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吾兒愚且魯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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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瀾每日割血的事因為他發作樂然的緣故,并未經由內侍傳入外臣耳中。 但滿朝文武各個是人精,他如今信任倚重的大臣里,孟惟尤以機敏見長,謝別更是有名的心思細膩,只第二日就各自看見了他手上包扎好的傷口。 不過外臣也從來不乏外臣的自覺,起初孟惟并未作聲,謝別也只旁敲側擊地說了些殿**為監國儲君,幾與天子無異,當知此身系千鈞萬民,萬務保重的話??梢蝗諆扇者@樣,三日五日還這樣,太子左手的傷竟似不會好了一般,孟惟少不得思索著要向內侍探問;而謝別身為丞相,總掌內外燮理陰陽,更是直接在李瀾問政后出言相詢。 李瀾看了看自己的手,端起紅棗茶漫不經心地道:“一點小傷而已,不勞丞相掛懷?!?/br> 謝別并不是這樣容易就會被打發的,他皺了皺眉道:“宮中自有極好的傷藥,臣不知什么樣的小傷竟會這樣連日不愈,衷心惶恐,殷望殿下珍重。不如還是叫太醫來仔細診治?!?/br> 李瀾將手抬給他看,認真得帶了點稚氣地道:“丞相你看,這就是掌院黎平親手包扎的?!?/br> 謝別將眉一蹙,孟惟在旁邊看著,略有一些心不在焉地想,師相近來眉頭皺得狠了,往日干凈平展的眉宇都有了折痕,好似玉版紙叫人揉皺了,委實叫人心疼。 走神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自省了一番既然以重臣自詡,還是該要學著師相這般,臨事有重臣的堂堂,而非該整日想著與內官陰結。這確乎是略失重臣之體了。 小孟學士這邊廂虛心受教的時候,謝別已經瞇了瞇眼道:“不知殿下是因何受傷,又是何故曠日不愈?” 李瀾向來坦坦蕩蕩,何況是為李言治病,更是理直氣壯地坦言相告:“孤是為父皇治病,每日割血作藥引?!?/br> 謝別先是一愣,旋即微怒:“臣粗通醫理,從未聽過這般醫治之法,聞之不似岐黃之術,倒是絕類巫覡左道了。黎元安束發學醫,醫術精湛,而且向來不喜旁門左道,怎么也會做出這種事來!” 李瀾如今卻早不會為他的疾言厲色所懾,有條不紊地道:“丞相既然和他這樣相熟,自去問他。孤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能治好父皇的失心之癥就當重賞。既然歧黃之術不管用,那巫覡也罷祝由也罷,自然是換奏效地再替上。依丞相之見,難道要在南墻上撞個洞出來才行么?” 頓了頓,又看了看自己被白紗層層纏包的手掌,竟是笑了:“再則這法子也沒有什么傷天害理的地方,既不是要損害黎民性命,也不是要殺大臣血祭,不過是要孤割血還父而已……孤已經將那孝經學完了,謝丞相也是考過的,為人子,這本是天經地義,不是么?” 李瀾強記明辯,謝別不是第一回領教,如今小太子課業進益了,嘴也越發不饒人,他思緒翻涌,千回百轉,反而一時無話。 幸而謝丞相雖乏急智,他那得意弟子孟學士卻是機敏過人的,聞言便拉了拉他的衣袖,上前道:“殿下此言差矣。黎掌院是陛下近臣,如今日日宿在宮中,外臣哪得交結?師相的憂慮不無道理,殿下如今是監國之尊,萬金之體,陛下重病不起,朝政俱賴殿下cao持打理,自然不可輕忽貴體。臣等所欲知道的,不過是太醫院叫殿下損傷貴體割血為藥,到底是循了怎樣的藥理,是否有據,又是否奏效。殿下仁孝,臣等皆知,可也正因為殿下仁孝可昭天日,臣等才擔心殿下關心則亂,cao之過急?!?/br> 李瀾如今已經習慣了臣子們文縐縐的一大套話,聽得竟也不算費力,不像先前那樣聽個坦誠相見還要問寬不寬衣,他正要說黎平說父皇好轉分明,定不會錯,但轉念一想,他父皇仍舊是認他不出,只是每日喝那摻了血的參湯時哭得越發厲害,便突兀地有一點心灰。 