冷聲道:“別動,再動斃了你?!?/br> 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大漢身形一僵,強笑道:“姑、姑奶奶,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啊,這都是誤會,誤會?!?/br> 他聲音里帶著討好求饒,但在唐沅看不到的地方,那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轉。他一邊不停說些討饒的話分散身后人的注意力,一邊不動聲色地垂眼,用余光看到了背后女子露出來的一點衣袖。 下一秒,他找準時機,左手迅疾如風,往后擒拿而去,原本抵在馬夫太陽xue上的右手也隨之一轉,槍口調轉了個方向,毫不猶豫地按下扳機,子彈就朝著女子持槍的手打去! 小娘皮,敢跟老子—— 那大漢獰笑著,心下得意的念頭才剛冒出來,卻像被人扼住咽喉似的,整個笑容又都僵在了臉上。 那女子竟在他動手的同一刻抓著他的肩膀一個側身,原本預計好朝她手臂而去的子彈便打歪了,下一刻,只聽砰的一聲,他只覺得肩胛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手上一個脫力,那手|槍便陡然騰空,落到了地上。 “砰——” 又是一聲槍響,那女人竟又給了他左邊肩膀一槍。兩個血洞不住地往外冒著血,帶著他的體溫氤氳成霧氣散在空氣里,涌進鼻腔都是腥甜的味道。 大漢終于止不住地慘叫一聲,額頭上冷汗涔涔冒下,而下一瞬,那把槍在女人青蔥般的五指上輕巧一轉,槍口就又抵上了他的腦袋。 女人笑吟吟的聲音附在耳邊,像是毒蛇低喃:“我說了,別動,再有下一次,這子彈射穿的,可就不僅僅是肩膀了?!?/br> 大漢神經一凜。 那抵在他皮膚上的槍口還帶著子彈出膛后的熱氣,大漢睜大了眼睛感受著女人在耳邊呵氣如蘭,卻半點生不出旖旎的心思,只覺得連心臟仿佛都停止了跳動,嘴里發干發苦,膀胱漲得生疼,竟有了強烈便溺的沖動。 但他不敢,他怕這女人一槍崩了他。 和剛才的虛與委蛇不同,這下他是真的怕了,這女人竟不是空會耍架勢的花架子,她竟真的敢開槍,甚至殺人! 他幾乎快哭出來:“再、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受人所托,可不是我要針對你??!還、還請姑奶奶行個好,放小人一條生路,小人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姑奶奶您??!” 唐沅不耐地叱了一聲:“閉嘴!” 那土匪立刻禁聲,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卻再不敢出聲。 唐沅瞥了眼圍在她馬車周圍的其他土匪同伙,他們顯然已經是怕極了,兩股戰戰,一見這女魔頭把目光對準了他們,整個人抖得更厲害。 “還不快滾!” 土匪同伙們心虛地看了眼還被女魔頭挾持住的頭領,在心里默念一句“死道友不死貧道”,然后飛一般地逃開了。 土匪頭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下小弟棄他而去的背影。 土匪頭領:我【嗶——】【嗶——】 “姑、姑奶奶……” 唐沅沒理他,讓綠綺拿了根繩子出來,把人綁了個結結實實,往車轅上一丟,轉頭對一旁目瞪口呆的車夫道:“看好他,直接載我們去警務司?!?/br> 警務司?! 土匪一下子就慌了:“姑奶奶,別啊,不去好……嗷!” 唐沅隨手掐了他肩膀一把,正正好掐在他那血洞上,疼得他嗷一嗓子,白眼一翻,差點沒當場離開這美麗的世界。 唐沅趁機把一大塊破布塞進他嘴里,讓他再說不出話,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嗚嗚咽咽的,八尺大漢看著竟有幾分可憐。 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宜城警務司的黑漆大門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土匪:…… 他更想暈了。 土匪攔路搶劫韋家少奶奶,卻被少奶奶一介弱質女流反殺、捆著丟在警務司門口的事跡,不出兩天,就傳遍了整個宜城。 這事兒聽上去實在玄幻,不少人都搖頭表示不信,但沒想到,這消息最終竟得到了警務司警務長的確認。 警務長心里也苦啊,本來新政府政權不穩,城里頭這些個地頭蛇都沒把他們警務司當回事兒,他們這些人素日里也就是處理些雞零狗碎的事,何曾牽扯上這樣的有頭有臉的貴人? 