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錯覺
黑暗中,一只胖手悄無聲息搭上了張宣儀肩頭。 對于肩上的胖手,張宣儀形似不知,神情平淡,一直盯著床上面容驚駭丑得不行的遂,若不是眼眶微紅,發絲微亂,旁人只當他還是那個微笑和煦,待人處事溫和似春風的男子。 胖手撫慰似地拍了拍張宣儀,“你別想太多。在我無間待這么多年,雖說丫頭默言性子孤僻了些,可無間那些孩子畏她比動不動打鬼的引湯還多,她哪能這么弱,小小噬魂術就讓靈體散了去?!?/br> 呼吸霎時亂了,隱隱有淚光在張宣儀眼里流動,為了找到她,他付出的代價太多,乃至母族的親人都笑他癡,成不了大器。 神管大人的話沒一句入他心,這位離世隔絕情愛幾千年的鬼怎么會懂,痛失摯愛恍若就是在昨天。 “她不記得了,可我記得一切,我覺得這些事就發生在昨天,那么近,那么真實。她強大?比她強大的人多了去,誰搏得過命運?還不是紅顏薄命,英雄下馬?!?/br> 靜靜看著張宣儀失魂落魄的樣子,神管大人忽笑轉移了話題,意為不然讓張宣儀繼續如此低沉。 “我聽引湯說,她一直都顧忌自己鬼的身份配不上你,驚奇呀,她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時候?!?/br> 要知道,遂最鄙夷什么情愛糾葛,庸人自擾,為愛尋死覓活的,初聽此事,神管大人只當引湯壞心是逗他玩兒,笑一笑也沒當真了去。 以為一廂情愿不會得到動情的回應,聞言,張宣儀怔住,他愣愣望著遂的臉,聽神管大人語重心長說著那些事。 “她該是有一點喜歡你,同時也很清楚,不止人之間有三六九等?!?/br> 一邊說著,神管大人拿出了剛剛陸半斤放他手里的遂的怨氣,指尖輕輕一劃,結界破開,黑氣盡數泄出迫不及待圍住了遂。 “這丫頭比我有手段,法力雖只有九十年的根基,可潛力卻是無可估量,無間有些千把年的引者未必能比上她。若是能一直好好的,一直都是遂,她以后能有多風光,連我都想不出來?!?/br> 自家的姑娘自然是夸,可神管大人說這些另有其意,張宣儀也懂了他真正想表達的是什么意思,畢竟,他倆私下也沒少嘀咕張宣儀怎么勾搭遂的事。 “宣儀,起初留丫頭在無間我是沒辦法,后來我覺得她很可憐,不知不覺就把她親閨女一樣看待。如今我破了無間規矩,雖是為她好,但也把機會給你了,是福是禍,全看你怎么布置?!?/br> 最后,大佬承諾,“能幫忙的,我都會盡力?!?/br> 神管大人話語聲落下,屋子里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張宣儀才似恍然清醒,渙散的瞳孔清明過來,說話的聲音黯啞微低沉,“我知道?!?/br> “遂的事兒我已經上報天上了,這些日子就讓她在你這里待,周圍我會布置人手,我倒要看看,你說的那個不死人有多厲害,竟敢對我無間引者下手??!” 來這一趟似乎就只為瞧一眼遂,神管大人罵咧著,不帶一聲響又飄了出去。 外面響起幾句清東明子吊兒郎當同神管大人說話的聲音后,安靜下來,外面風吹過,蟲聲急,張宣儀煩躁不安的心卻靜了下來。 沉思良久,他眼神忽變凌厲,放在被子上的手緊捏骨頭嚓嚓響。 對方接二連三傷害遂,不停撩撥他的底線,已經惹怒了他。 遂醒來的時候,是人間第四天的夜晚。 月亮很圓,銀輝透過玻璃窗灑進來,正正落到了趴床邊的人身上。 月色多溫柔,美男相伴,唯一不足就是女主角有點丑…… 迷茫了一會兒,遂抽出被張宣儀緊握的手,很慈愛地摸了一把他的頭。 這帥哥腦殼上毛的觸感不錯,微硬實但不扎手。 思考了一秒,她干脆用力搓了兩把,把張宣儀的弄得毛燥燥像雞窩。 一心想做壞事,遂沒準備喊醒人,張宣儀卻驚醒,猛然抬起頭看向床上的遂。 這么個夜,這位帥哥如此嚴厲的眼神,妥妥的人間正義形象,最為見不得光的,邪惡的鬼,怎么都得有點怕的樣子才過得去理兒…… 被抓現場,遂緩緩收回自己還按在張宣儀腦殼上的手,生硬解釋,“我,我就是看你頭發有點亂,替你刨了兩下……而已?!?/br> 哪知張宣儀于半空中一把抓住她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之前身體里被強行散出去的怨氣已經悉數回到體內,遂的模樣也由皮開rou綻白骨隱現,變回了之前怨氣維持起來完好的樣子,同時,她的腦袋重回黑麻麻的樣子…… 很可惜,世人無幸一睹她絕世美貌,自然也不能知道她臉上的表情。 墨玉牌擋住了外界探索的目光,同時也擋住了無間引者對往事追溯,雖然遂可以控制墨玉牌散出的黑氣,可無法控制墨玉牌給自己幻出的這身完好無損的皮子。 之后想起這事,遂覺得很可惜,她怎么沒掙扎著爬起來去廁所看看自己究竟有多恐怖,好歹也是自己原本的模樣。 再慘,再惡心,那也是她自己。 顯然得親眼看見才能放下心,張宣儀手在她面前一揮,無簡單一招,遮掩無間引者面容的黑霧消散,轉瞬出現的是一張流動著紅血絲妖艷面容。 見此,張宣儀才確認她醒了過來。 幾次張口不知道說些什么,張宣儀低聲呵呵笑了起來。 在她納悶的注視下,他收斂肆意放誕的失態,輕聲問:“醒了?” 說完,他抱著她的手趴在床邊,呆呆望著遂,像個乖巧溫順的喵,一下又一下眨巴著眼睛。 與之對視,遂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聽聞仙家有術,能毫不費力使無間引者身上的陰氣消散,陰在陽面屬弱勢,這并不驚奇。 沒多大在意自己真容被看穿的事兒,遂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張宣儀的頭,“當然醒了,你不都看見我眼睛睜開了,這不還揉你腦袋了嗎?” “我以為是錯覺?!?/br> “哪有那么多錯覺?!?/br> “媳婦,我好怕這是錯覺?!?/br> 夢是飄渺不實,他怕自己沒活在現世,槐南一夢里,故人重回,他日醒來,只余祭奠可寄相思。