這心灰叫他一時想要叫黎平來,當堂質問他是不是欺君罔上敷衍了事;一時又怕黎平承認了自己真的只是在狂言欺君,其實他父皇的全無一點起色,全是他的一廂情愿。 這要比他小時候吃壞了肚子,被說不能碰油腥,黎平叫他三天不能吃rou,他看著一只烤雞看哭了父皇還不許他吃要更慘。 因為烤雞只要病好了就是能吃的,他爹的病什么時候能好,他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能每日回去割血入藥,威逼利誘地哄他把藥喝了,再眼巴巴地聽黎平和胡開對他說些大有起色的話。 李瀾心里漸漸發慌起來,他一口喝完了盞中的紅棗茶,近似蠻不講理地對孟謝二人道:“既然黎平都說父皇有起色了,肯定就是有起色了,孤用人不疑……等到父皇病好了,你們自然就知道……孤與父皇極為親近,父子連心……用孤指尖心頭的血入藥,怎么會不能叫父皇好起來?!” 他說得斬釘截鐵,聲氣卻帶了些哽咽,尾音里都帶上了凝噎。謝別聽得微微一愣,定神后揮手撥開孟惟輕扯自己衣袖的手,欠身道:“臣等亦殷盼陛下圣躬康健,但也請殿下保重身體才是?!?/br>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瀾每日都是有功課的,除了批閱奏疏學習理政,也在一點點地學些經史詩書,務求能識得圣人之言和諸般典故。 謝別出身簪纓門第富于藏書,小時候便是皇子伴讀;孟惟更是實打實地寒窗十載苦讀,萬人中拼殺出來的功名。先前師生兩人齊齊把小太子考校了半日,心中便都有了底。 李瀾讀書識字都是從奏疏上學的,倒不虞他讀不懂奏疏,甚至還知道一些《尚書》或是《通鑒》中為政的典故;至于詩詞歌賦和四書五經之類的童蒙之學,則是一概不通,連一句河上青蕪堤上柳都念不順口。 若是叫大儒宗師來聽說了,一定覺得如此良才美質,被教成這樣,實在是是明珠暗投珠玉蒙塵。但于孟謝二人而言,小太子能讀懂奏疏已堪萬千慶幸,詩詞歌賦之類的對一位監國太子而言也不是那么用得上的,慢慢彌補也來得及。 李瀾畢竟得位不正,謝別和孟惟先前有意弄了些玄虛,想叫群臣相信李瀾確乎是李言心中屬意暗自教導的太子,卻也因此,一時還不能為李瀾籌備延師出閣讀書之事,需得等到塵埃落定……至少也要到藩王入貢之后。是以如今李瀾的功課,暫且也都是孟惟在教。 因為白日里的事,李瀾一直都有些沒精打采,寫著寫著覺得倦了,想用左手支頤撐著頭寫字,手上一陣刺痛才想起來自己左手上全是細小的刀傷,低頭去看的時候,白紗上已經滲出了點點梅紅。 樂然吃了一驚,忙搶上來捧著他的手腕絮絮叨叨說些大驚小怪的話,李瀾垂著眼看著從小侍奉的內侍嘴唇開開合合,卻有些聽不進。他回過頭看案上自己剛才寫的字,玉版紙上白樂天的曠古歌行抄到一半就成被層層累累的墨字沒過了,同今上御筆一般無二的筆跡漫然滿紙,寫的都是養不教父之過。 他突然便覺得眼酸鼻酸哪里都酸,驀地把左掌從樂然手里抽出來,道:“孤不想寫了,備水,孤要沐浴?!?/br> 樂然不放心地道:“殿下,還是叫太醫來把手重新包一包,不然……” 李瀾打斷他,語氣澀然,又有點往上飄:“不必了,能有多少血,手指上都要擠不出了……沒關系,大不了割腕子,實在不行還有右手……叫他們備水,孤要沐浴?!?/br> 李瀾看似平靜地沐浴梳洗,卻在宮女給他擦頭發擦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起身,沒披外袍就往乾元宮闖。 其時李言正坐在床邊端著一碗赤豆元宵吃。他本來胃口就不大,如今病得厲害,吃的也少,時常疑心逆子李淪要害他。樂意又是勸又是哄都沒什么用,后來還是黎平從李瀾那里學了一招,用一句“你若不吃,他們也不給你的瀾兒吃飯,我那日聽見你家六哥兒哭得可慘了”把他騙住了。 當然這樣的事是不會告訴李瀾的。黎平近來覺得小傻子雖然混賬,但慘也是真慘,什么都不懂就背上了弒兄奪位的大黑鍋底,歸根結底都怪皇帝作孽。 可是看一眼皇帝,又覺得皇帝也慘,思來想去,甚至覺得自己也慘,個把月沒能出宮了,犯人似的給關在宮里,可見相國寺的老和尚說眾生皆苦是誠不我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