他原想著盡快消災,直接把這土匪一槍斃了完事兒,誰曾想這位韋家少奶奶非說這土匪目的不純,指不定是哪個仇家派上門的,要他們仔細審問,甚至天天擱警務司里呆著,大有他們不拿出個結果就不罷休的態度。 他還能怎么辦,就審唄! 誰曾想,這一審啊,就審出了個驚天秘密。 讓這土匪綁架韋少奶奶的人,竟是韋家當家夫人身邊的小廝! “我識得他,準沒錯的,就是他帶了人上我們寨子,給了我們好大幾筒銀元,讓我們在十五這天埋伏在去城外寺廟的小路上,綁一個坐的馬車樣式藍底青頂的貴太太!” 土匪指著唐沅提供的一副男人畫像,語氣萬分確鑿。 一旁盯著案子進程的警務司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不死心地追問:“你確定嗎?可有證據?” 那土匪頭子見警官不相信他,生怕自己因為撒謊罪加一等,急忙道:“那男的謹慎得很,除了那幾筒銀元再沒給我們留下什么東西,但大人可以找他來當場對證!那幾筒銀元就藏在我們寨子外第三棵槐樹底下,用一個土壇子封著的,那土還是我們前日新挖的呢,大人可以找人去驗證!小人嘴里句句實話,大人明察??!” 警務長一顆心隨著他的話一點點涼下去,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 完犢子了。 這事兒牽扯進一個韋少奶奶還不夠,竟還攀扯出了韋夫人!甚至沒準兒韋老爺和韋少爺都是知情的! 警務長一點兒都不想知道這對公婆為什么要對自己的兒媳痛下殺手,這些高門秘辛說來說去都是為財為利的事。關鍵是,這次的事件再度升級成了韋、戚兩家的內部齷齪,這樣的大家族之間的爭斗,哪是他一個小小的警務司能夠插手的? 這站哪邊都不是,一個弄不好,他這個小蝦米能被韋、戚兩家生吞活剝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好在,這韋少奶奶是個講理的人,沒過分為難他們這些小蝦米,拿了這犯人的供詞后就走了。他也管不了這位少奶奶是回去算賬還是怎么樣,總之,只要出了他們警務司的門,那就不關他們的事,自己這邊不受到波及,那就是最大的幸運! 第二天,宜城銷量最高的報紙《宜報》就登出一則頭版頭條,標題取得十分勁爆—— 公婆買兇殺兒媳,懋通韋府秘辛!速看! 報童的叫賣聲響遍宜城的大街小巷,不出半日,便都傳遍了,原來前日那被韋少奶奶反殺的土匪賊子,竟是由她丈夫公婆派來的! 那則報道是唐沅花錢花人脈讓登報的,整篇報道便自然而然地偏向她那一邊。在這篇報道的字里行間,這韋少奶奶是個盲婚啞嫁受盡心酸的可憐媳婦,她丈夫公婆則是肆意欺壓她的惡面閻羅。 成親近六年,守寡似的過了五年,丈夫剛一回國就要殺她這個元配妻子給其他女人騰位,這簡直戳了各家正妻大婦的敏感點。這則報道一出,當日的《宜報》幾乎賣脫了銷,韋府這點爛事,也徹底在宜城出了名。 有了個開頭,當然就有人還想多挖挖后續。那些小報記者是最豁得出去的,信奉富貴險中求,也不怕韋家事后算賬,竟就這么成日介的蹲在韋府門口,把各個小門角門都堵了個嚴嚴實實,勢要拿到第一手消息,揚名立萬。 韋家向來保守,何曾跟后世號稱無孔不入的狗仔打過交道?都是文人的筆桿子武人的刀把子,這記者手里的筆是比刀槍還厲害的東西,韋家前腳敢叫人把他們打出去,后腳他們就敢在報紙上大肆渲染韋家的惡行,無中生有,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這讓一向自詡高門大戶、又最是要面子的韋家人如何受得了? 連死的心都有了。 唐沅就是在這樣韋家受盡千夫所指的時候,施施然進了前院書房的門,向韋珺之索要他遲遲未給的那一紙協議書。 第133章 被犧牲的原配(6) “你我夫妻六年,你當真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嗎?” 韋珺之神情里寫滿了疲倦,顯然被這幾天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他原本一雙多情瀲滟的桃花眼微微下垂著,里面滿是失望和痛心。 這要是不知情的看到了,還以為唐沅給他戴了綠帽子呢。 1088被這股不要臉的精神震驚了,氣得滋兒哇亂叫:【他們家都要殺你了,還怪你把事情做太絕?】 這尼瑪什么煞筆腦回路?? 唐沅輕笑著給它順毛:“正常人和睿智當然無法互相理解,你何必這樣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